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
洛邑朱雀门
天上响起一阵闷雷，大雨磅礴而下，冲刷着洛邑城门的血水。
“报——”头带黄巾的小兵士跪在曹彰面前，“曹小将军，魏王陛下已经率军从玄武门进城直奔皇宫去了！”
曹彰身旁躺着被他一刀劈死的守城副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刀上还粘连的血肉蹭在那副将的软甲上。
“张昆，你点一百人将住在这一带的大臣家眷捆了关在一处，切不可烧杀抢掠，违令者死！”曹彰冷声道。
“敬诺！”
“其余人，跟着本将助魏王陛下攻打皇宫！”
“杀！杀！杀！”身后几十个身着重甲的军师高高举着手中的长枪呼喝着。
曹彰翻身上马，将怀中的黄巾掏出来，扎在右臂上。
他定定地盯着远处大雍朝巍峨的皇宫方向，眼中燃着偏执，率军直奔皇宫。
雍皇宫摘月殿
“公主！公主快醒醒！反贼打进来了！醒醒！”
昏暗的寝殿里，小宫女焦急地推搡着在小榻上沉睡的卫环。
“公主，臣曹彰现在是朱雀门的守门副将。”
“臣钦慕殿下，欲聘殿下为妻。”
“公主，大雍已经亡了！做臣一个人的公主罢，臣会对殿下很好...”
“孤的妹子，马上就要跟曹彰结亲，她性子骄纵，怕是容不得公主。”
卫环蹙着眉头，好像做了什么噩梦，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册，猛然睁开了双眼。
“嗬——嗬——”她喘着粗气，颤颤地抬手摸着她的脖子。
被金钗贯穿的剧痛仍在，但是没有那黑洞洞的伤口和血。
卫环怔忪，这是...这是...
“公主您终于醒了！叛军打进来了，咱宫里其余几位公主早跑了，咱们也快跑罢！”小宫女松了一口气，急忙忙的将卫环扶起身。
卫环看着眼前的小宫女，是从小陪侍她的小芙，再转头环顾四周，竟是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寝殿。
卫环心底涌起一阵不可置信，她，竟然重生了。
只是，重生在了大雍国破那日。
但卫环依旧狂喜落泪，上天怜她，肯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拉过小芙，“小芙，我母亲呢？”
小芙摇摇头，“董采女大概还在芷莲宫罢，您先跑，奴婢替您去看看！”她从小跟在卫环身边，是个忠仆。
“不，小芙。”卫环拦住她，“你先跑，我自己去找母亲！”
“公主！不可啊，外面叛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搜掠过来了，您去了正好跟他们撞上！”小芙眼圈通红，拉住卫环。
卫环心下不忍，抬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听话小芙，往北跑，不要停。”
前世叛军是从南宫门打了进来，往北跑或许能逃出宫。
“公主！”小芙想要再去拉卫环，却只碰到了她一片衣角。
她的公主毅然推开宫门冒着大雨往芷莲宫奔去。
天上依旧闷闷的响着雷，雨水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丝丝血腥气，远处传来哀嚎和哭闹声，卫环用袖子遮着额头挡雨，踏着宫砖上蓄着的深深浅浅的水窝，一刻也不敢停的跑着。
前世她和小芙原本是趁着下雨顺着摘月宫的莲池撑一叶小舟走水路往芷莲宫去，只是走到一半被曹彰发现从水中捞了出来，这一世她便不会再去走水路，直接顺着宫道向南跑过去。
一路上都是迎面而来向北跑的宫女太监，只有他一人往南跑，可见叛军果然是同上一世一样还是从南门打进来的。
卫环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这辈子她能带着母亲顺利逃出宫去。
她一路被四散而逃的仆从和禁卫冲撞，跌跌撞撞的寻到了芷莲宫门口。
母亲，母亲...卫环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直接推开了宫门。
数十只泛着冷冽白光的长枪指着卫环的脖子，她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母亲！”卫环悲戚一声，迎着长枪欲往董采女的寝殿中冲过去，被一个黄巾叛军按在了地上。
“本宫是大雍公主，尔等放肆！”卫环愤怒斥道。
母亲，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叛军刀下，卫环绝望的闭了眼，脸上早已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月儿！”雨水中传来母亲的呼喊声，卫环心头一颤，抬头寻那声音的方向，在正殿里。
“母亲！放开我！母亲！”卫环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放她进来。”一个浑厚的男音穿过殿门，对殿前的黄巾军吩咐道。
摁着她的黄巾军这才松开手，卫环仓皇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向正殿。
“嘎吱——”门被卫环推开。
她抬起眸子，一眼便看见直跪在男人身前的董氏，身后斜躺着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男人。
董氏头发散乱，听见卫环进来转头唤她，“月儿——”她想要起身，脖子上的长剑划破了她纤细的脖颈。
“母亲！”卫环心中一紧，大步上前想要护住董氏，却被男人身前的黄巾军架枪拦住。
卫环向董氏身后一扫，眸子一震，躺在她母亲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皇，此刻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死了过去。
他怎么会在芷莲宫？！
她从小到大其实并没有见过她父皇几次，父女之间更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若是今日躺在地上的是她，她父皇未必能认出卫环。
卫环努力稳住心神，镇定的看向立在殿中的男人，沉静说道，“请问阁下是谁，我母亲只是一个小小采女，万望阁下不要伤她。”
那男人黑眸犀利的扫过她，气势非凡，卫环被盯得喉头一紧，后退半步。
但那男人看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反而轻笑了起来，“本王当这卫子□□了个什么硬骨头的女儿，原来也只是个空架子。”
说完，随意踩了踩脚下曾经大雍万人之上的帝王，而他就是揭盖而起率领黄巾军覆灭雍朝的首领，自立为王的魏王霍冲。
“原来是魏王殿下。”卫环努力压下内心的恐惧，“大雍和卫氏已经尽在殿下手中，只是我母亲她平时并不受恩宠，请殿下垂怜，我任殿下处置。”她抬起眸子直视魏王，坦荡而诚恳，
魏王鹰隼般的眸子盯了她几瞬，笑了。
他笑的隐晦，低头看向孱弱的董氏，用剑尖挑起董氏精致小巧的下巴，语气狎昵，“你放心，孤自当怜惜你母亲。”
董氏泪眼汪汪的偏过头去，殿中没人听不出一个男人说这话是何意，更何况上辈子被曹彰磋磨了两年的她。
卫环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父皇，又看跪在地上娇小可怜的母亲，她母亲也不过二十多岁，性子懦弱，即使有一个公主傍身在这深宫中也是任人欺凌，这样软弱的女子，能在深宫中活下来无非主要就是因着不受她父王宠爱，旁人不屑于害她罢了，但是......
卫环又暗暗打量那魏王一眼，分明对她母亲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神色。
如此这般，即使跟了魏王又如何能在深宫中活下去......
卫环稳住了心神，仍然不死心试探问道，“我母亲不过是个采莲女，魏王天人之姿，她如何堪配？殿下日后荣登大宝，自有数不尽的美人任殿下挑选。”
魏王听他说完这句话，畅意笑了出来，“孤曾经也做过草寇，正与你母亲相配！”说着拉起来董氏，像拎一只小猫崽一般拢在怀里，黑眸幽幽地盯着她，“你放心，孤会给她一个昭仪的身份，至于你......”
魏王扫过卫环酷似董氏的脸，故意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神色。
董氏在魏王怀里激烈的反抗，但是魏王只需要一只手便能完全将她制住，至于董氏的奋力挣扎落在旁人的眼中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卫环将她母亲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漫上了悲伤的神色，像是母亲这般养在深宫的十几年的金丝雀，没有人庇护最终也未必能落得一个好下场，现在能得到魏王的青眼，已是幸事，而日后，她就是将母亲与雍朝系在一起的余孽，会成为母亲在新朝深宫活下去的芥蒂。
想通这一点，卫环释然地笑了，“圣人言，‘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既然我母亲能得殿下庇护，卫环自是不该让殿下为难，今日唯有一死，以全孝义。”
说着她抬手从散乱的湿发上摸到一根银簪。
重来一回，能亲眼见得母亲还活着，已经足矣。
她嘴角含着笑，恰如昨日一般，狠狠的扎向自己纤细的脖颈。
“月儿！”董氏大惊，发狠一般想要挣开魏王的桎梏阻止自尽的女儿。
银簪刺破皮肤的那一刻，卫环握着银簪的手腕骤然一麻，银簪脱手滑落。
一颗玉珠子滚落在卫环的脚边。
“月儿！”董氏松一口气，却脱力晕在魏王怀中。
魏王蹙眉，抬头看过去。
门外，一穿着蓑衣的青年左手捧着一只匣子，右臂上绑着黄巾，腰间挎着一柄滴答流着血水的长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父王。”那青年绕过卫环向魏王行礼，“皇宫四门已皆由黄巾军把守，原雍宫内的人，不论贵贱都拘在了崇安殿前，玉玺已经搜到，特来敬献父王。”他半跪在魏王身前，将手中的匣子呈送到魏王面前，眼风扫过魏王怀中的董氏和呆立在原地的卫环，蹙了蹙眉，忍不住问道，“父王这是在作何？”
“啊——”让长子撞见这种事，即使天下人皆知道他好人妻，此刻也有些挂不住脸面，松开怀中的董氏任由她滑落在地上。
魏王从长子手中接过匣子，将他扶起来，“辛苦了长庚，这是卫子康，偷偷藏在这里，让孤抓了。”用靴尖将卫帝的脸扭到霍长庚的方向。
霍长庚点点头，这才扫了眼穿着太监衣服的卫帝，“如此便等他醒来让位于父王。”霍长庚扭头看向卫环，此刻她的右手因为受了他一颗玉珠子的弹击还在微微颤着，低着头状似鹌鹑。
他正好在她拔簪之时踏进殿中，见她拔簪以为她图谋不轨，便将腰间络子上的玉珠拽了下来阻止了她，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打算自刎。
他一路攻进雍朝的皇城，见到的大多是逃命的，倒是少见这般主动送命的。
卫环感受到霍长庚的视线，耳边又响起来他前世说的那句“她性子骄纵，怕是容不下公主”。
她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将头死死的低了下去。
魏王正赏玩着玉玺，见霍长庚一直盯着卫环，以为儿子是看上了这个女子，来了兴致，“此战吾儿大功，这是卫子康的女儿，便赏你做个侍妾。”
卫环瞳孔一震，正要开口。
“父王，她既是卫帝的女儿，在卫帝让位之前自该妥善安置，以示父王宽宏。”霍长庚收回目光，婉拒了魏王的赏赐。
儿子没有这个心思，魏王自然不会强迫，只是心下可惜，又转头看向卫环摇了摇头，空有色相却吸引不了自己的儿子，不似她母亲，一颦一怒都像小猫一样勾人。
卫环松下一口气，“恭贺魏王陛下，恭贺王子殿下。”
她不由得看向瘫软在地上的母妃，流露出一丝不舍的神色，无论最后如何处置她，此生怕是都不能再与母亲相见了，不过此生能知道母亲安然活着，她已经很是满足。
魏王也看了看歪在地上的美人，深知若是真的逼死了她的宝贝女儿日后怕是不会乖顺的服侍他，他虽然喜欢人妻，但是若是人妻不愿意他也是不会强迫的，毕竟小猫挠人也是会疼的。
“你叫什么来着？”魏王眯起眼睛问道。
“民女卫环。”卫环恭顺的回道。
她自称民女，魏王满意的点点头，“你孝顺母亲甘愿赴死，孤甚念之。”他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封你为陈留县主，留住皇宫陪侍你母亲。”
卫环惊诧地看向魏王，方才还要逼死她，而今却要留她在宫中，果然君王雷霆雨露，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无论如何，能陪伴在母亲身边对她绝对是一种恩赏。
“谢陛下。”卫环收回目光，低垂着眸子恭顺地伏跪在地上。
魏王畅意大笑，曾经的皇帝被自己踩在脚下，他的妃子被自己收入怀中，他的女儿跪伏在自己面前，而他的天下也由自己牢牢的握在手中，如何让人不痛快！
卫环静静的跪伏在地上，脸颊上有水珠顺着滴在地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重来一世，应该至少可以改写自己的命运罢，只是前路通往何处，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殿外的雨渐渐歇了，阳光破开乌云照在雍宫的屋脊，角兽蹲守在檐牙之上，静静地俯观着雍朝皇权的更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