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神明今日宠崽了吗》淡儿不滚

3、救人

　　自从那大尸潮之后五年了。

　　他们也不知是否还有真正活着的生灵，或者幸存的人类。一人一狼小心的绕过层层围困住山村的丧尸群，向着不知何方的目的地开拔。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大山深处，除了不少丧尸兽，还真存有不少还活着的生灵。
　　比如，随着他们的走动，惊起了一树一树的飞鸟。
　　再比如，前面那个掉进坑里的人类，活的。

　　“救……救我……有没有人……”

　　一个已经虚弱到有气无力的声线，徐徐传入难伽耳中。

　　“可还有力？”难伽走进蹲在陷阱的洞口，向里面探去。

　　“有！有！求你拉我上去吧！我身上没有被咬！求你救救我！”周影竭力撕吼着，声怕最后的生存希望会弃他而去。

　　“你把这藤条绑身上，我拉你上来。”

　　可难伽和无铭刚把人合力拖上来，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无铭拿鼻子嗅了嗅，在人小腿上找到了丧尸抓伤。
　　但无铭并未开口，什么都没有告知难伽。他心里阴沉的想到，我的神明，他骗了你。

　　夜晚很快便降临。难伽怕狼崽会冷，悉心的将搜刮来的被毯都铺在了地上。他靠着大树，紧挨着狼崽就眯上了眼睛浅寐。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难伽顿感一阵劲风袭来，睁眼便对上了正要袭击自己的那男人。
　　他伸手将人翻了过去，护着假寐的小狼崽就窜了起来。

　　这人看样子是已经初步变异了。

　　难伽急匆匆的将狼崽平稳的放在隐蔽处，戴上‘开山’傩面，手上掐决又冲了出来。

　　“小心，别去！”无铭骤然睁眼，喊声却赶不上难伽救人心切。

　　难伽庄重的将面具‘开山’戴在了面上，整个人神色凝重的直直矗立着。无铭的耳中突然恍惚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傩舞鼓乐。

　　与此同时，神动了。

　　他的头好似提线木偶般，随着耳边飘渺的鼓点，机械的点动着。单手不知何时虚晃起了一把钺斧。那钺斧挥出，无风无形，好似并不存在。即使不小心撞在旁边的草木树枝上了，也旋即便透了过去。

　　“开山！魂归！”

　　无铭呆呆的望着，难伽就仿若一尊华丽神像，伫立在他眼前。无铭恍然：原来，自己便是这般被唤回来。
　　可他眼底却骤然间浮起一丝深沉的不悦。他并不想有其他人与他分享自己的神明。神明已经如此虚弱了，怎么还可以分神去救助他人……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一遍一遍的不断呐喊着，叫嚣着：
　　神明，是他的。该为他而留。

　　无铭捂着心口，听着耳边虚幻的鼓点，强制平息着自己的怒意。而且他也很清楚，仪式已然开启，断然不可贸然去打断。他的神明本就虚弱，绝对不能再受什么伤了。

　　无铭悄悄将心底的阴霾尽皆收敛于眼底，只是抬眼深深的望向那被神明所救的陌生人。

　　那人的残魂，一丝不落的被傩面‘开山猛将’一举搜回。一场短暂却华丽的傩舞功成收场。末了，难伽收了钺斧，还辅以指尖为媒，双指交叠着点上那人眉心，为那人固了魂魄。

　　可随着对面半人半丧尸的男人状态稳定下来，应声倒下，难伽也一口鲜血喷洒在面具之内。
　　难伽本想擦擦面具，可面具取下之后，内里的血迹却好似被吸食殆尽了一般，一丝不剩。

　　“咳咳咳……”
　　经过一场傩戏仪式，难伽的虚弱更加显露无疑。他感到了‘开山’的无力。

　　“难伽！”无铭听到咳声更加剧烈，抬起头看着他的神明，满心焦急。

　　“无碍……咳咳……这副身子本就这样。咳咳……”难伽揉了揉瞬间凑到身侧的小脑袋，安慰道。
　　他只是因为当初为了救村子，神力耗尽，‘开山’破损。加之，信仰之人几近灭绝。两因相害，故而身如傩面，破败虚弱。
　　况且，也只是虚弱罢了。
　　如今已然托了崽子的福，愿力未尽，便是确实无碍。

　　“难伽……”
　　无铭故意一声叫的柔弱无力，身体也微颤着，“为何要耗费神力救他？”
　　明明，只是一个与他们都毫不相关的人而已。还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无铭这一问，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在问难伽为何救别人，也是在问他为何救自己。

　　“救便救了。”难伽不解的低头，却看到小狼崽满眼通红的盯着自己，那副担心之色。难伽顿感一腔温暖之意淌满胸腔，“我真无碍。不必挂怀。”

　　“可是你……只有一张面具了啊！愿念也只有我给你的一点点！为什么要冒险！？为什么……”
　　无铭不解。他本就只能凭借着自己对难伽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所知，胡乱推想着一切。而所推结论皆是令他害怕的不好后果。
　　而现在，难伽自己却依旧那番平淡的语气，那副一脸无所容心的淡漠……这让无铭更加难以忍耐的，想要嘶吼，想要质问。

　　“我……”难伽被问的一滞。他一时间发觉，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法给小狼崽一个完美的答案。于是他干脆逃避似的沉默了起来。

　　“你……是不是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会离开……”
　　无铭在难伽沉默的那一瞬，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神明，正在计划着，离开他。满心的悲凉浮上心头。

　　难伽觉察得到无铭的情绪。他感受得到，若非面前这个半大的男孩，现在是只丧兽（兽类丧尸），失了泪腺，不然此刻定然早已泪痕满面。

　　“我没有……”但，世事恐难皆如所愿。
　　难伽有些颓败，有些莫名的愧疚。
　　他不能保证，走或者不走，何时会消散，何时会被动离开‘世里’。那是他这个神，也无法控制的。

　　“可你的所做所为，就是这样打算的……”无铭的声音越来越小，颤抖着的声线好似哭腔，“你的虚弱，因为救他加重了。对不对？！他明明骗了你！你为何要救……”

　　小狼崽在嘶吼间，已经被卷回被单里，轻轻的拥着。

　　无铭的声音气到发颤。可他回到那怀抱里，还是抬头温顺的舔了舔难伽唇边残留的神血，极其心疼的帮他的神明，用柔软的肉垫擦干净了面容。

　　“我知道。”难伽只是回应了一句，便没有往下解释。
　　他知道小狼崽是心疼他，可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消散。毕竟，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眼睁睁的，无能为力的，在‘世外’看了五年。
　　整整五年……

　　无铭干脆的又将脑袋丧气的垂进他家神明的臂弯里，把快要失控的自己藏起来。半晌，他才继续开口，怯怯的呢喃着，一字一句都说的很轻很轻，声怕说重了被他的神厌弃。
　　“难伽。下次……不救了，好不好？”

　　难伽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难伽安慰似的扶着狼崽的毛发。话题戛然而止，他却再次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说起来，他感觉狼崽的皮毛好像在自我修复。抱在手里的手感已经好了不少，绒毛生长速度也绝非寻常野兽。
　　或许……生存、进化、变异……
　　难道这便是让他降临‘世里’的意义？

　　无铭知道，他的神明早已用行动回答了他：不救，他的神明做不到。是不是他太贪心了，想要神明永存，想要独享神明。可是无铭觉得自己心中，那个声音就是这么叫嚣着，他怎么压都浇不灭这份愿念。

　　随着无铭的沉寂，难伽突然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一瞬灼烧感，炙热而有力的跳动了一下。
　　不过满腹心事的难伽，始终没看见，怀里垂头丧气的小狼崽，眼神实则如同看着必死的猎物般，凌厉的死死盯着一旁的‘人类’。若不是当着难伽的面，他或许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一句“滚”，亦或是一口扑上去咬断那‘人’的脖颈。

　　“我……我活着！哈哈我活着！”
　　男人从地上惊醒，仿佛做了一场生死大梦，欢心雀跃的检查着自己的新生。他发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虽然有些肢体末梢还略有犹如丧尸般的僵直僵硬，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还好吗？”难伽将小狼崽哄睡着，见人醒了，便例行公事般问了句，又继续例行公事般解释，“你现在是个有智生物，但是还……算是丧尸吧。”

　　“我……我不是，我没有被感染！真的！我很清明。”男人想起身边是将自己从洞里拖出来的人，立马收起劫后余生那副欣喜的神色。他以为是被难伽发现了自己被咬的秘密，一脸古怪的连忙否认。

　　“不必紧张。我算是你们人类口中的神……吧。我复活了你，你已经算是我的信徒，我不会杀你。”

　　“神经病？！”男人不信。
　　但他也有些质疑自己是不是晃神听错了，而且毕竟人救了自己，男人便也只暗中嘟囔了一会儿，又改了一副乐呵呵的嘴脸，假装没听见刚刚难伽的古怪发言，自然的说道，“啊，刚刚你说你叫什么？我叫周影。以前是……算了不提以前。”

　　“难伽。”难伽也听到了男人的嘟囔，只是照旧眉眼弯弯的看着对方，礼貌的答了。

　　周影被难伽那无喜无悲的眼神，盯的有些心里发毛。霎时间真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望着自己的慈眉善目里，流露出了一副诸天神佛才有的，俯视众生的悲悯之情。

　　“不信也无妨。休息吧。”难伽见人也不再开口，便自顾挨着小狼崽躺了下来。

　　可周影坐在难伽对面，却再也睡不着。
　　他细细品味着难伽的话，和他满目的慈悲诡异之感。
　　周影觉得他自己好像竟有几分信了。

　　一念之间，周影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后，思绪早就飞到混沌之中的不知何处。恍惚间有个虚无的声音勾着他说，“你可有愿？”他便答了。现在想来，那个声音，与难伽有八九分像。
　　他不会……真是神吧？

　　周影的眼眸死死的打量起两兽一神，整个人氤氲下来。
　　末日里，活着才是一切。生存才是王道。
　　周影的内心霎时燃气熊熊斗志：他如今都已经活过来了，他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他感染了丧尸病疫却未丧失神智，他有着丧尸般更加强劲的身躯，却保留有人类智慧。
　　他是新物种，他是世间唯一、命运之子。
　　他如今无所畏惧，是时候出去干一番大事业。

　　管他难伽是神，还是神经病。又与他何干？
　　周影想着，悄悄靠近了熟睡中的难伽。

　　他准备将人身上的值钱有用的东西都拿走。而第一眼，就好似宿命般，被难伽脑袋上牢牢套着，睡觉也不曾取下来傩面具吸引。虽然面具獠牙缺角的，真像个狰狞的恶鬼，又有些破破烂烂的。但若他真是神，那这面具定然也是个神器。
　　想到这里，周影默默给被面具盯得胆寒，差点想要退缩的自己，在心里用这番利益论好好的壮了壮胆，伸出了手去。

　　“周影。”一声飘渺神音隔空入耳。

　　随着周影用手碰到面具，他就好似被雷击穿越了般，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白茫茫之境里。

　　“为何来此。”难伽身躯不动，泰然自若的盘腿坐在虚无之中，闭目假寐。

　　“……难伽？”周影恍惚的看着面前面容不清晰的光团，见人不再开口，又改口试探道，“真……真是神？”

　　“为何，来此。”

　　世里，他是入世的神明，亦是生灵；面具之下，他却是世外唯一的真神。
　　他重复着自己的质问，淡然的嗓音，却仿若承载着数千年的厚重感，庄严威仪。

　　“我……不知道。”周影哆嗦着，被那声音压的喘不过气来，但嘴上却还是死死咬住不说自己所做卑劣的事实。

　　“怎会不知。”

　　难伽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开山’附体时那般，起身之相，犹如一具魁梧猛将，硕大的身姿神形，在周影面前膨胀开来。

　　最终周影只看得见对方的长靴，一脚向着他踩踏而来。

　　啊！

　　周影不知自己是不是被梦境里的死亡恐惧给吓醒的，立马松开了摸向面具的手。

　　周影满身被冰冷的汗渍浸透，夜半的寒风一吹，更加冰寒刺骨。
　　他终究还是怕了，恐惧的望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难伽颤颤巍巍的滚回了自己的床铺那边。

　　无铭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眼，望向周影的眼中，黑暗漩涡越集越深。

　　可是难伽就跟知晓两人的一切动向般，伸手将杀意漫溢的狼崽轻柔的揽进了怀中。末了还不住用下巴磨了磨崽子的脑壳，自主的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硌着。

　　无铭无奈的被抱的一滞，随即便褪却了满心杀意，眼中的漩涡也消停了下去。乖巧的在难伽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次大家可算安稳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可他们一醒来就少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