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上》七阎

2、第二章

　　见云静寒冲她招招手，林庭墨茫然走近，少女的馨香迎面袭来，似柔软的羽毛轻轻飘过她的心口。

　　纤细的柔荑将她有些散乱的腰带捋了捋。

　　“君子正衣冠，仔细先生骂你。”

　　林庭墨闻言小脸一红，有些手足无措，只讷讷的应了声，接着飞快的离开，惹得躺椅上的人儿不禁笑出声音。

　　笑容之后，眼底尽是无尽的歉意。

　　上一世欠你的，便这一世一并还你。

　　入夜

　　院落中少年身形翻飞，手中宝剑仿佛与人合而为一，月光皎皎撒在剑身上越发显得寒光凌冽。

　　“二郎，歇会吧。”

　　“祖母，我不累，还有最后几式。”林庭墨扭头冲她轻笑，接着又投入其中。

　　片刻后，随着少年一个燕飞式下劈，宝剑入壳。

　　“问祖母安。”一边走向老妇人，一边扯着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渍。

　　老妇人伸手摸了摸林庭墨的脸颊，唤人递来水。她接过几口囫囵吞下，也是渴极了。

　　“你用功也得顾惜着身子，瞧瞧，这才几天怎么清减了不少。”

　　“哪里清减了，孙儿分明胖了，这么晚了祖母还来看孙儿，若是磕着摔着孙儿岂不罪过。若有什么事祖母遣人唤孙儿过去便是。”林庭墨搁下茶盏后伏在她手边，一手把着躺椅的把手一副乖巧模样。

　　“还是我孙儿孝顺，不似你那个爹呀，几年都不回来看看我们祖孙俩。”

　　“边防之事事关天下，爹爹也是身不由己，孙儿代爹爹尽孝不好吗。”

　　老夫人看着自家懂事的小孙儿，不禁又要红了眼眶。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生落到她们这个家呀，这单薄的身子如何撑得起这偌大的王府呢……

　　“人老了话也多了，这说着说着就忘了正事，安平候家二公子殿试拔得头筹，安平候设宴你与祖母一并去。”

　　“这些事不都是大伯母在操持吗，为何……”

　　“傻孙儿，这瑞亲王府你才是正经主子，哪什么都轮的上那对母子。”

　　林庭墨乖巧的应下，大伯母和兄长素来对她恭敬有加多加照拂，她不知祖母为何总不待见她们但她也不愿意拂了祖母的意。

　　老妇人看着满脸懵懂的小孙儿无奈的摇摇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这孙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纯良，纯良是好事，但于她们这些人家来说，却是头上悬着的宝剑。

　　“孙儿你记着，你才是林家嫡出之子，这林家的爵位荣誉以及责任那都是你应得的应负的，决不能让那些出身下贱心术不正的旁枝鸠占鹊巢。”

　　“孙儿记下了。”林庭墨拱手应下，神色郑重。

　　“嗯，来人，送世子回去歇息。”

　　“孙儿告退。”

　　望着林庭墨逐渐消失于夜色的背影，老妇人脸色越发深沉。

　　“夫人不用担心，世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是缺乏历练罢了。”

　　“我能给她历练的时间，那些豺狼虎豹能给吗。而且……修禾我……老了，我若走了，谁来护她，瑞亲王府世代英烈，到了如今只剩下二郎，至于遇荣....他到底算不得瑞亲王一脉的子孙，况且他那母亲太过心狠手辣，将好好的孩子也给教坏了。这对母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儿的爵位你说，我如何放心的下。倘若有一天他们母子真的如愿，我家二郎又将面临些什么……咳咳……咳……”

　　“你累了，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当初，若我再坚持一下，护着点那孩子，我的二郎也不会……成了没娘疼的孩子。”

　　“夫人，莫要懊恼。即便当初您一再坚持，那会子也是拗不过老王爷的。况且那位主子是个太高傲的人了，皇家富贵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的恣意潇洒胜过咱家那痴情的小王爷百倍。”

　　“唉……死老头子，犟了一辈子，把儿子的幸福也犟没了。可怜我家铮儿，半生未再娶，这么多年只身戍守漠北，父子二人死生不曾相见……”

　　修禾见老夫人满眼泪花，忙捻了袖帕递了去。

　　“累了，我是有些累了，修禾咱们回吧。”

　　待她二人离开之后，树影下云静寒带着海棠慢慢走了出来。

　　“小姐，咱们快走吧。”原本只是出来走走，不曾想却听了墙角。

　　“不急。”云静寒望着老夫人离开的背影沉思，脑子里却是飞速旋转。

　　“海棠，你对瑞亲王了解多少。”

　　海棠被问的莫名其妙，不过稍加思索便回到“不多，据说这位王爷多年以来镇守边塞，几乎未曾回过盛京。但是王爷名气很大，他守边这十几年敌人未敢侵犯秋毫。”

　　“我说的是私事。”

　　“嗯……听说王爷数年前有一爱慕女子欲迎娶为正妻，但那时老王爷已经为他定了亲，父子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至于更多的奴婢便不清楚了。”

　　“之后瑞亲王与那女子之事不了了之，那女子生下一孩子也就是小世子之后失踪或者……离世，瑞亲王与老王爷自此父子反目，瑞亲王一气之下镇守边关不再回京，幼子交由祖母抚养至今。”

　　“小姐，你如何得知这些的?”她倒是从未听说过。

　　在海棠错愕的眼神中，云静寒高深莫测微微一笑“猜的。”

　　“小姐！你又逗我！”海棠小嘴微抿，愤愤的捏紧拳头。

　　三日后，安平候府

　　“陆谦，陆大人到——”

　　“刘施，刘大人到——”

　　……

　　“祖母我们到了。”

　　林庭墨翻身下马，伫立轿帘外候着，彼时下人已经上前敬了拜礼。

　　老夫人刚一露面，安平候府门口站着的中年男子忙上前迎候。

　　“见过世子爷。”

　　“侯爷无须多礼。”

　　“哟——老太太您来了。”

　　老夫人也是笑呵呵的与他应答，二人说着恭维话往府内走。

　　候府内尽是宾客显贵，安平候将二人送进院内便先行忙碌去了，林庭墨搀着自家祖母带着丫鬟先雪和修禾寻了僻静地便先歇着。

　　“二郎，这几日你兄长可告知你今日安平候府的邀约?”

　　林庭墨摇摇头“未曾，想是兄长今日事多一时间忘却了也未可知。”

　　老夫人眉头微蹙也不多说。

　　约莫一刻钟后，一与林庭墨约莫三四分像的男子疾步而来。

　　“问祖母安。”

　　“见过世子。”

　　男子礼数周到，言语温吞，神色尽是恭敬。

　　“免礼。”

　　“清儿不敢，清儿有错。”

　　“清儿疏忽既忘了将安平候府请柬及时呈于世子，今日方才想起这事，原想禀明世子却不想管家说祖母已经带着世子出门了，清儿只得只身先来，听侯爷提及方才知晓祖母已经到了，这才匆匆来请罪。”

　　他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无妨，你成日温书还要忙于王府之事，偶有些事不周全也是情理之中。”

　　“谢祖母体谅。”

　　“几日不见遇荣似清减了不少，温书固然重要，也要照顾好身子。”

　　不过是普通关切林清闻言却是微微愣神，眉眼间扬起肉眼可见的欣喜，欠身回礼“谢祖母关怀，清儿记下了。”

　　“嗯，二郎也是不常出来的，你带着她也四处瞧瞧，你们年轻人总是能玩到一处。”

　　“孙儿陪着祖母就好。”

　　“有修禾与先雪陪着就够了，你难得出门，随你大哥出去走走也好。”老妇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肘。

　　林庭墨望了望祖母，又扭头看了看林清，眼睛微弯“是。”

　　安平候乃文臣封侯，家中世代从文家风严谨，嫡出一脉承袭爵位倒也受的住祖上荫蔽，旁枝更非庸才，受家风影响大多能挣得一份功名在身。但这也并非仅仅为了功名，也不过是没有爵位的子嗣出头之路罢了。

　　当今侯爷育有两子两女，大公子素来喜音律对政事无甚兴趣，但身为嫡长子未来承袭爵位已经能保一世荣华，自是用不着去争那份荣誉。

　　二公子状元及第前途无量。

　　长女数年前已经入宫如今已至妃位。

　　“世子素来喜诗书，可想过应试?”

　　“诗书不过是我闲暇之余打发时光罢了，到底也不曾有多少真才实学，即使应试也是榜上无名。”林庭墨乖乖的按照祖母交代的话回复。

　　林清目光微敛，声音温和“世子出身尊贵，前途无量，也是无需走科举这条苦读之路的。”

　　“哟，林大公子，许久未见了。”

　　二人刚出来不多时，已经有三四人上前搭话，但他们攀谈的对象并非她这位瑞亲王世子，而是无勋无爵的林清。

　　每每遇见人上前林庭墨便伫立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二人话毕。

　　林清每每告罪林庭墨也只是大方的摆了摆手，她不常出府，王府上下尽是兄长帮着打理这些人不识她也是正常的，况且她素来不爱这些虚名。

　　又一人攀谈，似是林清国子监内的同窗，林庭墨与他说了一声便兀自先行一步。

　　“寒儿那边，你瞧，那条白色的就是我养的小黑。”

　　一汪池塘边伫立着一个六角亭，池塘中鱼儿在荷叶中穿梭。

　　“好好的一条小白鱼，你取名叫什么小黑，你呀你～”云静寒捻着袖帕掩唇轻笑，眼中尽是对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的宠溺。

　　“这荷花到底是还未到盛放时节，等花开之时我邀你来赏花可好?”

　　“好。”

　　“我还以为你要说舍不得你家夫君，不来了呢。”柳清若笑吟吟的望了她一眼，满是打趣。但她目光留的时间太短，短到不曾发现自己好友听见夫君两个字眼底那瞬间的凝滞。

　　还不等云静寒回复，只闻她一声疑惑“咦，那是哪家小公子。”

　　云静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隔着池塘，几棵垂柳下，伫立着一袭白衣的少年郎。

　　白皙的脸颊，黑玉般的眼眸低垂落至池中的花朵上。身姿修长挺拔，气质温文，眉宇清俊柔和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

　　“这小郎君倒是生的俊朗。”

　　“那是自然，瑞亲王年轻时已是盛京有名的美男子。”

　　“瑞亲王?那……这是瑞亲王家那养在深宅的小世子?你那小叔子?”

　　云静寒微微点头。

　　“啧啧，我说寒儿，当初你是瞎了眼了吗?放着身份贵重，长相俊秀的小世子不选，怎么偏偏瞧上了那旁系的庶出子。你瞧瞧这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日日看着也是欢喜……”柳清若眼神泛直，只差将眼珠子搁人家身上了。

　　见她越说越偏，云静寒直接上手捂住她那喋喋不休的嘴“你莫要忘了，她才得十五岁，比我小了整整五岁，比你也小了两岁有余！”她素来将这人当做弟弟，不想柳清若口无遮拦，这若是被那孩子听见了该多尴尬。

　　“唔…唔…”

　　“云姐姐?”

　　两人小声的逗弄到底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林庭墨扯了扯衣角便提步走来。

　　“安定侯次女，柳清若见过世子。”柳清若虽是候府出身到底不是皇亲，这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的。

　　“不必多礼，请起。”

　　“谢世子。”

　　“珩钰怎么到这里来了，祖母也来了吗?”云静寒无奈扶额，她倒是不知道她这自小长大的好友是这副德行。

　　“祖母在正厅，我与大哥出来走走。云姐姐为何没同大哥哥一起?”她抬首之间，眉眼尽是不谙世事的纯净。

　　林清……他还是来了。

　　云静寒眸子微动。

　　上一世是自己为了让林清攀上安定侯府的关系也为了让他多接触朝臣以便将来仕途更方便，将他一同带来。这一世她丝毫未曾向他提起此事，为何还是……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结识了三皇子和……未来的金吾卫大将军。

　　“我来见清若，自是不便与你大哥同行。”

　　林庭墨道了句原来如此也就不再多说。

　　“嗯…那我便不叨扰嫂嫂与柳姑娘了，珩钰告辞。”

　　“唉，哪里叨扰，你嫂嫂与我正无趣的紧世子不妨一起，正好世子不曾来过候府我带世子四处走走瞧瞧。”

　　“清若……”两个女子都是正当龄，久处怕是容易招人闲话。

　　云静寒刚想开口却被柳清若用力捏了捏。

　　“柳姑娘盛情原不该辞，但兄长还在等我不便久留，珩钰告辞。”林庭墨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云静寒转身离去。

　　“唉……”柳清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一看便是经年调教的结果。

　　“别看啦，走远了。”

　　柳清若大有一番意犹未尽。

　　“寒儿。”

　　云静寒突然被她正经的声音唤的一愣，讷讷的转过头。

　　“咱俩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云静寒闻言莞尔早已识破她的心思也不接她的话。

　　“朋友倒是朋友，是不是最好的我就不能保证了。”说着掩唇轻笑。

　　“云静寒！”说着便要去挠她痒痒。

　　“哈哈哈，好了好了是最好的最好的。”

　　如此说完柳清若方才罢休。

　　“既然是最好的朋友，那你那小叔子你是不是可以帮我……”

　　“别瞎说，世子的身份，哪里能是我的小叔子。况且她方才十五岁，你便是喜欢也委实小了些呀。”她倒是不担心安定侯会不允，毕竟安定侯对这位小女儿的宠爱那是京城闻名的。她想要的便是东海龙王的夜明珠安定侯爷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这幼女去找，比之爹爹对自己也是有的一拼的。

　　“十五哪里小了。我大哥十五岁的时候早已与我大嫂订婚了。”

　　云静寒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思绪有些恍惚。直到丫鬟来请两人过正堂，方才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