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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苏醒 ...

  •   一道如山涧溪流般清澈的声音缓缓流入她的耳中。

      “娘娘她不知能否撑过这一遭。”

      “小檀!住口,什么娘娘不娘娘的。”第二道声音的语气显得更为小声谨慎。

      “这里流民多,眼杂手乱的莫要胡说!”

      她的思维已经活络了起来,但对于这两道扰眠的声音,卫春容也没有任何不满。

      叽叽喳喳的倒是让人怀恋。

      只是卫春容也有些疑惑,那人难道没下死手?难不成他还留了几分情面……

      刚思及此处,卫春容就感觉到心口处撕裂般的疼痛,随着知觉渐渐复苏,那难耐的疼痛也愈演愈烈。

      “嘶……”

      卫春容忍不住出了声,她还未能掌控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受着这钻心的痛苦。

      “快看,那小女子似乎是醒了!”

      卫春容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推攘了几下。上一秒她还痛到心神恍惚,但下一秒她心中又觉得有些好笑,很久都没有人敢这样闹她了,倒是让她久违地有了亲切之感。

      只是意识虽然醒了,但她的身体却还未苏醒过来。费了半天气力才堪堪挣动了眼皮。

      “阿米,快看,她的眼睛动了!已经过去三天了,小女子这下终于要醒了吗!”

      卫春容一边费力地与自己的身体做斗争,一边在脑海中分析着当下的境况。

      原先,卫春容以为二人口中的娘娘便是自己,竟险些以为那人对她留了几分情面,没有赶尽杀绝。可依照后面的对话来看,那“娘娘”之称另有其人。

      皇宫后妃中认识她的人不少,且不谈她们敢不敢救自己,就是真的救了她也不可能认不出她是谁。那这位“娘娘”便只能是新妃了,可不在皇宫中的新妃会是谁?

      对于与皇帝距离最近的侍者来说,帝后离心的端倪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原本不近酒色的皇帝也是在那时渐渐沉迷声色犬马。

      当今圣上是煜朝的第二位皇帝,卫春容与他是少年夫妻,二人不离不弃相互扶持成为国主国母本是一段能载入史册的佳话。

      卫春容十七岁时嫁与裴至麟,早先三年的恩爱相守,她们身侧都只有对方一人。虽没有过海誓山盟,但也从未想过后三年的相处会闹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到底是什么蹉跎了这一切。卫春容已经不想去深究了。

      煜朝齐帝的第一任皇后,他的原配妻子,卫春容。

      死于二十三岁,罪名是大逆不道的谋反。

      这些过往似轻飘飘的鸿毛,早已掀不起她内心的任何波澜。

      谋反……

      刺目的光亮让她的眼睛如被炙烤了一般,视野由模糊逐渐转变为清晰。

      遮挡住大部分视野的是两颗圆滚滚的小脑袋,他们如葡萄般水灵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盯着卫春容查看。想来这二人便是方才声音的主人了。

      再然后是湛蓝的天,万里无云。

      记得宫人带着白绫毒酒而来时已是初秋。

      “小女子,你可识得这个数。”还是小男童率先伸出张开的手掌试探道。

      但见躺在地上的女子只是怔然看着天空,毫无反应。

      “坏了,小女子该不会傻了吧!那夫人不是白救了。”

      “阿米,我看是你傻了!说不定小女子不识数呢。若出身穷苦,不识数也是常事!”

      “可也不至于连五都不识吧。”

      两小儿精力旺盛,又都是活泼的性子,没说两句便绊起嘴来。

      “呵。”看着这样生动的景象,卫春容不由轻笑出声。

      只是被毒酒淌过的喉咙,再次发出的声音竟是比胡乱刮擦的琴瑟还要更刺耳几分。

      察觉到力气恢复了些,等那心口处的疼痛慢慢消散后,卫春容才尝试着起身,虽时不时会脱力,但好在是自己坐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白墙灰瓦,一间到处长满青苔的四方小院,小院的木门看着年岁久已,满是斑驳,摇摇欲坠。她方才正是躺在小院偏房的外檐下。庭院台阶下的地面铺满了泥泞的土地与无人打理的荒草。

      看样子自己就是在檐下躺了三天,这位“娘娘”若是有心救她,按常理来说起码也应当将她安置在屋内,这样摸不着头脑的情况怕是另有隐情。

      眼见着那两个孩子自顾自地玩闹起来,竟一直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卫春容不得不出声询问。

      “阿米,此地是何处。”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唤起,名为阿米的小男孩下意识地答道:“这里是沧州外的小兰寺啊。小檀你怎么这样问。”

      但话刚说出口,阿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小檀的声音细细软软,怎么会有如枯藤老树般的感觉。

      没等阿米反应过来,方才的那道声音就又出现了。

      “是啊,我为什么会问你这个问题呢~”

      幽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游魂,似幻听,总之不似小檀的声音。

      阿米生性胆小,这段时日又是经历了各种事情,此时被这么一吓,整个人就僵住了。

      或许是在自己的记忆中生拉硬扯找着小檀平日里反常的“蛛丝马迹”,他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转过身来,“小檀,你是人……是……是……”

      “肯定是人啊!”这道娇俏声音的主人实在是忍无可忍。

      然后一个巴掌就朝着阿米的后脑勺袭来。

      “阿米你个大笨蛋!我根本没问你问题。”

      刚刚玩闹时,阿米背对着小檀,这下脑子清醒后连忙转过身盯着小檀的眼睛,连声确认道:“方才,额,真不是你问的?”

      小檀对于阿米的怀疑很是不满,气鼓鼓地拉着阿米直接跑到了罪魁祸首的面前。

      卫春容随意笑了下,丝毫没有捉弄人后被抓包的自觉,“是我问的。多谢阿米了。”

      “你!”明白自己被戏耍了的阿米有些生气,但他嘴笨,干指着对方却放不出狠话,最后只能干巴巴地丢下句“你这小女子,我们可没有熟到互叫名字的地步”。便自顾自地生闷气去了。

      另一名唤作小檀的七八岁女童也有些不满,“小女子,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啊!阿米虽比我大两岁,但却没小檀我聪明。明明我也能告诉你这里是何地!”

      卫春容一眼便知小檀是个好胜心颇强的小姑娘,也就顺着她来,“小檀,我若是叫你,你可不会上当。”

      “那当然啦,算小女子你有眼光。”

      这回答倒是让小檀满意了。阿米那小呆瓜不好玩,没有这女子有意思。小檀立马便抛弃了阿米,拿出自己的红绳蹲坐在卫春容身旁,拉着她说话玩闹。

      小檀虽然聪明伶俐,但哪里是卫春容这老狐狸的对手。

      卫春容边夸边哄,小檀花绳没翻几下,话就被拐弯抹角地套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对于这位“娘娘”的身份,卫春容有了猜测。

      小檀声称自家的主人是一位举人的夫人,夫人自小体弱多病,这次为了治病才远离了夫家,她们原是在更北方一点的平州休养。但半月前平州发大水连堤坝也冲毁了,淹了万顷良田。小檀一行人也是几近辗转才到了沧州。但是流民乱窜,现在沧州也到处人心惶惶。

      如今已是深秋,小檀她们正打算在冬天到来前赶回京城。

      能救下卫春容也是意外。

      “小女子,我和阿米的名字都被你知道了,这不公平!”言下之意是,要卫春容报上名来。

      “嗯,你们就继续叫我小女子不好吗?这称呼听着多娇俏可人啊。”卫春容原本便是活泼的性子,如今没了皇后身份的束缚本性也渐渐展露了几分。

      小檀才不吃她这一套,“小女子是《冤情录》里陆生每次遇见孤苦可怜的女人时喊的,全称是‘可怜的小女子’,但是话本里她们太可怜了。我希望小女子你别像她们那样可怜,那自然不能总叫你小女子啊!”

      “都怪阿米!是他先提小女子这个称呼,我只是觉得好玩才跟着叫的。”

      “嗯哼,看来小檀涉猎广泛啊。”

      “那当然!”小檀虽然喜欢别人夸她,但这次却没有被卫春容糊弄过去,“小女子,不许转移话题!”

      “哈哈哈,好嘛。告诉你。”卫春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檀黑亮的小脑瓜。

      “我是……”

      刚开口她便顿了一下,且不谈卫春容这个名字能否再出现在世上,只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就让她感到疲惫与厌烦。

      我是谁呢?不再是卫春容后,我是棠小刚?还是……

      思及此处,她难以自抑地想到一个身影。那是记忆深中唯一的净地,原本被她决绝地尘封在了心底。玉台青柳,白衣黑发,芝兰玉树。

      她的……

      师父。

      是啊,她最开始的名字不是卫春容,也不是棠小刚。

      正待要说出那个名字时。院门外传来动静。

      “小檀,是田嬷嬷回来了。”阿米分辨出熟悉的叩门声后欣喜地开了门。

      一名中年妇人小心进了院。

      她一入门便察觉到了卫春容的存在,犀利的眼神一下子便锁定到了她的身上。

      卫春容见管事的人出现,也就不再继续糊弄小檀玩了。她扶着柱子缓缓站起,迎着妇人审视的目光前行。

      “小女子杜济茂,多谢姑姑与贵夫人的救命之恩。”

      “杜济茂?哪几个字。”妇人眼睛微眯,警惕之心不减。

      “甘棠为杜,济世安民之济,枝繁叶茂的茂。”说完她还侧了侧身子朝着小檀眨眼睛。

      她故意自称小女子,这话也算是给小檀的回应。

      “杜济茂……不似女子之名。”田喜芸话刚说出口便暗道不妥,连忙解释道:“杜娘子,老妇一介粗鄙,方才那句只是无心之语。你也是知道的,这取名之道上,多是寄托了父母之愿。煜朝崇尚女子贤良淑德,十女中有三女以萱草仙葩为名,三女以温婉贤淑为称,又三女以福禄安宁为义。也就剩余一女会似杜娘子这般名字里寄托了如此宏达之愿。是老妇人我少见多怪了。”

      “只是,杜娘子,切勿怪老妇多疑,先前救你时,小檀从你身上搜出了路引,那上面的名字可并非杜济茂三字啊。”

      卫春容,或者说杜济茂不见丝毫慌乱,只从容地将胸口前的路引拿了出来,在田喜芸面前摊开,“姑姑,实不相瞒,这路引并非济茂所属。其中曲折一言两语难以说清。”

      她看着路引上的“王新棠”三字神色悲痛。“小女子原是琅州人,嫁作人妇后夫君不到三年便因病逝世,琅中乡下有一恶霸多次来我门前闹事,夫君家中母亲为保平安竟将我……那恶霸此后又劫掠了许多无辜女子,这王新棠小姐便是其中的一个可怜人,不堪受辱却是自断了性命。王小姐出事前曾得知我要逃走,这才将其藏着的路引交与我,让我替她寻亲,只愿能告诉家中老母,女儿不孝未能再陪伴她们。”

      “竟是如此。”田喜芸闻此遭遇也不免唏嘘。“杜娘子,莫要介意我家主人未将你安置在屋内。这小兰寺内不知何时发生过恶斗。这几间厢房内全是累累白骨。只余下我家夫人所在的厢房尚可住人,但我家夫人患病休养,除了我这把老骨头需要进房时时照料外。这两小儿也是在房外休息的。”

      “夫人大恩,济茂感谢还来不及,怎会心有芥蒂。”

      “如此便好。老身得为夫人煎药了,杜娘子自便。只是小兰寺这厢院以外的其他房间都被他人所占,杜娘子要多加注意。”

      “多谢姑姑提醒。”

      对于杜济茂的说辞,也不知田喜芸信没信,但后者此时也无心在意杜济茂,她家夫人的病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精力。简单过问过后提着药便进了房内。

      倒是听完二人对话的小檀神色怪异,等田喜芸进了屋后,她才瞪向杜济茂。

      “你你你!你又骗人!”

      但她不知是在顾及什么也只敢小声控诉。

      小檀生气了,她拉着杜济茂往角落里跑,杜济茂刚醒不久,腿还是软的,被这么突然地拉扯差点摔在地上。

      这番倒是又让小檀吓了一跳。

      看着小檀生气中夹杂着担忧的神情,杜济茂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啊你,真猴急。”她在小檀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子,而后顺从地被小檀拉到角落里,口中还不忘调侃,“小檀,为何如此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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