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扇》安如歌

6、第6章

　　日子过的极快，一眨眼，半个月便过去了，跟着代家来宛平的阿妈们正忙东忙西的收拾着东西，明早就准备走了.
　　夜幕降临，东西大致都收好了，大家正坐在正厅闲聊呢。代樱岑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心里有些不舍。以往离开的宛平并没有这样的失落感，好像会再也见不到什么了。
　　正想着呢，底下突然“嘀嘀——”的响起车喇叭声，代樱岑往下一看，是辆黑色的车，她记得，那是傅邵轩的车。心却怦怦跳起来。
　　母亲在问：“樱岑啊，是不是乐蓉啊？”傅乐蓉时常来代樱岑家里，所以她父亲母亲都认得她。
　　她没说是谁，只道：“不知道，我下去看看。”话音还没有落下，已经开了门跑了下去。
　　她父亲在后面喊：“女孩子家跑那么快干什么！”

　　她也一愣，放慢脚步，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慢吞吞的走下去，走到车旁，代樱岑一望，果然是傅邵轩，他道：“上车。”
　　她不问为什么的就上了车，上了车，傅邵轩对司机道：“去宛平城中心。”
　　宛平城中心，顾名思义，就是宛平城的中心，是整个宛平最繁华的地方。她搞不懂傅邵轩为什么带她去那里。
　　到了市中心，他自己先下了车。一边的代樱岑不等他给她开门，自己开了门下了车。
　　他和她并肩走在宛平城的热闹街头。谁也没响，想着街旁河道走着。

　　街上太热闹了，基本上大家吃好了饭就来这溜达。此时夜幕下的宛平，更显出一些别样的美。如果宛平平时是霸气的，那么夜幕下的宛平便是带着小家碧玉的格调，温婉的细腻。
　　宛平的灯红酒绿，都映在了河旁。城中心被一条河分成两条街，那五光十色便都倒映在了河里。在这条河流淌的初始地，建着池西饭店，所以在池西可以观赏到宛平城中心的全景。
　　灯影，船桨，人声。
　　他们走了好长的路。
　　傅邵轩却突然停下来，撑在河旁的栏杆上，白玉石的栏杆，摸上去有些凉凉的。他道：“宛平很美，对不对？”
　　“恩。是好美。”代樱岑应声。
　　“人人都喊我七少。的确，我是坐拥着宛平城的所有的七成。可是，我却从未走过这条街。”

　　傅邵轩望着河对过的商店，一片红色灯影全部倒映在河水之上，他继续说：“那时候我还很小，就是第一次去池西吃饭的时候，我望着底下的灯影，心里觉得真的好漂亮。我对我自己说，一定要和我要等的人一起分享这绚丽夜色。到那时，我要把这宛平夜色，送给她。”

　　他坐拥宛平七成，这宛平三千繁华夜色，不讲理的说，也可以奢侈的被他收入。
　　她低下头，风有些凉凉的。河上灯影怎么越看越模糊了。

　　此时宛平城越发的热闹起来。河上的船，这边的街，对过的街，都是人头攒动。

　　他转过头，望着她，问她：“你说，我要等的人，等到了吗？”

　　熙熙攘攘的街头，突然一下子就静了，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那声音是那样的好听，那样的醉人，在迷离夜色中格外的清澈。穿过一切，直冲进她的心里。
　　整个宛平都暂停着，安静着——在等她回答。
　　她仍是不响。面对他，她不晓得。
　　宛平还是寂静着，所有人都暂停着，所有的声音的都没有了。只有他们俩存在着，他们独享了宛平夜色，又是过了好久好久。

　　傅邵轩轻轻叹了口气，终是再度开口，问她：“你不晓得么。你还是要走？”
　　他又喊了她一声：“代小姐……樱岑！”
　　她一惊，愰然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回去了。”低着头，望了那河面一眼，闭着眼，又追加了一句话：“明天还要早起回清水呢。”

　　宛平一下子都按回了键，一切都回归到正常。这夜色，不再只有他们看到了。代樱岑一席话，打破了宛平的寂静，宛平立即回归正位。
　　他们，也回归到过客位置。

　　她不敢再待下去了，她怕，她怕，她说不出她怕什么。她不忍再想。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向傅邵轩道了句：“再见。”带着些离别之意的惆怅，喃喃低语道：“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随后往回跑。宛平河上的灯影，统统一闪而过，成了眼角的的一连串的颜色。她都不敢偏过头去看，这宛平夜色太美，她无福。

　　她往回跑，胆小懦弱的往回跑，没有陪傅邵轩一路走下去。

　　曾经有人传言，说那天，在宛平城中心的街上遇着了宛平七少。他们说，那天的七少看上去好落寞的一个人站在河旁；他们说，那天繁华的灯影看上去也好落寞；他们还说，甚至是那天热闹熙攘的人群，看上去也好落寞。
　　七少好落寞呀，宛平看上去也好落寞呀。
　　因为他们都留不住一个人。
　　他要等的人。

　　*

　　第二天清晨，代樱岑一家就早早出发，赶到了火车站。一路上走过去，代樱岑不舍的望着整个宛平城。
　　她知道自己很难放得下，只恨她自己拿不起。
　　远远望去，整个宛平仿佛才刚刚醒过来，金色的阳光洒下来，有一种很安详的氛围。街上只有三三两两早起的人，大多数是些商贩，打开门准备做生意。只有聒噪的知了不耐烦的不停吼叫着。道路旁的高大梧桐树的“哗哗”的抖动着叶片，仿佛在埋怨知了太吵。
　　望着这街上的树，代樱岑突然想起傅家西厅露天花园里种的那些花，真是好看。还有种在门口的那些树，其中有一棵好像是法兰西梧桐。

　　想到这儿，代樱岑不禁自己笑自己，怎么想起傅家来了。后来想想也是，傅家坐拥宛平七成。大概想到宛平，便想到宛平七少了吧。
　　前面阿妈在唤，叫代樱岑跟上。于是代樱岑快些走上前去，逼自己不再想起这座城，还有这城里的人。

　　傅家静悄悄的，起床的阿妈们静静的打扫着屋子，就连福伯过来关照事情，也是小声的说着话。怕吵醒了少爷。因为少爷还没有醒，所以傅家也静悄悄的，像是在沉睡中。
　　金色的阳光缓缓地从几扇大窗户里照射进来，在东厅里铺上一层朦胧的梦幻般的颜色。
　　阳光用最最温柔的浅金色笔调，勾勒出了一幅奢侈迷离的府邸边框。
　　傅邵轩长身玉立，望着窗边。窗外有个天井，也是种着一些明艳的小花。他抿着嘴，一声不响。脑海里只回想起有一次代樱岑在西厅等三妹的时候，在花海中的景象，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美，左边会浮现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欢喜。
　　还有，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会不再注视着你。眼睛忽闪灵动，那无措的样子仿佛就是一头小鹿一样的需要被保护，让人见了就生不起气来。

　　想到这里，傅邵轩忍不住嘴角上扬，那是一个温柔的笑。阳光仿佛带着温和的味道，弥漫在他的周身。他脸上的笑容忽地又没有了，注视着那些花。

　　只可惜，自己只能知道她那么少。
　　那么少，少到他只记得一些些。
　　却又那么多，多到也许可以填满他一生的时光。

　　有一些人，也许你才见了她一两次，你还未曾深入了解她，但你就是会带着一种冥冥的预感，确定她就是你要等的人。
　　不然不会有一见钟情。
　　傅邵轩在窗前站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窗外再美的花色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只看得见她，只有她。
　　起码站了一个钟头，最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他认定了。

　　开了房间的门，福伯正踌躇着准备敲门，见他走出来反而吃了一惊。
　　傅邵轩走出自己的卧室，随手拿了件外衣，问福伯：“有事？”
　　福伯欠了欠身，急急忙忙的说：“少爷，三小姐又发烧了。医生都已经来了，可是她就是不肯看，跑出了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傅邵轩皱了皱眉，冷声道：“还不快去找！”
　　福伯又道：“已经派人去找了。”
　　傅邵轩走出东厅，又对福伯道：“再派人找！”
　　福伯忙点点头，连声答应，见傅邵轩准备出去，忍不住问了一声：“少爷，你去哪儿？要用车吗？老刘还没有起呢。”
　　傅邵轩继续头也不回的走，亲自开了车出去。

　　大厅里几个小丫鬟在议论：“少爷从没这么早起床过。”
　　又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丫鬟道：“而且还亲自开车呢。从我到傅家做事就没见过少爷这样。”
　　另一个丫鬟正准备开口，前面福伯一道杀死人的目光射过来。全体乖乖闭嘴，心里却还在猜测万分，恨不得跟着少爷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