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逼夫去读书》风的旅途

2、阮霖

　　阮霖是外姓哥儿，十二岁父母去世，他理应回本家，但阮霖并不知道他爹的本家在哪里，更不知这中间是否有隐情。

　　只是后来经过商议，他被养在了外祖母的身前，往日倒也还过得去，但两年前外祖母去世，他的身份尴尬。

　　倒是二舅母一反常态的接到了她家，刚开始的日子还好过，只是时间越久，二舅母就嫌他做活慢又不精细，时常打压。

　　后来就克扣饭菜，动辄打骂，以至于他比两年前还要瘦弱。

　　直到前天晚上，他夜半起夜，无意中听到了二舅母和二舅商谈把他送往县里做填房的事，他也是那时才明白二舅母为何非要把他接来的原因。

　　听说那人五十有六，并不嫌弃阮霖是个黑瘦哥儿，还愿意给十两银子来交换。

　　这也是阮霖今日丢了脸面也要找赵世安的原因。

　　刚走进家门，阮霖就听到了他二舅母的骂声：“霖哥儿那个小泼皮去哪儿了？堆了这么多的衣裳是想放馊了不成？花姐儿，你还不赶快找找去！”

　　赵花是阮霖二舅母的亲生女儿，今年十六岁，刚定下亲，是隔壁村的屠夫家，听人说那家里一天的买卖能有两钱银子。

　　如今村子里都在夸花姐儿是享福的命。

　　花姐儿把口中西瓜子的壳吐在地上，也不搭理她娘的话，反正这个家她也待不了多久。

　　等她成了亲，那大把的银子可都要落入她的口袋，到时她娘说不定还要给她说好话。

　　正想着看到阮霖一身土地走进来，她嫌弃的拿帕子捂住口鼻，学着县里小姐们的模样娇俏道：“霖哥儿，你这是去哪儿了，不会是去外面滚了一圈吧。”

　　阮霖垂着脑袋，只露出包头，唯唯诺诺地解释：“我本来想去山上采点野果，没成想摔了一跤。”

　　二舅母林蓉打量了这小泼皮一会儿，难得没有上手，再等些日子就要把人送过去，可不能在身上留下伤痕：“行了，趁着天好，去把衣裳洗了。”

　　阮霖抱起盆子，拿着装好的草木灰，快步离开。

　　另一边骂完人的杨萍神清气爽，对赵世安都有了几分好脸，路上碰到阮姓哥儿，立马扯着赵世安离远了一点。

　　又告诫他：“以后千万不要靠近阮霖，听说他可是个天煞孤星的命，你可要离远了些。”

　　赵世安本来还在想阮霖装的还挺像，低着脑袋他差点没认出是刚才见的丑哥儿，闻言摇头：“二婶，书里可说了，不要听人乱说，指不定是谁不喜欢这个丑哥儿而故意编造的。”

　　“你说的有理。”杨萍点点头，皱着眉想，“这霖哥儿确实丑，还黑，干巴巴的，估计以后也没人要。”

　　“是啊是啊。”赵世安摸了把他的俊脸，他以后可是要娶高门大户那花容月貌的哥儿，断然不能和阮霖成亲。

　　否则不得成了他一生的污点。

　　赵世安的祖母今年五十有九，头发花白，但精神抖擞的，每次一看到赵世安就笑眯了眼：“哎呦，我的世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这骨头都硌人了。”

　　杨萍拿起之前没做完的鞋垫，一听这话就撇撇嘴，前两天还见，不也是这套说辞，说来说去的，也真是不嫌烦。

　　赵世安揉了揉肚子，可怜巴巴地说：“祖母，我饿了，我从今早一直看书到现在，还没吃饭。”

　　王兴珠立马心疼地直喊乖孙孙，又指着杨萍说：“还不快给你侄儿弄点吃的，看给我乖孙孙饿成什么了。”

　　杨萍放下手中针线，提醒道：“娘，你说的有理，就是我们家没了粮，也断不能让世安饿上一点，不过世安眼看就要二十，没个能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的人，确实是会饿着。”

　　这话说到了王兴珠的心坎上，又想到今日叫世安来的目的，就拉着赵世安的手说：“世安，我算了时间，你这孝期过了，可想好了哪儿家姐儿和哥儿？祖母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赵世安本就以为来叙个旧，顺便打打秋风，没成想还有这事在等他：“祖母，这可不成，我以后还要考取功名，现在成了亲，以后还怎么娶那官家女子。”

　　杨萍怕这事再推下去，连忙说：“世安可别这么说，现在离下次考试不还有一年，这期间你有个姐儿或者哥儿在身边嘘寒问暖、添茶倒水，总比你一个人好。”

　　“你二婶说的对。”王兴珠转眼怒视杨萍，“还站着干什么，不知道我乖孙孙饿了！你个小家子气的，记得给我乖孙孙多来点馍馍。”

　　杨萍到底不敢顶撞王兴珠，只能不情愿地去灶房。

　　赵世安看他祖母真是铁了心的要给他置办亲事，他吓得恨不得现在就逃，拽了拽放在祖母手里的手，愣是没拽出来，他苦着脸说：“祖母，我现在挺好的，成了亲万一我不上进怎么办？”

　　“祖母能不知道你的性子。”王兴珠轻轻拍打他的手，眼里的慈爱和算计都藏不住，“我给你挑了个里正家的意哥儿，人长得不怎么水灵，你不会因为他不上进，但他又能干又能吃苦的，以后定能给你伺候的妥妥当当。”

　　赵世安从小就没注意过村里的哥儿，也不对，他十三那年见过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哥儿。

　　那哥儿长得格外漂亮，大眼睛白皮肤，穿的是绫罗绸缎，笑起来格外好看，一下子走进了当年死读书的小世安心里，可惜后来再也没见过。

　　他估计是县里的哪家的哥儿来了这里，算算年纪，现在对方怕是已然成亲，说不定还有了孩子。

　　莫名的酸涩从心底冒出来，赵世安心里难受，不愿再听絮叨。

　　王兴珠看到走神的世安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更显威严，她咳嗽几声说：“世安，有些话祖母要说给你听，当年你爹娘没留下多少银钱，我这日子也说不定哪一天就蹬腿走了，难不成你觉得你二婶家还会供养你？”

　　“祖母给你挑选的意哥儿，除了他能吃苦耐劳，还有他爹的身份，往后你要有什么需要的，里正可是能直接帮了你。”

　　赵世安听到这儿，就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祖母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他却不愿糊里糊涂的去娶个人。

　　想到今天的阮霖，他打了个哆嗦，两人相比，只论身份，很明显赵意更有价值。

　　赵世安立马换了嘴脸，喜笑颜开道：“祖母给我挑选的，我肯定喜欢，只是我也没见里正家的哥儿，这……”

　　王兴珠的眼角露出笑意：“我已经去过里正家，他家对你很满意，那就等明日你俩好生相见相见。”

　　赵世安的笑容一僵，心里憋闷，这么说祖母定是都安排好了，这一趟不是为了劝说他，而是通知。

　　正巧这会儿杨萍端着蒸好的洋芋还有两个馍馍，上面还放了一些辣椒，看到王兴珠喜笑颜开的模样，就知道这事成了。

　　一想到以后就不用经常养着这个不中用的侄儿，心情大好，说话嗓门都高了几度：“世安快来尝尝，这是今年衙门让种的洋芋，你没去地里，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一拔出来一溜串，各个有拳头那么大。”

　　赵世安看到吃的也不去想明天要见人的事，坐在板凳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午时最热的时辰过了，但七月份的天这时候也很少有人来河边洗衣裳，热气蒸腾的人难受。

　　阮霖找了个阴凉处，仍是憋闷，他看周围没人，就偷偷脱了鞋把脚放进水里，冰凉的水让他松了口气。

　　搓了两把衣裳，他实在是太累，又饿又困的，他刚喝了不少河里的水，还是不顶用。

　　他坐的位置在最里面的边上，旁边正好有个大石头挡着，阮霖就靠在石头上眯了一会儿。

　　他做了梦，梦里赵世安对他的求娶欣喜若狂，立即下聘说要娶了他，他刚换上喜服，就被旁边人的声音给吵醒。

　　“你说真的，他真看中意哥儿了？”

　　“可不是，我这人从不乱嚼舌根，那都是有理有据的，意哥儿他娘刚才显摆漏了嘴，我这就赶忙来告诉了你。”

　　“我滴乖乖，榆哥儿娘之前还和二蛋娘吵架说世安要娶官家哥儿，现在都想好了下家，可不够丢面的。”

　　“哪儿丢面，盯着意哥儿的人可不少，他爹毕竟是里正，咱这一块不就里正最大。”

　　两个妇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阮霖听不真切了。

　　意哥儿？世安？

　　榆哥儿他知道，是赵世安他二婶家的大儿子赵榆，今年刚十二岁。

　　还在迷糊的阮霖精神一振，燥热的天他愣是起了一身冷汗。

　　怪不得赵世安今天糊弄他，不成想原就相看好了人家。

　　阮霖自嘲一笑，他知道意哥儿，是个爽朗性子，对他也经常有几分招呼，往常有了吃了也会分给他。

　　他靠在石头上，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外祖母说的对，梦都是相反的。

　　赵世安不会娶他，阮霖摇摇头，用河水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继续搓洗衣裳。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个，他不如做好去深山里的准备。

　　晚上吃饭不知道是不是他二舅母怕把他饿死，特意给了他一个洋芋，刚蒸好的，吃起来糯糯，很香，给他贫瘠的胃里填了热意。

　　晚上他照常睡在柴房里，透过破烂的窗户看天上一闪一闪的亮光。

　　人只要活着，总有一个奔头，阮霖慢慢合上眼，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