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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寻沈宅 逢前尘 ...

  •   过了两日,解远舟头上的伤逐渐愈合起来,他也盘算着该离开了。不知为何那日说要接应的人迟迟未出现,除了前日行事古怪的偷衣贼,似乎并未有人来寻他。纳闷着,岘娘端了碗熬好的鸡汤出现在门口,香味扑鼻。
      “你这小子岁数不大,挺喜欢伤春悲秋啊,这脸上满是忧虑,在想什么心思呢?”岘娘又逗起他来,一边将碗给他。“厨娘下了血本啊,这只老母鸡可喂了半年,说看你样子老实,心疼你养伤,额外给你补身体的。”岘娘牵着他坐下,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忍俊不禁。“怎么,怕人家有所图?”
      “那倒不是,宅子里的人都宅心仁厚,我是在想可惜我眼睛不好,不然可不得认识下厨娘,这么巧的手,炖出这么好喝的汤。”他一边饮汤,一边嬉皮笑脸的回应。
      “没个正形!这两日没机会问你名字,一直叫你小子也不对劲,怎么称呼你?”岘娘看着他,就像看弟弟一般疼爱,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许是多年未有如此这般上心,占了些思念家人的由头。
      “叫我扁石就好。”解远舟不假思索说,出门在外,多份掩护。
      “扁石,倒真像颗欠扁的顽石,哈哈哈。”岘娘突觉好笑,大声笑起来。
      解远舟不禁觉得奇怪,为何这寓意如此有失偏颇,下次得想个有深意的!
      “千九说过两日来寻你,叫你放心再歇几日,你就安心住着吧。”岘娘劝慰他道,看他这两日好转起来的神色,心情也变得轻盈起来。
      “岘娘,你的斟酌我明白,但是我有自己需寻觅的良方,我今日下午便走。”解远舟摆手答谢,“若有缘日后定会重聚,这两日的照顾扁某铭记于心。”
      岘娘也是个性子豪爽之人,知他有所考虑,开口道,“日后有机会来坐坐,屋子常开着的。”
      解远舟默然,坐下继续喝着汤。五谷不骗人,辛苦泥巴地里长出的作物,养了一方水土,造了一方性子,其实这鸡汤有些齁,一看就是生手做的,岘娘还真是把自己当弟弟看了,但是时日不多的人,只能拼着命寻找生机,来不及感受人间的暖意了,四顾空茫茫啊。
      昨夜又下了一宿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是吊嗓子的戏子在敲锤打磨,到了黎明,天露个敞亮,只剩满地的残花,空气中带了丝香气,精神一振。
      “咳,咳咳咳……”只是呛了一声,连带着没停。解远舟无暇顾及,一个劲吞咽嗓子,尽力的拾掇着包袱。曾经有个人和他说,出门在外,最不要紧的是行装,遇到事反而成了累赘,只有自己那条小命,顶顶要紧,每日要提心吊胆,死里逃生。那时的他狂傲不已,大笑说,“要的就是体面,就要最好的料子,让贼人看上眼,戏弄他才罢!”听闻此话的人莞尔一笑,饮茶敲子,哼曲乐得,最是少年梦,日日不得宁。
      走出屋子,脚下竟有些打滑,强装镇定稳住步子,小心试探着。还是梦里的景色丰富多彩些,常久不见光景,真是阴间过客了。
      一路自嘲,一路小心,出了宅子,问到沈宅,忙不迭的前往。
      神爱世人。
      江淮沿岸的那阵春雨来得稀奇,许多事和人仿佛湮灭在那场说不清的滂沱大雨中。
      新修的宅子旁,挑夫们费劲地着扁担为这家的生意兴隆添砖加瓦,干着干着,一个汉子不满的嘟囔起来,“又说拖欠工钱,小五子今年嚷着要去西家弄玩,又做了一回小人。”手里的活什仿佛吊了铅,越发的没劲起来。
      “小声点,要抱怨回家去,孩子没去玩又咋了,要是没干好活让人家挑了刺,你这小命怕是不保!”另一个瞧上去稍为精壮,悄悄提醒那个汉子。
      他们是安城与墨城之间的流民,原本安居在墨城,靠力气吃饭,后西南方突地爆发了瘟疫,一路上都是乱窜的贼子,扰了这方清静,他们也流离失所,随着大部队来到了安城。
      说来奇怪,现城墙上方萦绕着一股黑色气息,让人心生不安。但大家都只是心中有患,口不言语,埋头做事。
      “既要工钱,我这里有桩买卖,芙蕖山上有枚无日红,摘来给我,工钱翻十倍。”一道病怏怏的声音平底炸雷,惊得众人四下张望,发现源头在宅子的屋檐上。
      说来奇怪,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窝在那个角上,鬼鬼祟祟。
      换作往日,大家定不当回事,但今日的阿勇仿佛被灌了迷魂汤,不顾李肆的拉扯,硬着头迎道,“大丈夫有所作为,我就明说了,小五子也盼着嫣儿节上的花灯很久了,我去!”
      李肆看劝不住他,无奈的放下了手,掐指算着。
      “这位仁兄,虽说您要得急,却也没定日子,何不让我兄弟回家收拾收拾,赶紧启程呢。”
      李肆的声音夹杂了些惧意,却又有条不紊,仿佛在寻求一种肯定的答案。
      那窝在檐上的声音阴恻恻笑了几声,似是笑够了,停道,“可以,希望这位兄弟尽早出发,等着熬药呢。”
      说来奇怪,他这声音听着虽然不适,却全然不像患病的样子,此事必有蹊跷,想来是为他人求药,可这要求竟然全无,慢悠悠的语速好似下句就歇了气,听着短命。
      “多谢。”李肆拉着阿勇急匆匆向外走去,一边和其他兄弟抱拳,其他人也理解的回礼,示意会帮他们顶班的。
      姜淹路。青瓦渗着淅淅的小雨,纸伞一展,是个标致的绣娘。眉间含情,粉黛略施,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孩童扎了双髻,灵动可爱。“娘亲,阿爹说今日会带莲蓉糕回来,我可馋它好久啦!”小孩向母亲投去期盼的眼光,炯炯有神。
      “小吃货,你爹就知道拿这些搪塞你,娘亲告诉你,对待自己真正想要的,可得努力。要多提醒你爹,你中意西家弄的花灯,听到了吗?”绣娘拿起左手的丝帕,拂去孩子脸上豆大的汗珠,刚原本打算去许园送昨个刺好的绣品,小五子吵着也要去,不由得带着他一道风尘仆仆,孩子也不哭闹,任由这大热的天黏腻着身体,自顾自玩着。谁成想天色骤变,一柱香功夫下起了雨,担心淋湿了孩子,绣娘从许园借了一把伞,明日再还了。算来,下个月就是小五子的生日,给他修双称心的鞋吧。男孩子的脚,越长越宽,走四方了。
      推开虚掩着的门,院子里平白无故多了把梨花木雕的椅子,一个人背对着他们。
      “回来了?”这声从一颤抖抖的口中传出,让人不禁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谁?”小五子想要上前一探究竟,被绣娘一把抓住。“别胡闹,这是家里来的客人,你去厨房找些吃的,让娘亲好好招待客人。”绣娘示意小五子去厨房寻些吃的垫肚子,自己慢慢走进那个声音的源头,却不靠近。
      “这位爷,下雨的日子不打伞,岂不是我们待客不周,还请爷屋里一叙。”绣娘不动身子,将伞挡在了他的头上。原本上好的梨木椅,顷刻间泛起白烟,慢慢腐蚀。
      “这…”绣娘不禁倒退几步,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这把伞哪里来的?”男子的声音不再装腔作势,透着些许机警。
      “送绣品的地方借的,没想到坏了您的椅子,您看这样成吗?我丈夫会一些手艺活,等他回来让他帮您重新寻些好木材,再做一把?”绣娘忍住大惊失色的脸色,焦急的问道。
      “许?原来是她。”男子回过头来,瞥见了伞下小小的姓氏。
      “这位爷和许园有渊源。”绣娘心中揣摩,顿觉不妙。许园的主子听闻年轻时杀过几人,按理说是在逃钦犯,但因着这门生意的兴隆,给这座饱受战乱之苦的城池带来了一丝繁荣,讽刺的成为了城中的招牌。据说有兴致昂扬的大官不辞千里而来,看到狼藉中的一柄血伞拍手称好,立刻命令手下多加采购,必须越红的伞越多越好。贪官污吏肆意猖獗,居庙堂之高者安然自得,百姓苦不堪言但任劳任怨,许多人的呜呼只是贵人手上被溅起的一滴水花,弹开便是。
      “你这柄伞我就借用走了,今个就是歇脚找了处地方,莫在意,不过你借了我伞,恩情是要还的,这孩子长得机灵,这对龙凤锁赠他了。”男子有些霸道,说着将锁放在了椅子上,神态自若的撑着伞走了,背对着绣娘,握住伞柄的他,手开始显露血痕,仿若即将破皮而出,但是他死死的抓住这柄毒药,死死较劲。
      绣娘虽不觉利害,看到黄澄澄的锁知道不简单,回头瞅瞅那人不见的身影,飞快的将锁丢在了草丛里。
      又过一会,阿勇和李肆匆忙赶回,只交代几句,便着急动身。
      绣娘突地拉住阿勇衣服,满目担心的望着他。
      阿勇温柔的抱了抱她,用衣服擦了擦刚干活有些黑的手,小心握了握她的手,点了三点。
      “信我。”
      绣娘闭目,泪水掉珍珠一般落下,但还是用力的回握了他,并从头上摘下一根银针,交到他手上,“就作思念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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