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公主殿下》岭白

4、本公主有的是时间

　　有那么一瞬间，言羽在幻想，会不会“刀下留人”这句话，就是那个摔杯为号的信号。
　　这句话一出，那些埋伏在暗处的人会撕开伪装，施展着气功冲上法场。

　　但令人绝望是，这个信号并没有召唤出神龙，不光如此，它似乎还激活了二月的凤雏基因。

　　被验证过公主府腰牌是真的的二月，面对监斩官恭恭敬敬的靠近，表现的相当自信且跋扈。
　　她高高扬着下巴，面对言羽时又很快弓着腰，“殿下，把您的鱼符拿出来，给这些人开开眼！”

　　鱼符就是一块鱼形的令符，一种身份证明，朝廷里只有六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言羽公主的身份和亲王同级，是一块金的，掌心大小，背面还有雯华两个字。

　　在二月的脑海里，殿下这会儿掏出来鱼符，就和戏文里微服私访的皇帝惩处贪官污吏，掏出来玉玺是一个概念。

　　痛快，解气，所有看戏文的人，就是冲着最后那一幕去的，是顶顶精彩的地方。
　　而现在，二月成了那个演戏的人，她兀自沉浸在这种惩恶扬善的高光里，第一次对面前的当官的，都觉出了俯视和不过尔尔的念头。

　　可言羽并没有要和她一起演的意思，她这会儿更想知道，刚刚瞥见的那一抹红色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没等当官的从边上下来，把装鱼符的鱼袋丢给二月，言羽直接翻上了面前的高台。

　　这里才是官兵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也不怕言羽一个人会做什么，没人拦她，她心里变得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文锦走过去。

　　生死柳本来就是在个十字路口，法场不算大，言羽刚走到文锦身后，就听见后面急促的一路小跑的动静。

　　“下官罔安新县县尉，陈附川，参见公主殿下！”

　　他把鱼符高举过头顶，应了二月那句“跪迎”。
　　很快，周围的官兵和百姓也呼啦啦跪了一片。

　　二月演戏演的高兴，这场面看的也得意，这会儿趾高气昂的走到言羽身后，见她背对自己不说不动，叫了一声，“殿下？”
　　她有点不解，顺着言羽的目光看过去，然后瞧见了文锦囚衣上，在后腰的位置，有不小一片洇出的血迹。

　　二月是觉得这事儿挺常见的，大牢里走了一趟，怎么可能不脱层皮？就算完完整整能出来的，也不全是好事，指不定内里怎么被折腾。
　　可殿下瞧着却有些僵硬，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呼吸，像是憋着火气。

　　二月心里明镜似的，心说大抵是在心疼旧情人了，可早干嘛去了，把人赎出来不就好了？

　　二月悄悄撇嘴，冷不丁瞧见殿下转过了身，忙收敛了神色。

　　言羽没注意二月的小动作，她深吸了几口气，甚至面上挂上了笑，扬声朝外面官兵和百姓道，“诸位请起。”

　　然而就在跟前的陈附川谢恩起身时，言羽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落在他肩膀。
　　力道不重，陈附川摸不清情况，只得又跪了下去，但言羽随即的声音温和，带着股春风拂面的轻柔，开口道，“陈县尉，本公主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

　　“不敢不敢，公主有何不解，尽管吩咐下官便是。”陈附川瞧不见言羽眼中并未染上丝毫的笑意，还做着攀上公主，仕途顺遂的美梦，闻言心中狂喜，“下官深受吴老大人厚恩，殿下所问，臣，必知无不尽！”

　　“那便好！”言羽的扇子收回去，人站的很直，影子也拉长，像是涨潮似的蔓延过文锦的全身。

　　一下，一下。
　　折扇敲着掌心，声音莫名的压人，二月不自觉的把脑袋低下去，视线顺着殿下的影子，看向阴影里的文锦。

　　言羽不急不缓的开了口，“十五日，刘小姐被杀案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刑部不过两日就给出了告示，说是凶犯系文锦无疑。衙门短短两日破案，想必是证据齐全，只是不知，那日她是怎么混进我公主府、怎么拿到凶器，又是怎么在刘家丫鬟的眼皮子底下，杀了她们小姐的？”

　　“这事儿毕竟是发生在我公主府，本公主不得不上心，陈大人，不知可否解惑啊？”

　　陈附川被问的面红耳赤，嗓子里干的要冒火，“殿，殿下，这事儿，或许得去问...”他说了一半又顿住了，没有人甩锅往上司身上甩的，他嗫喏着无言，眼里很焦灼。

　　“如何，不方便吗？”

　　二月觉不出陈附川的心中惴惴，甚至还觉得她们殿下温柔的让人有点想睡，她扣着手指头瞧文锦。
　　刚刚在下面的时候，她远远打量过文锦的长相。
　　说实话，很瘦、很凶，骨骼轮廓锋利，让二月想到乱葬岗树上的夜鸟，觉得很吓人又危险，但现在看过去，二月只能看见文锦那一节纤长没入衣领的后颈，又变得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

　　她在想什么呢？一直低着头，真奇怪。

　　二月想不明白，低头的时候悄悄打哈欠，但殿下开口的时候，她又把耳朵竖起来。

　　“陈大人说不清楚，不防给本公主瞧瞧文锦的口供呢？”

　　“口，口供...殿下，吴...”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见状，言羽很轻的嗤笑一声。
　　她丝毫不意外陈附川这副一问三不知的表现，文锦的死罪定的这样快，中间的审讯流程还不知道怎么敷衍。
　　言羽就算没把这里的律法看完，这会儿也是漏洞一抓一大堆。

　　她施施然后撤一条腿，屈膝蹲在陈附川跟前，朝她宽慰的笑，拍拍他肩膀，“陈大人别急，慢慢说，本公主有的是时间。”
　　“那...”她支着下巴，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就从文锦身上的伤开始说吧。”

　　“大晋律法有文，官员对审讯犯人用刑，要向上级请示，得了上级的书文批准，之后更是要附案登记在册。”言羽眨眨眼，面上很困惑，“陈大人，是刑部有什么规矩，犯人临死之前还要换上一身干净囚服的吗？而且，你的上级是谁，怎么本公主去瞧卷宗的时候，没瞧见公文呢？”

　　“衣服的事儿好说，可公文如是缺了，可要快快补上啊，否则哪怕是官员，这样用刑，也是滥用私刑，且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的！”

　　陈附川已经汗如雨下了，他心里有一百万种疑惑，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期期艾艾的无力辩解，“不是，殿下，不是下官！”

　　“不是什么呢？”言羽反问他，“不是你刑讯逼供，不是你屈打成招？陈大人是做惯了这些，还是没想这些？官府证据不足、草草结案，今日文锦若是死在你的令下，那便是草菅人命。”

　　“陈大人。”言羽手里的折扇一字一敲的落在他肩膀，“你好大的胆子啊！祸及家人的罪名说担就担，你这样胆大妄为，是不怕折了全家人的命吗？”

　　言羽的声音语气一直都很温和，二月却稀里糊涂听出了一后背的寒意，更别说身处其中的陈附川。

　　他脸上的汗跟水一样的往下淌，嘴唇惨白，言羽拂袖起身，漠然瞧着喘着粗气的人。
　　“如今，本公主只问你，文锦在狱中受了多少刑，可有认罪？”
　　“陈大人，这次，可要想清楚回。”

　　言羽：拿起法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