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救赎》归宝

16、太阳之席的异色

　　失去了故乡以后，在黑暗的次元狭缝中行走了一万两千年，爱梅特赛尔克和艾里迪布斯都已经成为了阴影，孤注一掷的执念下也不会对未知产生任何恐惧。
　　作为无影的他们理应更愿意潜藏在浓如星幕的幽夜中，就如此时此刻。
　　然而，在面对有着这样一双夜色之眼的阿谢姆时，爱梅特赛尔克却畏惧上前——
　　灵魂的碎裂只会在世界分裂后的微弱以太中稀薄本来的特征，就如他和艾里迪布斯现在用着新人类的身体，但无论如何调整成他们原本的面貌，也还是无法还原。
　　最无法辩驳的确证就是眼睛，他的金色更加黯淡，艾里迪布斯的蓝色也变得灰浅。
　　其他那些能找回碎片的同胞也是如此。
　　新世界的所有人类无一不证明了眼睛颜色与灵魂强度的正比关系。
　　但阿谢姆，却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他的灵魂虽然残缺，却融合得很好，即使还只有十四分之九也和完整时一样明亮耀眼。
　　他的眼睛……既没有因为灵魂的残缺变浅，也没有因为灵魂的融合恢复，反而变得更浓更重而沉远，像是太阳在瞬间就跨越了升落，阳光也因此无处可寻。
　　更像是这一万两千年的时间在其中加注了无从诉说的内容，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以至于成为了某种真相的枷锁，如同无影栖息的次元狭缝，衔接着过去与未来，却只能蹒跚于现在。
　　神拳痕的那一天，爱梅特赛尔克初次看到了阿谢姆现在的这双眼睛，乍见的惊喜迅速被愕然的恐慌击垮。
　　那样的一双眼睛，乌沉如黑夜，遥远似星幕，在废墟上在决斗中在人群里，都显得如此醒目，缀在那样一张英俊阳光的无辜面容上又格格不入，像是阳光中无法忽视的两团黑影，从而更加突兀得诡异莫名。
　　尤其当这双眼睛凝视起来，更像未知的幽远深空，令人向往又恐惧，还无处可逃。
　　熟悉的灵魂耀眼之色都无法抹灭甚至压制住这双瞳色，导致熟悉的面容也因此而模糊，从未忘却的记忆在此刻重合又强行错位——
　　爱梅特赛尔克又想起了亲眼见到同胞灵魂被分裂时的情形，灵魂几乎痛得抽搐。
　　他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害怕阿谢姆已经忘记了一切已经遗忘了他；更害怕阿谢姆被海德林变成了一个人形怪物；最害怕的是，阿谢姆不知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熟悉却更陌生的样子。
　　从始至终，他更看重、最在乎的都是阿谢姆——相比阿谢姆的灵魂碎裂而遗忘他，他更害怕阿谢姆遇到危险，更害怕阿谢姆受伤，最害怕阿谢姆独自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挚爱阿谢姆，不仅仅是因为阿谢姆那种仅对他的特别，更是因为阿谢姆热情善良乐观积极还广怀帮助所有人的坚定信念。
　　他只是，太担心乃至于害怕阿谢姆会因此这种信念而受伤而失落而黯然。
　　所以他很反感亚伊太利斯的人们称呼阿谢姆为英雄，他觉得那是在阿谢姆席的职责之外格外加重在阿谢姆身上的无端期待——不是因为阿谢姆会看到所有人而忽视他，就只是担心害怕阿谢姆会为了英雄的责任不顾一切从而受伤。
　　可是现在，不知还有没有从前记忆的阿谢姆又当起了英雄，还是海德林的信徒光之战士，果然为了帮助人们不顾己身挡在危险之前。
　　俨然还是那个亚伊太利斯的阿谢姆，永远积极永远善良，如同那个从不曾黯淡的灵魂，
　　却偏偏长着一双代表黑暗代表死亡的眼睛……强烈的反差，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掩盖了什么？
　　这种害怕带来了未知真相的恐惧，爱梅特赛尔克第一次仓皇离去。
　　离去却无法离开。
　　仅仅只过了一两个星时，爱梅特赛尔克又摸了回来，远看着阿谢姆继续忙忙碌碌。
　　才经历了生死决斗，又开始不知疲倦地搬砖……爱梅特赛尔克冒出了熟悉的又爱又气，手指不自觉微颤着想要习惯性帮忙。
　　魔法的微芒被那双即使在微弱灯光中也显目的夜瞳打散。
　　爱梅特赛尔克看见那些士兵们也在刻意避免看向那双眼睛，哪怕他们完全信任与依赖着阿谢姆，哪怕阿谢姆在短短之前还救过他们的命，哪怕阿谢姆一直温和地微笑着。
　　而阿谢姆看起来相当清楚这种情况，会在直视对方时微垂着眼神，会在难免对视时放大笑容，更会在凝视时主动避开人群——这种善意的小举动，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异样打量和无知抗议才养成的习惯。
　　可阿谢姆还是坦然接受了，善良地包容着那些认为他眼睛诡异的愚昧和偏见，一如既往帮助着拥有这种愚昧和偏见的人们，像太阳一视同仁照拂大地。
　　是啊，阳光不管炽烈又或者冷黯，都一直在那里。
　　爱梅特赛尔克认真地看着，突然就觉得即使没有了纯净的晶蓝色眼睛，阿谢姆还是那么耀眼，还是和灵魂一样好看。
　　哪怕灵魂依然残缺，哪怕眼睛变成夜色。
　　直到神拳痕的夜色慢慢褪去，爱梅特赛尔克的注视还在追随着阿谢姆。
　　搬了一宿砖石的男人又细心地确认了周围的安全情况，才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休息，显得那么习惯成自然，又那么形单影只而孤独。
　　爱梅特赛尔克看得心头抽痛，一万多年来的思念猛然袭来，令他不由眩晕，又迫不及待想要冲上去相认，哪怕阿谢姆可能不记得他了，那至少他们可以重新认识。
　　然后他会像阿谢姆在年幼时坚持不懈追着他那样，坚持不懈地追着阿谢姆；会像学生时那样缠着阿谢姆学召唤术，哪怕学不好也要努力学；会像工作时那样又逃又拖各种工作报告，再求着阿谢姆去顶住老爷子的咆哮……
　　他还会和阿谢姆分享火山灰才能养出的那种葡萄，他还会……
　　当阿谢姆仰头看向破坏神石像时，爱梅特赛尔克却只会因为震惊而呆立当场——
　　熹微晨光落入正在凝视着的那双眼睛里，散开如微星，融于那幽远夜色里载浮载沉着，细碎柔缓地流动，安宁又平和，静默却生动。
　　……如此熟悉如此美好，俨然他的眼睛自出生以后就一直清晰看着的那个地方。
　　那个对他而言，与阳光同为最熟悉最亲切的另一种存在，星海。
　　那是所有生命流都会化为以太形式回归而循环的以太流空间，代表了死亡，代表了终点，同时，也是新生的起点，希望的诞地。
　　这个由他司掌的冥界，是他天赋的起点，是他力量的来源，是他责任的牵系，还是一万两千年来唯一令他眷恋的地方。
　　而现在，星海成为了阿谢姆的眼睛。
　　只是远远看着，就安心得泪目，爱梅特赛尔克紧紧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啊没错，既然冥王能有一双代表太阳的璀璨的金色眼睛，为什么太阳之人不能有一双代表冥界的沉静的夜色眼睛？【好吧，这纯属我的亲妈同人脑为了加重他们宿命羁绊的私设，但我就是要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