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白月逐日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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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深昼还远，草原还是这个草原，星空还是那片星空。
一切都似乎没变过，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阿谢姆再也睡不着了，呆呆地坐在旷野上发愣。
……刚才那个一言不发仓促离开的黑袍就是哈迪斯吧……就是吗？
胸口挂着的面具如此熟悉，仅仅只用看上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爱梅特赛尔克席的身份标志，是无可抹灭的荣耀与无可辩驳的责任。
可是，可是……
那张脸啊那双眼睛，能印证自己的记忆，却又模糊了记忆。
以前那只是眉心微皱的平和面容，已经绷紧了露出疲态，再也不见从容与镇定，只留下冷酷的凌厉线条。
以前那总是璀璨锐亮的金色双眼，已经失却了星海的温柔与智慧的宽容，黯淡如月。
就连他攥住的那只手腕，也冰凉刺骨，令他无端端想起伊修加德的雪地寒夜。
这是他的哈迪斯吗？这是他思念了整整一万两千年的哈迪斯吗？这是他那外冷内热的恋人吗？
……这是他长夜独行了一万两千年之后望归的那个家吗？
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
是……是，是因为灵魂被分裂了吗？
阿谢姆在茫然思索中彷徨不解，先是不顾一切抓住了一点微末的希望，乐观地想着这个可能性；但一想到消散不久的那道传送暗之门，就变成了更多的沮丧与不解。
那那，那是无影的专用啊。所以，这个爱梅特赛尔克就是那仅存的三个拥有完整灵魂的原生种之一吗？
可，可可是又为什么和他的爱梅特赛尔克区别这么大？？？
不敢置信的巨大震撼在初见时冲击了阿谢姆的记忆与灵魂，令他失却了战士的敏锐快捷，以至于眼睁睁看着爱梅特赛尔克在乍一时的怔愣之后踉跄着后退两步，消失在暗之门中。
他攥住的那只手因为爱梅特赛尔克抽出手腕太快而依然还伸着，就像一个挽留的手势。
而这也是他在一万两千年前被分裂时最后的动作——伸向哈迪斯所在的地方，却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下。
之后，就是空空如也的一万两千年。
莫大的痛苦漫上心头，带来淹没般的窒息。
阿谢姆垂眸看着慢慢收回来的手，这次也什么都没有。
然而眼角余光瞥见再次出现的暗之门，他狂喜地意识到，不，还有！！！
这次还有！！！
阿谢姆一跃而起，猛扑过去，再度伸出了手。
还有？？？
呼唤的名字被映入眼中的白袍颜色挡在了嘴边。
“……”才刚站稳的艾里迪布斯低头看了看被抓紧的袖子，又抬头看着抓住自己的男人，满脸愕然。
“你……特弥斯？”阿谢姆刚被失落取代的狂喜又冒了出来，认清了白袍胸口的面具和白袍的面容，下意识庆幸道，“你也还在！”
“特弥斯是谁？我是艾里迪布斯，十三人委员会第二席的调停者。”艾里迪布斯微微地歪着头，认真地打量这个他好奇了很久的男人，“你就是阿谢姆？”
阿谢姆蓦然睁大了双眼，怔愣地看着艾里迪布斯，又是苦涩又是不解。
……小艾里这又是怎么回事？不记得他，也不记得自己。
不对，特弥斯在末日时已经献祭成为了佐迪亚克的核心，现在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拉哈布雷亚口中的转生种？但转生种不是委员会成员的灵魂碎片吗？特弥斯又不可能被海德林分裂灵魂。
而且这个艾里迪布斯变化不大，当初的少年长成了青年，眉眼却几乎一模一样，和之前那个爱梅特赛尔克相比，更像他记忆中的样子。
“你是阿谢姆吗？”艾里迪布斯的性格也和当初一样，耐心又温和，好奇地追问，而且主动解释道，“拉哈布雷亚和爱梅特赛尔克都很关注你。”
……是吗？
“我是。”阿谢姆苦笑了一下，随口问道，“他们为什么很关注我？”
艾里迪布斯一板一眼地回答：“拉哈布雷亚从魔大陆回来以后，就一直骂海德林和你，特别是你。他说你是他教过的成绩最差的一个，每次创造学魔法考试都只能及格，还会说你拖拉工作报告缺席工作例会。”
……老爷子不愧是出了名的严师。
“但是他也会夸你是好孩子，很有趣很聪明，他说他其实很欣赏你，只是希望你能更守规矩，不要总是拉着爱梅特赛尔克跑偏。”艾里迪布斯还在继续，“对了，拉哈布雷亚也会骂爱梅特赛尔克，让他不许再帮你作弊写作业也不许再帮你代笔工作报告。我作为调停者，每次都会劝他们很久。”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再平坦如镜，而是染上了委屈的疑惑：“他们两个都说我也帮你代笔报告。”他喃喃道，“可我不记得你是谁……明明十三人委员会也没有阿谢姆席……”
——这才是艾里迪布斯坚持跟着爱梅特赛尔克跑来找阿谢姆的原因。
他只记得在一个荒凉的地方醒来，他只记得要前往荒凉地方仰望的蓝色行星，他只记得万千同胞的哀祈，他只记得他要带领流离的同胞回家，他只记得他要完成约定。
他记得他是艾里迪布斯，他是行星的调停者。
以上那些就是他全部的记忆，更像是设定的指令。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自我意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指令之外的任何事情，也不记得自称仅存的两个同胞是谁。
艾里迪布斯水晶里的那些记忆看起来熟悉，却很快又会忘记。
如此反反复复，每次忘记时就是一场自我意识的碾压，会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慌，久而久之，他也只能在指令之外还记得相依为命一万多年的拉哈布雷亚和爱梅特赛尔克。
直到他听见拉哈布雷亚和爱梅特赛尔克的口中反复提及阿谢姆。
……不知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个名字想起太阳，想起风，还有一些飞速掠过却又来不及抓住的模糊画面，还有，还有头一次想要夺回自我的强烈冲动。
“可我又好像很想记得你。”他觉得这句话不像是指令，但他还是脱口而出。
“小艾里。”阿谢姆刚因为那些温暖记忆而生出的笑意顿时冻结，苦涩和失落无从说起，可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艾里迪布斯，只觉得那平静表情下才暗潜着失忆的巨大痛苦，善良热情的天性打散了自己的负面情绪，摸了摸远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青年，笑眯眯地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认识和记住我。”
“那么，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光·阿谢姆。要是我不小心走失了，你要记得来找我。”
“记得去找你？”艾里迪布斯看起来有点困惑，“为什么要找你？”
“因为你要记得我呀。”阿谢姆哈哈大笑。
这个男人的笑容如此灿烂，仿佛在这仍是黯淡的夜晚蓦然升起了朝阳，也在自己灰蒙的意识中劈开明亮一片，成为一道不可动摇的路标。艾里迪布斯的双眼亮了亮，认真地重复道：“当阿谢姆走失了，我一定会找到他。因为我一定会记得他。”
如一个庄重的承诺，在那道路标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会比你先找到他！”暗之门骤然出现，凛冽疾风扑面而来，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黑袍卷走了猝不及防的艾里迪布斯。
风停后，阿谢姆才来得及说出自己对艾里迪布斯的回应：“我一直记得你。”
可惜艾里迪布斯听不见了，自己这句话最想说出的那个对象也听不见。阿谢姆盯着自己又一次伸出去没有抓住任何的手，慢慢攥起拳头，狠狠扣住了掌心。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痛苦之上的绝望，而是……惊喜之下的愤怒。
好你个爱梅特赛尔克！好你个哈迪斯！
一次又一次从自己面前跑掉是吧？就连话都不肯和他说上一句是吧？也不肯听他说上一句话是吧？
甚至还不许艾里迪布斯和他多说上几句是吧？
阿谢姆的心里燃起了“报复”的熊熊烈火。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白月逐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