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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轻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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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阴嫚猛地睁眼抬头,看到白天对他无礼的男人正站在神台一侧。
见他挑眉望着自己,再想到方才他说的那话.......阴嫚突然意识到:他站着,她跪着,刚刚岂不是再向他磕头行礼?
阴嫚顾不得仪态,立刻站了起来,双目圆睁,呵斥道:“放肆!本宫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活得不耐烦又如何?殿下是想像之前那般命令侍卫杀了我吗?”镇汐抱着手臂斜倚在神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公主殿下可以喊一声,看有没有人会进来?”
“来人!”
殿门紧闭,并没有侍卫应声而入。
“来人!”阴嫚再次拔高了音量,但还是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是这殿里隔音太好,外面的侍卫听不到?
阴嫚皱紧眉头,但却不敢转身跑向殿门,生怕这男人在她背过身时有什么举动。
她强装镇定,但因咬紧牙关而绷紧的脸颊,将内心恐慌暴露无遗。
阴嫚盯着男人调笑的脸,缓缓后退,直至背脊贴上殿门,然后迅速转身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
阴嫚再次用力,还是推不开。
她惊恐回头,看到男人依旧勾着唇角站在原地,没有其他举动,便再次转身,顾不得仪态,边拍门边喊:“来人哪!来人!”
镇汐看着这小公主形象全无地砸门,突然有点心疼,她砸的这么用力,手疼不疼?
渐渐的,砸门声音小了,哭腔越来越浓了。
阴嫚大概知道这门被身后的妖魔施了法术,侍卫是不会进来救她了,便绝望地趴在门上低声啜泣。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进耳朵里,镇汐眉头拧了起来。
她只是个小姑娘罢了,自己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本意也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让她对自己低个头道下歉,没想把她怎么样。
但现在的局势似乎不太好收场?
镇汐这边还在犹豫,是去哄哄她,还是收了殿里的结界直接消失比较好。
思考间,阴嫚却停止了哭泣,她用袖子擦干眼泪,面朝殿门深呼吸平复好情绪,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
就算是死,也不能失了大秦公主的尊严!
她在心里默默道,然后转身,扬起下巴朝男人走去。
镇汐完全没预料到她的举动,一时有些惊讶。
阴嫚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想对本公主如何?”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也给自己壮胆,阴嫚故意用比平日更高的音量。
“为何是妖孽呢?不能是神仙?”这小公主张嘴便说他是妖孽,让镇汐有点郁闷。
好吧,虽然猜的也大差不离了。反正在人类眼里,魔族和妖孽差不多归为一类。但他好歹算是个美男子吧,怎么就不猜他是神仙呢?
这回答倒是让阴嫚愣住了,她确实没往那处想。
不过......阴嫚重新审视起男人来:他身穿一身深蓝色绸缎外裳,头发用与衣服同色的发带半束,通体并无其他装饰,只腰带处挂了枚玉佩。玉佩并不稀罕,但玉佩下方坠了颗光滑圆润的黑珍珠,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见阴嫚打量,他也不恼,反而含笑站直了,摆出一副任她瞧的架势。
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阴嫚心中惴惴:莫非他真是神仙?自己白日无礼冲撞了他,所以来惩戒一番?
“你......真是神仙?”阴嫚将信将疑。
镇汐将袖子一甩,冷哼了一声。
阴嫚深吸一口气,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
“小女嬴阴嫚失礼,冒犯了仙君,还请仙君赎罪。”
镇汐仍端住镇定不语。
阴嫚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个头,继续道:“仙君,父皇病重,还请仙君不吝施法,为父皇祛除病魔,阴嫚必有重谢!”
“哦?如何重谢?”
阴嫚抬头,诚恳道:“仙君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是要为您塑金身、还是建庙宇?仙君道号为何?阴嫚明日就告知兄长,必定保证仙君香火旺盛绵长!”
镇汐仍不语。
阴嫚又补充道:“若仙君能除了父皇的病痛,阴嫚必竭尽所能恳求父皇尊仙君为大秦国师,仙君可满意?”
“我对金身香火,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国师没兴趣。”在阴嫚疑惑的眼神中,镇汐用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
如此轻挑的动作,换作旁人阴嫚早就发火了,但她此刻只能僵硬地跪在原地,想动又不敢动。
少女容貌艳丽,粉嫩的双颊残留着些许泪痕,镇汐指腹摩挲着那处泪痕,缓缓道:“我对公主殿下倒是很感兴趣。如果公主愿意委身于我,我很是愿意为始皇祛病延年。”
阴嫚彻底愣在当场,嘴唇嚅嗫着,却说不出回答的话。
“呵。”镇汐抽回手,不再逗她,揶揄道:“玩笑罢了,公主殿下不必当真。”
但这话丝毫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看着仍旧僵在原地的少女,镇汐觉得,再玩下去她真的要哭了。
“我不是什么神仙,当然,也不是你口中的妖孽。”镇汐退后两步,与少女拉开距离,以此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白日里,你要将我处死,晚间我也来吓你一吓,如此一来便两不相欠了。不过......”
少女刚略放松的背脊再次绷直。
“看你如此重孝道,我这有一味丹药,可令你父皇缓解病痛。”镇汐从袖子里摸出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丹药放在神台上。
说是丹药,其实不过是强健体魄、祛除病痛的药丸。这种药丸在魔族眼里很普通。
魔疆成立时,将许多奇珍异草移植了过去,其中大部分草药人界已经绝迹。
用这药草制成的药丸,对魔族来说是不同味道的糖果零嘴,但对人族来说,则是治病的良药。
之前便有不少魔族用药丸换取人界钱财使用。
镇汐放下药丸,然后对殿门挥了下手,包裹着大殿的结界瞬间消失了。
阴嫚立刻听到了屋外侍卫换班的脚步声。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殿门上映起人和火把的影子,再回过头时,神台边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阴嫚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跪了许久,她的腿已经麻了。
她扶着神台捏起那枚药丸,在烛火下端详了片刻,然后把药丸藏进衣袖里,匆忙离开了大殿。
举办祈福仪式的这几天里,阴嫚一直心事重重,脑海里不断重现那晚在殿里和男人的对话。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阴嫚就会将那枚丹药拿出来捏一捏,看一会儿。这枚丹药的存在提醒她,那晚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梦。
公子扶苏忙于操办祈福仪式,也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异常。
为期半月的祈福典礼结束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宫。
路过出发那日见到镇汐的街巷时,阴嫚掀开轿帘有些期待地张望。
目光所至,百姓皆跪拜叩首,再没了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阴嫚有些失望,放下了轿帘。
回宫后,她将那枚丹药混入了始皇的汤粥中,并喂与他喝下。
没过两日,始皇果然见好,阴嫚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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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镇汐,是一个雨后的黄昏。
阴嫚倚在窗边生闷气。
近年来,始皇越来越信任赵高。此次外出游幸,赵高进了谗言,仅宣小公子胡亥随行。
不论阴嫚怎么撒娇恳求,都没能同去。始皇大病初愈,阴嫚不敢惹他不快,只能一个人在阳滋殿里生闷气。
“是谁惹公主殿下生气了?”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阴嫚忙抬头,看到窗外走廊上站着一名男子,正是镇汐。
他穿着和那日同样的衣衫,不过头发不再用发绳简单系起,而是以冠束之。
阴嫚认出,他头顶所带之冠,是当朝贵族近些时日流行的款式。
他非秦国贵族,戴此冠自然是僭越了,但也无人有本事管他。
“你是那妖......”
镇汐挑眉。
阴嫚知道说错了话,忙捂住嘴。
“妖孽?”镇汐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公主殿下说的其实也没错,像我这般玉树临风世间少有的男子,确实是妖孽。”
阴嫚被他的话逗的笑了,镇汐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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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和你母亲算是认识了。开始时,我隐瞒了真实的身份,常常趁四处无人时现身和她聊天。后来她说想出宫看看外面的山川风景。我就用魔法在宫里做个傀儡代替她,然后带着她出宫游山玩水。”镇汐道。
清泽“哦”了声,问:“后来......你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镇汐停顿片刻,道:“没有。一来魔疆有严令,不得在人界暴露魔族身份,我身为魔君,虽然违令不一定会被察觉,但应以身作则;二来也担心你母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因畏惧而不愿再相交。她一直都认为,我是个得道的散仙,会些许法术。再后来,我和你母亲爱意渐浓,就......”
清泽插嘴:“就珠胎暗结,有了我?”
镇汐不悦,嗔怪道:“在你眼里,你母亲是这般轻浮之人吗?”
“呃......”清泽尴尬不已。
镇汐:“你母亲贵为秦国公主,端庄高贵。纵使那时年纪小,贪玩跟我出宫游玩了几次,但与我从未有过界之举。若她那般轻浮,不止辱没了自己,也是辱没了秦国王室的尊严。”
清泽疑道:“那后来为什么母亲会未婚先孕?”
镇汐的脸上浮现一层阴霾,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