12、第十一章：医学博士在民国开始营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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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五年前，陈霖年也颇为感慨。
当时，小姑娘一直跟着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恶贯满盈的坏蛋。而且她太能走能跑了，陈霖年用尽办法都无法甩开。连陈霖年故意在她面前撒尿，小姑娘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瞪着他。
尿遁这一招也失灵。
从白天一直跟到太阳落山，陈霖年终于崩溃投降，接过了刺绣锦袋。可他没告诉那女孩，他妥协的真正原因是怕大晚上的女孩孤身在野地会有危险。陈霖年又把女孩送回了家。
那一天可把他给走惨了，小腿肚子打颤了好几天。
“这一批胶卷隔了大半年才洗出来，等我再去送照片的时候，屋子已经被他们家亲戚占了。听说她爹上山打猎被滚落的石头压到，在家躺了很长时间生生疼死了。她娘只能带着俩丫头改嫁。”陈霖年指了指陈柏年手中的照片，“就只能留在我手里了。”
陈柏年沉默片刻，又是一个生如草芥命如蝼蚁的故事。
“后来再没碰到过么？”
陈霖年摇头：“就算再碰到也肯定认不出了。这会儿该有十八九岁了吧，都嫁人有孩子了。”
陈柏年看着那个针脚粗糙的刺绣锦袋，这姑娘肯定想不到，她十来岁的练习作品能一直保存到百年后，放在橱窗中被人参观。
陈柏年将底片和照片放回锦袋，突然想到：“对了，还有相机呢？”
1910年代的德国徕卡相机啊，一百年后可是相当值钱的古董。
“抵掉了，抵给了刘锡贵。”陈霖年眼神一黯，幽幽说道，“不然怎么给詹姆士下葬。”
陈柏年无语，这对师徒还真是穷得彻底。
陈霖年缝好了衣服，递给陈柏年：“柏年兄，你可得小心着穿。下回再崩开，就只能打补丁了。”
陈柏年看到衣服上的缝线，暗暗吃了一惊。虽然线的颜色与布料不搭，但针脚细密，间距齐整。陈霖年的鞋袜也大都是自己裁剪自己缝制，一个男人能有这份缝线手艺，一定是常年艰苦生活所逼。
陈柏年正在以专业眼光审视衣服上的针脚，没想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陈柏年大吃一惊，竟看到曾祖盯着他发达的胸肌和块块分明的腹肌留口水。
陈柏年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慌忙站起身，退到安全距离飞速穿衣。
陈霖年啧啧赞叹：“这身肉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啊，我要有你这体格，就不怕那些人欺负了。”
陈柏年虽然心里不待见曾祖，但也见不得他被人欺负，急忙问：“谁欺负你？”
陈霖年目光闪了一下，答非所问：“这几天啥钱都没赚到，明早只能去骡马市场——”
话音未落，几下敲门声响起。
曾祖孙俩对视一眼，这大晚上的谁会来？
陈霖年打开门，屋外却没人，远远一个瘦小的人影飞快窜过，消失在黑魆魆的夜色里。
借着手中煤油灯的光线，他发现门槛上摆了一块银元。陈霖年拿起银元，看到上面沾着煤灰，尚带余温。
陈柏年疑惑：“这是谁啊，留下钱却不留名。”
陈霖年看向那瘦小背影消失的方位，轻声回答：“陈金水。”
陈柏年没回过神：“陈金水是谁？”
“王二女的男人，今天你我救回性命的那个。”
原来是那个被施心肺复苏的病人。陈柏年不知该说啥，这来之不易的银元，竟是陈霖年情敌给的。
陈霖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银元，目光复杂：“一年前，我护送病危的詹姆士回镇上，听说二女成亲了。我赶忙去找她，就在泗水河边她洗衣服的地方。我看到陈金水跟她腻在一起，给她吃刚出炉的桂花糕，给她戴上他自己打的银簪子，还让她在岸边歇着，他去河里帮她漂衣服。”
陈霖年在门槛坐下，陈柏年也跟着坐到他一边，静静听着。
“我跟二女在一起时，从来都是想各种办法占她便宜。让她给我钱，给我吃的，至少也得帮我干点活。可她跟陈金水在一起，却是陈金水给她东西，帮她干活。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输了，二女看陈金水那眼神，我从来没看到过。”
陈柏年看着黯然神伤的陈霖年，心想他这年龄还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是付出，不是索取。可惜，他自己之前也不懂，错失了太多。
曾祖孙俩坐在门槛上，各自心中怀着感慨。突然天空炸开了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五彩斑斓，绚烂夺目。紧接着一朵朵不断在空中绽放，将周遭耀得雪亮。
两人都惊呆了，站起身看向烟花绽放的方向，陈柏年对方位已不陌生：“那是柳家大院吧。”
陈霖年望着满天空的刹那芳华，倒吸一口气：“窜得又高又亮，这可是洋烟花，泗水镇一整年都见不到一回。”
陈柏年对农历不熟：“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忘了吗，今天是柳大善人迎第三十房姨太太进门。”陈霖年说得酸溜溜，“没想到这么大手笔，不知是炫富呢，还是讨新姨太太欢心呢。”
陈柏年不置可否。这娶姨太太的封建糟粕他自然不认同，但柳家毕竟是他祖上亲戚，他还没能成功做红娘，总不能现在就撺掇曾祖去厌恶自己未来丈人吧。
不过也用不上陈柏年劝，陈霖年自己就开始给柳元雍贴金：“其实吧，柳大善人除了喜欢讨年轻漂亮的姨太太，别的都好。”
他掰着手指头一桩桩数：“不说这钟楼了，现在全镇人都靠它知道时辰。镇里的安老院怀少堂，也是柳大善人出资建造，每年给很多钱养这些孤寡老幼。他办的丝绸厂茶叶厂，还专招被族里欺负的寡妇，失了地的佃农。听说他打算出资建一所西式小学，学费会收得特别便宜，说不定我也能去学一学。”
说到能用最低成本读书，陈霖年满眼金光，摩拳擦掌，恨不能明日就背着小书包上学去。
望着天空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华，陈霖年用力挥手下定论：“刘锡贵是为富不仁，仗势行凶。有他在，泗水百姓就没好日子过。柳大善人才真正是有仁有义，富贵不忘乡亲。”
陈柏年满脑子琢磨的却是，我到底该怎么把这拉郎配的活儿给完成呢。
公元1924年的春天，陈家曾祖孙俩终于得到了第一笔天使轮投资款。陈霖年可以放手进行各种公关宣传，形象包装了。
陈家卫生所大门上拉起了大红横幅“大英吉利国留学博士义诊三日，各种疑难杂症手到病除”。陈霖年还印了上百份制作粗粝文案浮夸的小广告去广场分发。
原本陈柏年很排斥这种虚假广告，他一直是在国内受教育拿文凭，但陈霖年却硬是不信，说以他的医学水平和英文程度，不是留洋归来的谁信呐，何况他的确去美利坚合众国学习过一年。
陈柏年无法解释百年后的中国在很多方面超越了西洋，只能默默接受这份虚假头衔。
陈柏年还得到了一套詹姆士留下的半旧衬衫西服。这可是陈霖年压箱底的宝贝，他自己太瘦，穿不上詹姆士的XXL号，便梦想着哪天能阔绰到喝一碗红糖水倒一碗红糖水时，他一定要幸福地挺出大肚子，穿上这身衣裳，再梳个大背头，满脸笑意地坐诊。
不过陈柏年怎样都不肯穿詹姆士留下来的教士服，特意让陈霖年定制了白大褂。
当陈博士在斑驳的破镜子前看到自己再度穿上白大褂的形象时，不由一阵恍惚。而当陈霖年将听诊器挂上他脖子时，陈柏年更是似乎看到了那张从童年起就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阴影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里，老年陈霖年就是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陈柏年在某个角度确实很像陈霖年，无论陈柏年心里有多不情愿，也无法抹除遗传的力量。
陈霖年也做了件白大褂，原因无他，单纯就是觉得陈柏年穿起来很有型。自打拿到手后，他有样学样，摒弃了詹姆士那件黑色教士服，工作时间也穿上了白大褂。
曾祖孙俩正式开始合作行医，陈柏年以为凭自己的医术可以降维打击，要不了多久他的神医头衔就能响彻大江南北。陈霖年也信心满满，不断在门口吆喝迎客。
最初几日人来得确实很多。义诊嘛，免费看病不要白不要，何况还是西洋留过学的医生。陈霖年那一波小广告的宣传还是挺管用，小小的泗水镇立即传遍了消息，甚至很多没病的都跑来想蹭一波免费体检。
面对着蜂拥而至的病人，陈柏年在现代养成的高速诊断习惯立即发挥了作用。每个病号甚至要不了五分钟，他都不需要掐表，因为各种现代才有的检查都做不了。
也因为他是心脏外科专业，最多可以扩展到普外科，内科儿科妇科骨科血液科等等，他统统看不了。
而他能用来检测生命体征的设备只有最老式的玻璃体温计，袖带血压计，测量脉搏也只能用手指压着手腕数数儿。这些对诊断病情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
所以一整天下来，他破纪录地接诊了一百多病人，到最后连话都讲不出了。
可第一次跟他在专业领域搭档的陈霖年，这一整天差点疯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一章：医学博士在民国开始营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