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家园-蛹》梓伊

26、26

　　因为路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等相宜睁开眼睛发现看见的并不是熟悉的房车车顶，而是一个正常房间的天花板的时候，还有一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动了动胳膊，撑在并不算宽敞的床上试图自己坐起身。

　　“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有点儿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半坐起来的相宜转头看过去——

　　李恩宥跟他们当初分开的时候变化不算大，只是把头发扎了起来显得利落了许多。她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穿着整齐，只是看着肤色比之前黑了一点儿。

　　相宜对她露出一个笑，只是并没有说话。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靠在门边抱着双手的李恩宥就先一步回答：
　　“他在楼下，说算时间你差不多该醒了，去给你弄吃的了。”

　　相宜点了点头，而后再次转头看向她：“那，还有……”
　　李恩宥“啧”了一声：“之前那么咄咄逼人的疯女人，现在说话都不太有力气了，我真不习惯。对了，你要问伊景姐和思媛是吧？也在楼下，跟善英阿姨他们在一起，荣秀和小果冻也在下面一起玩儿。”

　　听起来情况好像还不错。
　　相宜放下心就踏实靠着床头安心坐下了。

　　这时候，端了汤面上来的车贤秀回到了二楼。
　　李恩宥让开门口，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靠在门边兴致勃勃地……看那边看多了居然还有点儿肉麻感的喂饭过程。

　　“咦……”李恩宥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说起来忘了说了，这房间是特地给你们俩让出来的呦，特地选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哦！”
　　喝下最后一口面汤的相宜都差点儿没忍住喷出来。
　　车贤秀手上一颤，好悬没端住碗。

　　见到两人的反应，尤其是车贤秀一下子就红透了的耳朵，李恩宥眼睛一亮，趴在门外探头进来：“呦呦呦！不是吧？这都多久了？你们俩一直在一起吧？我还记得相宜你当初还大庭广众说过馋……”
　　“李恩赫！”相宜冲着门外鼓起力气：“管管你妹妹！”

　　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门外的李恩赫还戴着那副瘸了腿的眼镜，换了衬衫和长裤，比起在公寓的那时候，显得放松了不少。
　　他在李恩宥看过去的时候耸了耸肩，对盯着他的相宜和转头看过来的车贤秀道：
　　“这我管不了，再说……恩宥也没说错什么。”

　　李恩宥笑出声来，然后走过去拉了李恩赫掉头离开，一边走还一边有意放大音量：
　　“走吧走吧，再不走，有个我以为脸皮应该很厚，但没想到其实挺薄的家伙，该恼羞成怒了。”

　　房间里剩下的两人安静下来。
　　车贤秀虽然脸上还红着，却还是一丝不苟地给她递水擦嘴，动作熟练又轻柔。
　　可等这些都做完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又都不出声，气氛就开始慢慢滑向另一个方向。

　　“大家都在楼下么？”沉默片刻相宜先开启了话题：“你见过了，可都还好？”
　　车贤秀也顺着说了起来：“嗯，都见过了，看起来大家都过得还不错，比之前还在公寓的时候开心不少。只是……安吉燮大叔，葬在后院了。”

　　相宜微微一怔，却也并不算意外。
　　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有数了。她也尝试过，但她却是已经没有办法再缓解他器官的衰竭。

　　“之前你休息大家都特地不来打扰，现在……你想下去见见大家么？”
　　相宜动了动腿，自觉有些力气了，便点了点头。
　　只是她本意是自己走过去，谁知她才点了脑袋，就叫人又熟练地打横抱起来了。

　　相宜在他怀里倒没挣扎，只微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其实我好很多了，这又不是赶路还在车里的时候，我也想自己走走的。”
　　抱着她走到楼梯口的车贤秀微微抿了抿嘴，动作却没停：“……楼梯有点陡。”
　　“……那下了楼梯就放我下去？”
　　“……嗯。”

　　等下到了一楼，还没等转出楼梯间，就听见一阵清晰传来的“争吵”声。
　　“我比你大！”
　　“是我比你大！”
　　“就是我比你大！”
　　“你瞎说，是我大！”

　　车贤秀似乎对这段争吵并不意外，他只轻轻将相宜放了下来，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仍旧用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却又很注意力道，既不会影响她行动，又能保证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动手让她借力。

　　相宜一走出来，那边争吵的双方和微笑围观的大人们就都注意到了。
　　才“吵”完的南思媛最先有反应，叫了一声“姐姐”就朝她跑过来，但还是很贴心地没有往她身上扑，只在她面前站住仰头。

　　虽然她的嘴微微撅着好像还因为刚刚的“争吵”有些气愤的模样，但相宜注意到，她的眼睛却是亮亮的，很是透露出高兴的模样。
　　这争吵，倒更像是玩闹。

　　至于争吵的另外一方……
　　是旁边挽着小果冻的“手”的金荣秀。
　　许久不见，他也长高了不少，就是……比骤然长大的南思媛，矮了大半个脑袋。

　　孩子们和大人们分别跟相宜打过招呼，那边握着徐伊景的手的安善英给相宜解释了一下：
　　南思媛刚跟大家见面的时候，相宜还昏睡着没醒，全靠徐伊景和车贤秀给她介绍，还有一点儿面对生人的慌张拘谨。还是见到跟自己看起来像是“同龄人”的姐弟两人后才略放松了一点儿。

　　转机竟然还是在小果冻身上。
　　落后一步没第一时间见客人的小果冻虽然怕生，但发现来的“客人”四个有三个都算是熟人，就也很快钻出来又跑到它最好的朋友金荣秀身边了。
　　等跟南思媛面对面……

　　金荣秀虽然在安吉燮离世之后跟小果冻一直关系最好，很多时候也能明白它肢体动作的意思，但还是第一次见居然真有人能跟它顺畅沟通。
　　一时间，小果冻很高兴，金荣秀很高兴，南思媛……也很高兴。

　　但是很快，高高兴兴凑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在试图自我介绍的时候对大小有了分歧。
　　金荣秀已经听徐伊景和安善英她们说起了，南思媛是她离开公寓后不久生下的孩子，那么不管她怎么一下子长得这么夸张，满打满算她的年龄就是最小的一个毋庸置疑。
　　所以坚持让她叫哥哥。

　　但南思媛虽然一直被哥哥姐姐说她还小，但实际上对年龄的感触不算深，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金荣秀长得都没她高，明显应该她被叫姐姐才对。
　　于是两个孩子就这么争执了起来。
　　但围观了全程的大人们，都看得挺热闹。

　　“思媛……想让姐姐帮你说过他？”
　　小丫头眼睛亮了一下，但又很快摇头：“不用，不找大人帮忙，我会自己说服他的！”
　　另外一边，听到这话，金荣秀默默收回了伸向自己姐姐金秀英的手。

　　安善英忍不住对徐伊景低声感叹：“你把她教得真好。”
　　徐伊景却没应这句话，只充满感慨地看向抿着嘴笑着对南思媛点头的相宜。
　　她其实很清楚，以她那时候的状态和心态，她自己是没有办法把孩子教成今天的模样的。

　　相宜伸出手摸了摸南思媛的头顶：“那你打算怎么说服荣秀啊？”
　　“还……还没想到。” 南思媛微微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一点儿：“反正……不会吓唬他。虽然他知道我跟他不一样，但他都不会怕我……没有讨厌我想对我不好……”

　　小丫头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
　　安善英忍不住握了握徐伊景的手，轮椅上的韩斗植叹了口气，孙慧仁和车珍玉也露出心疼的表情。

　　而金荣秀，这时候情绪也有些低落下来，垂着脑袋看着地面：
　　“我有点儿羡慕你……要是，我也像你一样，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说不定……就能不让安大叔死了。”
　　南思媛回头看了看金荣秀，又看了看一旁也有些萎靡的小果冻，有些迷茫又有些无措。

　　“死亡”的意义，她一直没有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过。
　　但是现在，她从新认识的朋友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遗憾和悲伤。

　　屋内众人互相看了看，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跟金荣秀一向亲近的韩斗植，在金荣秀心里跟那个会与他组成秘密小队的安吉燮大叔，也还是不一样的。

　　屋里孩子们被哄着好容易转开心思的时候，相宜和车贤秀跟着朴宥莉来到了后院。边尚昱是跟着朴宥莉一块过来的，只是他跟以前一样话很少，只沉默地跟在最后，偶尔上前给朴宥莉帮个忙。

　　后院竖着一个手制的十字架，前面摆放着的是新鲜的花，用种植蔬菜开出的花和路边采到的小朵野花，拼出了一个个小巧的花束。并不多么精美，却看得出很是用心。

　　朴宥莉十分熟练地上前蹲下，整理被风吹乱了一点儿的花束：“你离开之后没多久，大叔就……但他走得很安心。他之前说过，看到大家都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就觉得够本了。他还说起过，你走之前答应过他……他说你一看就是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他很放心，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回来的。”

　　相宜和车贤秀都没说话，只是默默上前，在朴宥莉身边半跪下来。
　　也正是这时候，相宜瞥见朴宥莉左手无名指上的东西。
　　朴宥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而后笑了起来，看向在后面站着的边尚昱：“这是韩斗植大叔帮我们做的，我们在这儿办过简单的小婚礼，哦，还有尹智秀他们，一起的。大叔……是亲自给我们送过祝福的。”

　　相宜看向那墓前的木质十字架，也轻轻笑了笑：“这样啊……真好。”
　　朴宥莉笑得很温柔：“现在你们也都回来了，大叔……一定很高兴。”
　　相宜没有说话，车贤秀看着那十字架，眼睛有些酸涩：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