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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话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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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有人敲门。
安山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应门:“没锁,推下就开了。”
应该是兰香。
说自己怪她吗?不怪,她做了最高明的决定,给了夫子台阶,也给了少爷台阶,还给了自己立功的机会。
他摸了摸脸,伤口刚刚脱痂,没留疤痕,只是浅浅地发白。只这一条,夫人赏了五两银子,娘亲终日浆洗,一年所余不过二三两。
兰香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安山挤出一个笑,说道:“我没事,一点不疼。都好了。”
待那人走进,给安山吓了一跳,竟是顾云霏。
安山拔了拔精神,掀了被子起身,谁知脚还没沾地,顾云霏的话就给他雷得外焦里嫩。
他说,“抱歉。”
安山:?
安山以不变应万变,咕涌跪在了地上,请起了安。
还没抬头,领子被人一揪,人还在跪着,被顾云霏提小鸡子似的提起来,塞回了被窝。
正发愣,怎么个事儿?顾云霏已经坐在床沿上,背对着他,不辨面色,只听他说:“我……我在北境作战惯了,还以为敌军偷袭……”
少爷居然来道歉了。
安山内心一动,听说大户人家的仆人,犯错打死的也是常有,生死是交到主家手里的。
他只当少爷性情跋扈,不喜别人触碰,才发了那么大脾气,虽然委屈,但是不敢怨恨,没想到这人竟然跑过来道歉。
安山想了想,问:“战场什么样?”
顾云霏想了想说:“每天都有人死……早上一起喝汤,可能中午就没了,只剩身子……头会被割下来回去领功。血染得整个草原都是红的,我们都说,明年的草,长出来一定是红的。”
安山不禁打了个哆嗦,问:“少爷,你杀过人吗?”
顾云霏沉默了一会儿,说:“杀人好容易。”
安山不明所以。
顾云霏转过头,伸出手比划:“没有铠甲的身体,扎起来最容易,如果前一天磨好了枪头,像扎棉花糖。如果遇上全副武装的,用刀或者剑去削眼睛……”
“停!”安山抬手制止,给他疼得龇牙咧嘴。
顾云霏心虚地看了看他包扎的手,递过来一个小瓶,低声道:“给你。这创药最管用,我有次中了箭,肩膀都射穿了,就用这个。”
安山接过来看了看,又递回去,“一点小伤,真没事!你留着用吧。”
顾云霏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听到有人敲门,这是真兰香。
顾云霏和安山双双慌了神,安山忙喊:“你等会儿!我没穿衣服!”
顾云霏四处看这房间,真是家徒四壁,怎么连个大衣柜也没有??
两人眼睛一对,安山指指床下,顾云霏摇摇头。
兰香又喊:“穿好了吗?”
她推门进来,看到安山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便上前坐到床沿。
她从随手的食盒端出一碗粥,低声说:“安弟弟,我给你做了碗粥,好歹喝下,喝了,伤口好得快。”
说着,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安山嘴边。
安山哪见过这个,忙伸出那个好手,接过调羹,说:“兰香姐姐,不敢不敢,我自己来。”
兰香拿手绢铺在他颈下,又端起碗,看他一勺一勺喝粥,幽幽地叹了口气,问他:“安弟弟,说实话,你生我的气么?”
安山忙咽下粥,“不敢不敢,姐姐是为大局着想。”
兰香拿袖子拭泪,说,“难为你知道,我是大局为重!不知道的,只当我以大欺小!”
安山:“我懂我懂。要是真打了少爷,咱们所有人逃不了一顿打。”
兰香满意点头,把空碗收起来说:“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咱们少爷,就那臭脾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平日里,他对咱们还是和善的。”
安山啄米点头,正要装困,兰香又从食盒里掏出剪刀,纱布,“我给你换一下药,这草药贼管用。”
安山只得伸出手。
兰香剪着纱布,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说咱们少爷这不管不顾的,你今天碰他一下,差点被掐死,银杏那人,是怎么得了宠的?我真是想破了脑袋!“
安山:“银杏?谁是银杏?”
兰香边敷药边说:“哦,是了,你前几天丧假……银杏就是少爷从外边带回来的,夫人先放了在洒扫房,不知怎的,少爷又不允,吵闹了好几日,又放在厨房,还不知怎样呢!”
安山试图终止话题:“主子们有自己的考虑。”
兰香:“你感觉,少爷是不是想收了她?”
“收了?”
“娶了,小老婆。”
安山咳嗽了一声,“谁知道呢。”
兰香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看长得也一般。”
说罢又点了点他的脑门说:“在少爷身旁,多听,少说,明白吗?”
安山啄米点头。
兰香提着食盒走了,屋里静悄悄的,安山怀疑,刚刚是不是少爷来过?
又咳嗽一声,顾云霏从床底咕噜出来,略略地瞟他一眼,就往外走,到门口摔下一句:“我给你那个药,脸上也能用。”
说完,一步踏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