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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登基 ...

  •   景安十六年春,大梁皇帝李琪驾崩。丧钟长鸣,举国哀悼。下葬仪式上,文武百官无不泫然流涕,然则泪水是真是假未可知,毕竟李琪生前荒淫无度,昏庸无道,在位期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
      说来也奇,这般无能的帝王愣是没把内忧外患的大梁拖垮,究其原因,众臣心知肚明,太尉付琰居功至伟:景安六年,面对大军压境的北蛮,以少胜多、一战成名;景安十年,平定西凉王叛乱,声名大噪;景安十五年,击退东扩的南夷,收复东南失地,官拜太尉,位列三公。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付琰是名孤臣,当初比武夺魁,踏入军营,从无名小卒到封狼居胥,靠的是稳扎稳打、不容置喙的赫赫战功。
      不少臣子担忧他功高震主、鸟尽弓藏,然而,付琰一直忠心耿耿、披肝沥胆,位高权重,行事依旧低调内敛,许是这般“藏拙”,令李琪没起疑心,亦或是其日夜颠鸾倒凤,压根无暇思虑国事朝政,总而言之,他临终前任付琰为顾命大臣,辅佐年仅十岁的幼帝李晖,算是难得地清明了一回。
      谁知付琰班师回京那天,竞负坚执锐、擐甲操戈,直入太和殿,面色铁青,杀意凛然,龙椅上乳臭未干的幼帝李晖当即被吓得尿了裤子。
      丞相薛瑞原就对兵权在握的付琰颇为忌惮,瞬间勃然色变,“御前穿兵戴甲,太尉意欲何为?”
      一众文臣不约而同地捏了一把冷汗:付琰怕是要谋逆造反!他若犯上作乱,单凭他们的口诛笔伐,又怎能拦住铁骑营的荷枪实弹?
      付琰敛去外放的煞气,从容回应:“先皇驾崩,臣远在江东,接到消息,快马加鞭,一路奔波,归京面圣心切,忘了解甲。”
      冠冕堂皇!文臣们嘴角抽搐,正欲发话,却听付琰继续说道:“承蒙先皇厚爱,臣必不负先皇所托,只是废长立幼,有违古制,臣以为当由先皇的嫡长子李昀继位,以正朝纲,薛相意下如何?”
      仅是另立天子,而非取而代之,已比预想的结果好太多,况且付琰所言有理有据,一贯吹毛求疵的薛瑞也挑不出刺来,“太尉思虑周全,理当如此。”
      除了御史大夫萧宿一言不发,其余群臣纷纷附和。李晖是贵妃萧婕之子,萧贵妃又是萧宿的亲妹妹。于旁人而言,新帝是李昀或是李晖,无甚区别,还有不少朝臣私下对飞扬跋扈的李晖颇有微词,反倒是深居简出的李昀更加讨喜。于萧宿而言,区别可就大了。本就因先皇待付琰青睐有加深感不满,但只要皇帝是他亲侄子李晖,他又何必计较顾命大臣的位置。哪想一贯克己复礼的付琰今日如此胆大妄为,偏偏一番话术说辞滴水不漏、无可指摘,武将大多随付琰出生入死,唯付琰马首是瞻,现连文官也接续倒戈。萧宿思忖再三,终是咬牙咽下了这口郁气。

      李昀搬出皇宫已有数月,这日趁阳光正好,在庭院看书,幼弟李昭则趴在他的腿上酣眠。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侍女丹燕来报:“殿下,周将军有要事求见。”
      李昀放下手中的古卷,扶起李昭,“快请将军入内。”
      周棠是付琰的至交和心腹,做事雷厉风行,讨厌拖泥带水,见了李昀,匆匆行礼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臣奉太尉之命,接殿下回宫。”
      周棠本以为需要耗费不少口舌,解释事情的原委,不想李昀二话没说,面上不见悲喜,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有劳将军了。”
      这般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的反应让周棠不由另眼相看。他仔细打量这位尚不足弱冠的嫡长子,少年身形瘦弱,面色苍白,唯有一双干净明澈的眼睛称得上出彩。
      李昀低头瞧了一眼连打哈欠还没睡饱的李昭,“我皇弟……”
      周棠很快便说:“小殿下也一同回宫吧。”

      李昀隐约猜到宫内出了变故,做了无数假设,依旧未能料到等待自己的是一场仓促潦草的登基大典。
      李晖狼狈地躲在萧宿身后。萧宿垂首行礼,毕恭毕敬,李昀依旧感到一簇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太和殿中央,立着当朝不怒自威的股肱之臣,玄色的铁甲衬得他气宇轩昂的俊颜越发冰冷,不近人情。李昀强装平静地向他走去。付琰面无表情地替他戴上皇冠,后退一步,下跪行礼,俯首称臣。
      文武百官,跟着跪地,三呼万岁。
      李昀并不习惯皇冠的重量,他有些僵硬地做了平身的手势。付琰却依旧跪得腰板笔直,“臣御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
      掌握生杀予夺的分明是他。
      李昀扶起付琰的手微微发抖——他身上的玄甲似有千斤之重,声线却很平稳,“朕知太尉日夜兼程,舟车劳顿,无暇他顾,还望太尉莫要自我苛责。”
      “谢陛下体恤。”付琰顺着搭在他臂弯处瘦得骨节突出的手往上望,撞入一双水光潋滟的明目。这位被他强行扶上帝位的少年,一日之内遭逢接二连三的变故,对自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一清二楚,依旧临危不乱、谈吐有致。
      付琰身量颀长,完全站直后,李昀不得不微微抬头,改俯瞰为仰视,“应是朕先谢过太尉,朕初登帝位,一国朝政兹事体大,日后还需太尉多加提点。”
      付琰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臣必殚精竭虑,辅佐陛下,匡扶江山社稷,开创太平盛世。”
      端的是一派君圣臣贤。

      散朝后,李昀在宫中找寻李昭未果,问了守卫才知李昭撞见退朝的付琰,不知怎地,小殿下对太尉亲近得很,抱着人大腿不放,宫女怎么劝也没用,好在太尉并未动怒,弯腰将缠在他大腿处的小殿下高高抱起,神情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
      和颜悦色?李昀很难将这个词和付琰联系起来,因塞北之战大获全胜首次听闻他的名字,他在心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杀伐果决、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的形象。
      后来,付琰进京述职。李昀远远地望见了骏马上英姿飒爽的少年将领,比想象中更加年轻,也更加俊朗。
      李昀相信付琰不会对李昭发难,依旧放不下心,李昭年幼晚熟,心智尚未开化,连忙命人备车,前往太尉府。

      太尉府书房密室内,周棠低语:“济青,哪怕你无心权利纷争,不愿取而代之,也可令小殿下继位。”
      “然后独揽大权、落人口实?”付琰斜了他一眼,“废帝名不正言不顺,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给了地方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出师之名?中央近些年深陷与南夷的战事,虽得凯旋,但早已国库亏空,对上养精蓄锐的地方军,可有一战之力?皓轩以为如何?”
      周棠讪讪认错:“是我欠考虑了。”
      付琰条分缕析:“至于当今圣上,识大体,知进退,颇有已故王皇后的风范,可惜在朝中无外戚支持,亦无党羽庇护,处处受限,皇权名存实亡。”
      密室内用于传信的铃铛被守在书房门外的侍卫拉动,叮当作响。
      付琰对周棠再三强调:“今日之事,不可再提。我去外边看看。”

      付琰赶到大厅,李昀便从木椅上站起身,走了过来,“朕恐皇弟少不更事,冲撞了太尉,唐突造访,来接皇弟回宫,望太尉莫要见怪。”
      许是卸了玄甲,仅穿着一身单薄的便衣,付琰看上去确实柔和了很多,“小殿下尚在熟睡,不宜惊扰。我这还有空的府邸,小殿下醒来若是喜欢,可以久住,不妨事。”
      “也好。”李昀向付琰道别:“那朕不叨扰太尉了。”他既已称帝,再与李昭同住宫中确实多有不便。
      付琰忽道:“陛下与小殿下并非一母同胞,却交情甚笃。”
      李昀停下脚步,想了想,回道:“许是同病相怜吧,柳夫人出身市井、无依无靠,与朕母后颇有相似之处,可惜柳夫人难产后不久离世,五弟高烧三日,神志不清,落下病根,不过终也算因祸得福,避开了杀身之祸。”
      反观其余皇子,接连遇害,无一幸免,出自谁手,虽无确凿证据,依旧昭然若揭,乃是这些事件背后最大的得利者萧氏,萧氏一派煞费苦心,为李晖的皇位扫清障碍,只是千算万算、百密一疏,遗忘了淡出众人视线的废太子。平心而论,这也谈不上疏漏,李琪既废了李昀的太子之位,加上王皇后年长色衰、不再得宠,万没有复立李昀为太子的道理。事实也的确如此,李琪未将皇位传给李昀,谁知忠贞不二的付琰竟公然无视李琪的旨意,借嫡长子继承制大做文章,强行另立新帝。
      付琰不好评价李昭的遭遇是福是祸,单从李昀的弦外之音,越发感到面前的少年天子不容小觑,在尔虞我诈的深宫后院,小小年纪,便懂得不露锋芒、自我保全,“陛下真是内秀于心,外毓于行。”
      李昀很浅地笑了一下,“论藏拙,又有何人能胜过太尉呢?”
      付琰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吭一声。
      李昀慢条斯理地说:“太尉于父皇在位期间,战功彪炳千古、英名流芳百世,依旧谨言慎行、别无二心,父皇驾崩后令二弟李晖继位,任太尉为顾命大臣,本欲形成文武制衡的局面,以太尉手中之兵权,牵制萧御史朝中之势力,哪料不曾提防、过于集中的兵权一旦反噬,又岂是手无寸铁的文官能够加以约束限制的。”
      付琰眸色转深,“陛下胆识过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李昀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朕知,君权天授实乃无稽之谈,德不配位者久居上座实属国之不幸。太尉既拥立朕为新君,朕亦将如太尉所愿。”
      付琰听着他这番惊世骇俗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高谈阔论,不由心中微动,“臣所愿如何?”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李昀神色坚定地回应,旋即,话锋一转:“然而眼下大梁因接连几年战乱不休,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国库亏空,当务之急是减轻苛捐杂税,与民休养生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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