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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骊山有枭 邺京有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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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辇红旌去不回,
苍苍宫树锁青苔。
雪枕沟壑,八百里秦岭在冬日落英的覆盖下宛如道道银河铁索,锁住了群山,亦锁住了人。
茫茫秦岭之内有一山形如骏马,山势逶迤,三面临山,唯有南面接入平原,站在此面的最高处,只需一眼,便可望见一座伟岸的雄城,景国的京都--邺京。
在汤山山顶的断臂之处却另有一番空间,任谁也无法想象,竟有人于山石间开凿出一方天地来,这方空间唯一通行外界处,便只有一条嵌入山体的栈道。
山体阁楼内,一名女子坐在几案前,暗红腰带将黛青色的长裙紧紧束在腰间,身上不曾有其他做点缀的饰品,如此也是添加了几分精简的味道。
白皙的手指几案的热茶上轻轻捻拢,似乎是想要抓住热茶腾起的热气,只是指尖尚未聚拢,那团热气便消散于空气间。女子并未在乎所做的只是徒劳,只是一如沉珂般的重复着。
手腕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并没有玉石之类的玩意儿,只是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绳结,细数下来,一十九个。
女子的容貌是极其出挑的,蛾眉月悬,唇若朱砂,便是此时静坐于此,也会让人心中砰动,只是面色清冷了些,好似冰铁,平静的望着半空轻摇而落的雪花,一片,一片......
那双眼的最深处,却有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一卷纸卷自竹筒而落,刚好落在好似刻意摆放的铜盘上,纸卷落下时带动了绳上的铃铛。
铃铛的响动打破了这份平静,坐在几案前的女子起身,收敛心神,眼神中的那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恢复成往日的冰冷,漠然。面上再难看出一丝人气儿。
女子走到铜盘前,拿起纸卷时猛然注意到,那束在纸卷上的玉牌,是红色的!
惊讶!疑惑!不可思议!
夜枭,一个行走于黑暗间的杀手组织,行事狠辣果决又肆无忌惮。
曾有人明目张胆的雇佣夜枭刺杀一位皇族,然而在王府重重护卫下,第二日这位皇族便死在王府密室中,朝廷一怒之下便展开针对夜枭的围剿,只不过,这次围剿也仅仅是让这个暗夜王者短短蛰伏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再次活跃起来。
此后,江湖间便有了一个关于夜枭的传言,只要酬金足够,这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夜枭的杀手分为戌时,亥时,子时,丑时,寅时五个等级,戌时是夜枭中最低等的行手,想要向上攀爬便需要完成一定的任务后方可。
寅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夜枭最高等级的杀手,到了这个级别便很少接收任务,但凡出手,目标非王侯皇族,便是楼外楼在册高手榜中的绝顶人物。
夜枭颁发任务时都会有一个任务玉牌,为白玉,青玉,墨玉,以及红玉,执行任务的杀手可凭此玉牌要求夜枭外部的据点提供支援,只是,任务难度不同也意味着支援的程度不同。
红玉便是夜枭中等级最高的任务,可以要求夜枭所有等级的杀手放下手上的任务,全力配合完成任务,目标不死不休。
只是,这等级别的任务如今也是第一次见到,便是上一次刺杀皇族的任务也不过是墨玉。
“统帅,这次的任务等级无错?”
屋内空无一人,女子不知在向谁说话,却非是在自言自语。
“无错。”
良久,一个声音再次打破了平静,不知从何处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女子似乎习以为常。
“李红绡,此次任务完成后,我会请主上应允你的要求。”
“是,统帅!”
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这位统帅的话有足够的诱惑力,李红绡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神情。
扯开红绳,纸卷上的男子面有不羁,一副放浪形骸的德行样,这副模样,正印在了浪荡在邺京城郊的少年郎脸上。
“公子,邺京到了。”驾车的青年顿住了马,对着车内说道。
“终于是到了啊。”
马车内的青衣少年探出头望着眼前这座雄城,喃喃自语道。
对顾念来说,眼前这座城并不算陌生,不过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仅限于儿时那丁点的画面。
“大哥哥以前来过这里吗?”车内出了顾念外,同行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头上用红绳扎出的两个丸子颇有些喜庆。
“大哥哥小的时候便是在住在这个城里。”顾念看着眼前的场景,熟悉的感觉慢慢上来,脑海涌现出往日的回忆,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陌生,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便也要住在这个城了,小麦穗喜欢这里吗?”
“喜欢,有大哥哥在麦穗都喜欢。”
顾念溺爱的望着小麦穗,手掌在她的头上轻轻抚过,倒是个讨喜的丫头。
“既然已经到了邺京,那就让随行的护卫折返汀州吧。”顾念望着驾车的十三,后者闻言却是眉头一皱。
“这里虽是京都,。可凭那些人的手段想要潜入并非难事,还是留下来护卫公子周全吧。”
自宫中的旨令到达汀州后,汀州主将樗里疾便从汀州边军之中挑选了五十名百战兵甲充入随行护卫,以护先汀州主帅唯一遗留的血脉,顾念一行入京。
汀州处于景国西北方向,全年少雨所以州内多为干旱之地,环境恶劣,一年四季厉风入刀,还要时常应对北方瀚海王帐的草原人入侵以及马匪的劫掠,故兵卒多彪悍之风,汀州边军的战力也是景国最强。
可便是从如此强劲的军队中擢选出来的五十名百战之兵,此刻也只剩不足二十之数,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身上所披的扎甲也是残破不堪,这些都说明这支队伍一路所遭遇的恶战,只是他们的眼神依旧如往常坚毅,谨慎的将马车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邺京不同汀州,没有饵料,鱼儿是不会上钩的。”顾念拍了拍十三的肩膀,神情洒脱的道:“这不是还有十三哥你在吗。”
十三便不再多言,只是握紧了一旁那根翠绿的竹节。
景国隆武二十一年冬,邺京下了一场雪,这样的一场雪,也将这座雄伟的巨城也被染成了白色。
嗯,至少秦言或几人肩上的大氅挺白的。
作为邺京文人雅士圈的弄潮儿,以秦言或为首的邺京三害又怎么可能不趁着二月晚雪去做踏雪寻梅,品香鉴美的风雅事呢。
又或许,寻花采薇?舞弄风骚?
几人俱都身穿白锦华服,肩上披着白色大氅,大有“除却君身一身雪,天下何人配白衣”之意。
或许是权贵之家多俊郎,几人面容却也不差,或面色冷秀,或温润如玉,周边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温和的光芒,印照在几人身上,呈现出明显的柔和感,倒是与西市雪景勾勒一副颇具诗意的画作。
嗯,如果再将霍钰手中不时摇动的纸扇丢下便完美了。
“当此美景,辛兄不打算有感而发,即兴赋诗一首?”
说话的少年郎是秦言或,正面有趣味的笑视辛路。
“言或兄的话总是无错的,虽你我三人皆才气斐然,享有邺京三才之称,只是若说这诗。还是辛兄更胜一筹。”
说到让辛路作诗,霍钰倒是精神一振,话语间如往常一般,不忘骚包的给自己几人吹擂一番。
景国人好诗,虽然秦言或几人是这邺京有名的纨绔,虽平日里有些不学无术,难做出好诗词来,但对诗词兴趣却是不曾少的,更何况,还是辛路的诗。
辛路是车骑将军辛弃文的二子,按道理说,让以武勋封爵陈国公家的二子辛路作诗,如此行事在寻常人看来只怕会当成故意寻人难堪,可偏偏这么一个武勋之家却蹦出了个颇有诗才的棉花球,倒是让秦言或心中时时感到无语。
辛路微微挑眉,没好气的看着二人,正欲拒绝时眼角却瞟到不远处正有一如美似花的少女朝着这边走来,心里顿时打起了小九九。
略微思索,便开口道:“我作出诗来,那今日的趣事得由秦兄来寻了。”
说话间手指还不忘隐晦的指了指正款款走来的少女。
“好说好说,秦兄应下了。”
顺着辛路所指的方向望去,霍钰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只是一刻间便将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只觉得愈发有趣,不等秦言或开口便替他应了下来。
至于辛路要作的诗?
诗词比乐趣重要吗?
重要吗?
都挺重要吧!!!
秦言或倒是毫不在意有人给他应下,只是朝着辛路点了点头。
对辛路而言,即兴作诗倒不至于太难,只是想要作的一首好诗就必然在心中细细的琢磨,这也是辛路对诗词的态度。
“辛兄,若再作不出,那姑娘便要走远了。”
眼见着那姑娘即将走远,再晚些怕是要错过,霍钰急道。
话音刚刚落下,辛路的声音便接了上来。
“风临北境,银粟有送千山皑
雪枕沟壑,或是银河铁索开
诗梦尘埋,踌躇新旧邺京路
梅朵初开,结庐会顶眺君来”
诗毕,秦言或与霍钰二人却是惊的愣住了神,没想到辛路仓促间所得之诗竟成佳作。
“风,雪,诗,梅,千山,银河,只是一诗便道尽了邺京的冬日!好诗!好诗!”霍钰不由得大声赞叹。
诗梦尘埋?
秦言或却是从这句诗里看出了别的味道,所谓踌躇信旧邺京路,是什么可以让这位国公府家的才子在邺京踌躇?
秦言或脑海中浮现出陈国公倒提把剑追着辛路,嘴中不断嚷嚷着“好二儿,快快弃文从武”的画面,便一阵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