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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齐聚一堂 ...

  •   红烛道:“传闻方无过父母去世后,方无过就一手撑起了林义堂,武功越发精湛,随着林义堂名声鹊起,他随后甚少回府,衣食起居大都在堂中。”

      花满楼了然地点点头,他静静看着红烛,忽然道:

      “弦燕姑娘,可否要在下助你逃离这苦海,我可以给你赎身,相逢即是有缘,此后,天高任鸟飞。”

      红烛闻言一怔,随后难以言喻地笑了笑,她似是难得能对前来寻花问柳的人聊这么多,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道:“不必了,浮萍之身,命如草芥,好意奴家心领了,只是公子不知我原是城外破庙里一弃婴,是孟娘将我收养,虽其心不纯,可确确实实在这乱世之中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知她不是真心待我,可……”

      说着,她停了话语,静默看向一侧,花满楼也一直未置一词。

      沉默着执杯呷了口酒,红烛似是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略带歉意地对花满楼笑了笑。

      随即红唇轻启:“其实我知道,我太过于优柔寡断,看郎君如此打扮,定是出身于衣食无忧,宠爱不绝的富贵人家,您来此地也断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如果有的选,谁又想如此颠沛流离,落得残花败柳。”

      说着她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笑,又道:“也是我狭隘了,生得好人家又有什么错呢?我也是看您如此行为举止,料定您不会发作,胡言乱语抱怨过头了,您一定看不上我们这种人吧。”

      花满楼一直沉默着等她说完,玩世不恭的脸上少有的带上了平静,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红烛,直到红烛越发羞愧地低下了头,才道:

      “人生于世上,各有难处,苦海无涯,唯有自渡,你有你的苦楚,我亦未必有姑娘你所思那般光鲜。”

      末了,他又道:“都是于乱世挣扎,谁又比谁高出三六九等。”

      红烛闻言浅笑了起来,抛去所有堆砌出来的曲意逢迎,虚与委蛇,是那么的明媚动人。

      花满楼也笑了,他看着对面的红烛,若有所指道:

      “多展颜,桃李年华,别着急气馁,会好的。”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当然,花满楼大都在倾听,最后的最后,花满楼拿出一锭金子撂在桌子上,随即起身道:

      “好好照顾自己,相信来日再会时你已脱离这般境地,人活着,好好待自己才是最要紧。”

      红烛愣愣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默默无言,只是握紧了那锭金子。

      ——

      花满楼扭头看向雪无痕,对着他挤眉弄眼,那张俊脸都扭曲了,花满楼感觉自己俊逸的脸都酸了,雪无痕还是淡淡地看着他。

      死秃驴!

      花满楼心里暗骂,面上尽量让自己笑容可掬,他对惊魂未定犹在啜泣的白宁柔声道:

      “姑娘,我二人既已插手此事,定不会坐视不理,有何冤屈不平尽可诉说。”

      说罢,他又回头看向雪无痕,说话的空隙刚好错过了雪无痕唇边一闪而过的淡淡笑意,这次默契度拉满,雪无痕点了点头,道:“施主莫急,可娓娓道来。”

      白宁也意识到自己悲恸的不合时宜,闻言她认真地打量了几眼面前两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她调整呼吸,逐渐冷静。

      理了理思绪,她尽量平静地叙述,字字泣血。

      一个让人听了气血上涌恨不能拍案而起的故事在二人眼前徐徐展开。

      一年前,宁安城城郊的一处茅屋外,一道粗布麻衣的身影正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篱笆栅栏外奔来,正是白宁。

      白宁在屋外剁了剁脚,草鞋已经湿了个大半,穿在脚上一步一响,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颇为滑稽,但她却不以为意。

      “爷爷,我回来了!”

      少女清脆欢快地声音响起,白宁跨过黄泥门槛,走进堂屋,解开背后的竹条背篓,将它放在石桌上。

      随后不出所料的,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缓慢的呼吸声,压下眼底泛起的泪花,白宁从堂屋走进另一个隔间,空间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小小的木床,上面垫了许多干稻草,此外,只有一张陈旧的木桌,和两张木凳。

      不过这间屋子却是坐北朝南,天气好的时候肯定暖洋洋,只是近来秋末冬至,秋雨连绵不断,难免阴潮,连带着床上躺着的老翁也显得如此行将朽木。

      那白发老翁只是昏睡着,仅剩不多的衣物层层叠叠盖在身上,却还是杯水车薪的冷,因为他的身躯在轻微打颤。

      白宁见状,连忙拿起一旁的旧棉絮被褥叠加着盖了上去,不料老人呛咳几声,一声接一声,竟是生生把自己咳醒了,白宁顾不得其它,立马上前搀扶,焦急地拍着他的后背,老人咳得撕心裂肺,瘦弱苍老的身躯随着阵咳剧烈抽搐。

      白宁再也抑制不住哭腔,颤抖着,"爷爷!?爷爷!我马上就去煎药。"

      说着,她连忙从桌子上倾倒了一筒水,竹筒被递到老人干裂的唇边,那老翁就着喝了几口,缓了缓气,终于勉强发出些许声音,气若游丝道:

      “无......妨...莫慌 ,莫慌,小宁儿,你今日……可曾吃过饭?”

      白宁闻言连忙点头,道:“吃过了,爷爷,我今天去山上摘了好多药材和菌菇,去镇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她开心地笑了笑,声音里满是欢快,“等我去给您煮个蘑菇汤,初秋的天凉,喝些热乎的最好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出了屋子,一出门,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她无声地啜泣着,走到另一间小屋子里,捡起为数不多的干燥木柴。

      锅里咕嘟咕嘟地烧着水,白宁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她幼时父母便去世了,唯有爷爷这一个亲人,可随着年岁增长,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半年前竟诊断出了肺痨,从此以后,便是不停地抓药、施针。

      本就微薄的积蓄很快便见了底,白宁四处筹钱,左邻右舍亲疏远近借了个遍,几乎吃遍了闭门羹,偶尔有那么几个愿意借的,但因自身都勉强解决温饱,这钱款可谓是杯水车薪。

      白宁瞒着爷爷卖掉了原本城中的祖宅,不久便被爷爷知晓了,只见他老泪纵横,直摇头道:“造孽啊!我这一把老骨头拖累你,我还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这宅子……”

      说着,他已经有口难言,颤颤巍巍地拄着木棍,在祖屋门口跪下磕了三个头,白宁在旁心如刀绞,她也连忙跪下,哭喊着:“爷爷,都是我的错,孙儿不孝,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白宁又道:“可人命关天,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我害怕,爷爷,呜呜呜呜……”

      说着,白宁已是溃不成军,呜咽难止。

      闻言,爷爷揩了揩泪水,苍老沉重地身躯缓缓站立,布满皱纹的手轻抚了几下白宁的头,哑声道:“傻孩子,别怕,怎么会是你的错,小宁儿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他拉着白宁,白宁连忙起身,不敢借力在爷爷身上,祖孙俩在夕阳的漫天霞光下缓缓出了宁安城。

      “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拉回了白宁的思绪,她连忙把野蘑菇和一些野菜放进锅里,然后从一旁的纸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猪肉,切了几块丁,一齐下了锅。

      收拾好心情,没一会,一锅蘑菇野菜鲜肉汤就熬好了,她拿起两个陶碗,一碗里全是汤汤水水,零星飘着几颗野菜和蘑菇,另一个碗里有菜有肉,汤也不少。

      白宁喝了一口汤,进了屋子里,出乎意料的,爷爷这会正靠坐在床头,他年纪大了,再加上累月的疾病侵扰,反应有些迟钝,白宁走近了他才发现。

      视线望来时,白宁忙咽下嘴里的汤,张口道:“爷爷,快尝尝这个汤,可鲜美了,我都忍不住在灶房偷偷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怕凉,我非得吃完的再给您端来!”

      老翁靠坐着,眼神难得清明,他闻言笑了笑,白宁把装满肉和菜的碗递到爷爷手边,除了之前几次病重,爷爷很少要她喂,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

      “人活着一天,就得动一天,自己能做的事都要自己去做,否则与死何异?”

      白宁以为自己伪装的挺好,只是她没注意到她低头细细品味那碗汤时,床上的老翁拿勺的手在微微颤抖,润湿了眼眶。

      这点小伎俩怎么会瞒得过老人,自家的孩子自己最清楚,白宁岂是贪嘴小儿,老人一口一口地细细吃着,心中百般滋味,酸涩难咽。

      白宁呼哧呼哧地喝着汤,喝完了以后看着老人睡下,才转身去灶屋把碗洗了,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阴雨连绵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估摸着时间,白宁背上竹条背篓,随手撑了把荷叶往十里地外的宁安城中走去。

      正逢晌午,宁安城内虽然下着雨,却仍热闹不绝,来往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消停。

      这年头到处都不太平,城中穷苦人家也不少见,所以白宁拮据朴素的穿着打扮还不算太显眼。

      吸引人的是少女那俏丽的脸庞,未施粉黛却漂亮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不过白宁对自己的容貌却没有太多在意,她本就不在乎美丑,不过是皮囊罢了。

      白宁冒着小雨快步疾走,没多远就看到了熟悉的客栈——福瑞居。

      福瑞居是宁安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乃是问天门的产业。

      白宁的山货之所以能交易卖到这里,全靠她以前在宁安城中与店掌柜交好,她时常来酒楼跑堂,只为换一些剩下的残羹冷炙,对她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白宁走进去,正是晌午,店里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她环顾四周,没见到周掌柜,便找个人少的角落站定,为了避免平生事端,她低着头看着脚尖,不敢朝周围多看。

      蓦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蓝色的靴子,上面繁复华丽的刺绣让白宁的心突突一跳,紧接着,一道温润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打扰姑娘,敢问姑娘在此可是在等什么人?”

      白宁慢慢抬起头,心中直打鼓,恐惧和害怕让她甚至都没心思听男人的话语。同时也忽略了面前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与惊艳。

      可白宁毕竟是市井出生,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平心而论,这个男人长得并不算丑陋,但是给人的感觉很阴鸷,颇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深知这种人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白宁忙敷衍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礼节性地微笑,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面前这个不速之客能赶紧走开。

      何年却仿佛脚下扎了根似的,看着面前容貌清纯秀丽的女子,他已经心猿意马迫不及待了,想着亲爹交给自己的任务,他稳了稳心神,道:“姑娘莫怕,在下并非歹徒,我父亲乃是问天门的掌门人——何海平。”

      白宁闻言神态才稍作缓和,原因无它,宁安城除了林义堂便是问天门,再就是知府衙门。

      其中当属林义堂声誉极佳,但近两年城中流传的最多的却是问天门何海平的美名。

      去年闹灾荒,日日艳阳高照,接连三月不见天降甘霖,百姓几乎颗粒无收。

      何海平亲自在城西设摊铺施粥半月,不论男女老少,贫富与否,他都一视同仁地以礼相待。

      一时间,全城难民百姓都趋之若鹜,队伍长龙可从城西直到城东,中间还打了个圈儿。

      最广为流传的便是,听闻那时候有个乞丐小儿,独自一人在队伍中,身旁许久未进食的难民与人们推推搡搡,挤挤攘攘,挤着挤着就挤到小儿前面去了。

      那小儿却也不是个好惹的,七八岁的年纪,但只有寻常人家五六岁的小儿那么高,骨瘦嶙峋,可见平日该是何等艰苦。

      只见他抖抖杂草般的头发,头上黑虫顺着力道黑黑点点落了一片。

      一时之间,边上响起数道鄙夷啧叹躲避之声,那小儿却八风不动,恰好此时又有一个衣着光鲜之人见缝插针地挤在了他前面。

      灾荒的光景,粮值千金,哪怕是手有余钱的人也不免想来讨一份免费的午餐。

      那小儿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黝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贼兮兮的光,他伸出黑咕隆咚的小手,猛然朝那人干干净净的衣服上一抹,然后脚底抹了油似的,从旁边熙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地溜走了。

      果不其然,那人立马转头,四下看了看,直到看见自己自己的衣服上平添一抹黑,他顿时暴跳如雷。

      大骂声以及其他人的抱怨声遥遥传来,趁着人群的骚乱,小儿几步并两步地跑到粥铺前,拿了个木盆递到何海平面前。

      尽管来人是个小乞丐,可何海平并未见任何不耐,笑意盈盈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道:“世道多艰,小友多喝些,不够我这还有。”

      后面的人看着这小儿受到如此殊待,顿时心生不满,可又不好对何海平发作,竟趁着人多手杂,伸手推了一把这小儿,小小的手顿时没捧稳,倾倒了大半在何海平的衣袖上。

      一瞬间,那小儿面色惨如白纸,他嘴唇嗫嚅,最后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并未到来,迎接他的是何海平稳当地搀扶与问候。

      从这以后,在宁安城任何人提起何海平,提起问天门,都是夸夸而谈,赞不绝口。  

      去年更是开设学堂,广收及荆之年的少男少女,只需几板铜钱,便可入学堂学满一整年,教人读书识字与粗浅武学。

      一时间,问天门可谓是风光无限,城中人人称赞,隐隐有压过林义堂的势头。

      所以白宁在听到面前男人是问天门的少主之后,心下稍稍安定,还未等她开口说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哎呦喂!何少爷,今儿您有空来啦?看我这!现下太忙啦,多有怠慢,真是抱歉。”

      白宁回头一看,正是周掌柜,他确实忙碌非常,深秋的天气硬是给他忙活出了一头汗。

      何年闻言笑了,道:“近日忙碌,今日才得空,自然是要来转转。”

      周掌柜笑得更开了,谄媚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几日不见,少爷您更丰神俊朗了,打远看,都不敢认您!”

      何年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带着洋洋得意,却傲慢得不置一词。

      周掌柜也不恼,他这才看到白宁,顿时心下一转,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热情道,

      “白姑娘,您来啦!这次又是带了什么山货来啊,上次您带来的野生山货,客人都说味道鲜美,好吃的很呐!”

      白宁还没吭声,周掌柜又道:“您爷爷现在可还好啊?您什么时候与何少爷结识的,也没有知会我一声,是我愚钝,前几次多有怠慢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不计……”

      他话还没说完,何年就出声打断道:“周掌柜,你说她爷爷可还好?她爷爷怎么了?这位白姑娘现在家住何方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没能藏住的不耐,周掌柜闻音知雅意,立马知道是自己话太多引起了东家的不满。

      他背后冒了一身汗,连忙将功补过道:“白姑娘的爷爷去年害了肺痨,您有所不知,白姑娘是孝子啊,她父母双亡,为了给爷爷治病,城里的祖宅都变卖了,至于家住何方,这……”

      周掌柜连忙看向白宁,眼神哀哀切切,把未尽的话语就给当事人。

      白宁先是被周掌柜突如其来的尊称以及态度转变搞得措手不及,又眼看自己成为了话题中心,她糊里糊涂道:“我和爷爷现住在城外一处小院里。”

      何年一听周掌柜这倒豆子般的介绍,心里瞬间有了谱,他定定心神,道:“哦?天底下竟还有如此感人肺腑之事,真是叫何某动容,这位白姑娘真是命途多舛啊,是个可怜人。”

      顿了顿,他又道:“在下愿尽绵薄之力给予你帮助,白姑娘,你且安心,并非无偿,你要来我府上做事,没有酬薪,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以及寻最好的府医为你爷爷诊治,你意下如何?”

      白宁闻言先是一愣,直到她反应过来眼前男人话中的意义后,简直不敢相信,就像在做梦一样,她愣了半晌,直到周掌柜在旁看不下去,轻咳几声提醒她。

      她才恍若大梦初醒,声音激动得发抖连忙道:“好,多谢多谢…只要治我爷爷,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大恩大德我……我……”

      说着,她已然是情绪激动,双膝一软就要下跪磕头,周掌柜本来想伸手扶一下,可动作之前,他抬眼打量了一下何年,只见何年眼神晦暗不明,目露凶光,一闪而逝。

      不知怎的,周掌柜心里一寒,不等他在多想,那厢白宁已经在这方寸之间“噔噔噔”地嗑起了响头。

      一声声沉闷声响回荡在耳边,恍如昨日,恍如隔世。

      ——

      白宁对着花满楼和雪无痕凄怆地笑了笑,她眼睛布满血丝,愤恨道:

      “我此生最后悔的就是信了那个畜生的话,带着爷爷去了问天门,他是骗我的,什么治病,什么做事,还有何海平,什么美名,什么乐善好施,开设学堂?哈哈哈哈……开设学堂!

      不过是借着开设学堂的名义挑选,专挑穷苦人家的孩子下手,无父无母,老弱病残,流浪儿…这对畜生不如的东西,早已不似活人,他们是恶鬼,比恶鬼还要可怖!令人作呕!!!

      他二人竟要拿一百条人命,去炼制所谓的结昇丹,为了一己之私,道貌岸然如此,虚伪作假至此!!!

      我和爷爷进了问天门之后,何年就暴露了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我再也没见过爷爷,何年这个畜生,逼我委身于他,我宁死不从,他便要杀了我爷爷!”

      白宁说着,血泪扑簌簌往下掉,她目光渐渐涣散,耳边再度响起如恶魔般地话语。

      “贱人!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先折磨弄死那老头,再弄死你,我还没试过当着孙女的面弄死过爷爷呢!

      来人!把那老不死的给我弄过来……”

      “看到他了吧?好好伺候少爷,我舒服了,你爷爷也就舒服了,我要是不舒服,哼哼嘿嘿……”

      ……

      …………

      白宁又道:“我被迫与他在一起纠缠,我多少次想过一了百了,可是想到我爷爷,我真真是……”

      “不过既然无法反抗,我便假意顺从,时间久了,他便也放松了些警惕。

      把他伺候高兴了,他倒也是愿意给我些金银珠宝,我就通过收买他的手下拿到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魂散,服之上瘾,过量会致死!也是通过这种手段,我在他身边经久不衰……就他那种贱人,怎么会有人真心跟随他。

      他倒是也谨慎,与我一起时必须同吃同住,想来是以防我伺机报复,哈哈哈哈哈!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疯狂癫魔,形如鬼魅,我当真是痛快极了!我想着既然应果报应迟迟不来,那我便亲自动手!

      另我想不到的是,随着剂量增大,有一天他玩尽兴了,和我说要奖赏我和爷爷见面,我兴高采烈,一大早起来便照镜子梳头,穿衣打扮,可对着铜镜细细看起时,我发现了一件让我毛骨悚然又无可奈何的事。

      我已经和他别无二致了!哈哈哈哈!!!!

      凄厉地惨笑声并不响亮,但却让人透骨生寒。

      ——

      白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毛骨悚然又意料之中,她强打起精神,在脸上涂涂改改,只是怎么也不似从前了。好在今天就可以见到爷爷了!

      自从进了问天门以后,何年就将她安置在最角落的偏院中,外面派了几个侍卫把守,凡人一个的她最是插翅难飞。

      今天是她第一次踏出这座小小的院落,枯黄的落叶被瑟瑟秋风卷积着,随风飞舞又落下,吐气成雾,白宁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冬至了。

      她身着略显单薄的服饰,寒风一吹,颇有些形销骨立。

      跟着何年七拐八绕的走了好一阵,这才停了下来,只见他走到一块空地上,拨开地上与旁边别无二致的枯树叶,露出下方一块实木盖子,指示侍卫上前打开,对着白宁得意地笑了笑,道: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想知道与你同期进来的那些个贱命烂人的过得什么日子吗?下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率先下去了,白宁在侍卫的眼神示意下紧随其后。

      一条黑路,白宁至今不愿意回忆那天的所见所闻所知。

      她看到无数骨瘦嶙峋的少男少女,他们有的蜷缩着,有的像死狗一样仅剩一口气,还有的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精神错乱了。

      ……

      听到无数人的苦苦哀求。

      “我再也不学了,我想回家,我想我娘了,我想死,我要去找我娘了……”

      “求求让我去外面治病吧,我身上好痒,有好多虫蚁在爬,我挠不过来,我……”

      “谁能来救救我,我外面还有个胞弟,他不过总角,没有我他会死的,他只剩我了!我弟弟!我的弟弟……”

      ……

      …………

      知道了自己的爷爷原来蜷缩在角落咳得撕心裂肺,瘦的不成人样,已然奄奄一息。

      站定在老人面前,白宁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上前去,她双手颤抖地把老人从地上搀扶正,只见老人双目紧闭,呼吸几不可闻,苍老干裂的唇还在上下龛合,喃喃着什么。

      白宁凑近去听,只听见几不可闻的“小宁儿”、“不怕”、“小宁儿……”

      白宁唰然扭头,目眦欲裂,她瞪视着何年,怒不可遏地扑上前去,细长的手腕在此刻凝聚了惊人的爆发力,她怒道:

      “畜生,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爷爷的?你简直猪狗不如,我爷爷要是有个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闻言,何年不怒反笑,他嘿嘿笑道:“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阿四联起手来给老子下药,尽他娘的都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控制住,今天我就大发慈悲,请她看场好戏!”

      话音刚落,立马有三两侍卫上前将白宁控制住,不顾白宁地尖叫与挣扎,想到将要做的事,何年控制不住地兴奋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粗鲁地将地上的老人踢醒,不过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已被药掏空得差不多了。

      老人呻吟了几声,悠悠转醒,待看清来人时,他仿佛回光返照般撑着勉强坐起,未置一词已经咳得昏天暗地,末了竟是在旁呕出一口鲜血。

      白宁再顾不得其它,她失声尖叫道:“爷爷!...爷爷!!”

      老人呕出一口鲜血后反而清明了起来,可白宁却半分也开心不起来,想到某种可能,她的心顿时沉入到了谷底。

      未等她再多言,何年先开了口:“呦呵 ,老东西命还挺硬,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你孙女和我已有夫妻之实了,我强迫她的,不过现在她也愿意和我在一起了,看不出来,她有去青楼的天赋。”

      “至于一开始嘛,她肯定是不愿意的,毕竟少爷我呢,骗了她,但是架不住她还有个爷爷,也就是你!哈哈哈哈,多么感天动地,多么感人肺腑!想知道她第一次有多紧张吗?我来和你讲讲,那屈辱而又不得不讨好我的模样,只要我一提你,马上让她把少爷脚上的灰吃下去她都毫无怨言....我”

      看着老人因自己的话而不断放大的瞳孔以及越来越急促地喘息,何年越发来劲,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一道沙哑苍老的嗓音打断。

      “够了。”

      何年一开始甚至没找到声音来源,他看了半天,才确定是面前老人打断了他的“故事”,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人已经平复了下来,淡淡地看着他。

      何年一开始还能饶有趣味,他道:“什么够了?还不够是吧?你别着急,听我继续往下说。”

      他正欲继续,却听老人再一次打断了他,这次何年装都懒得装了,他上前怒踹了老人一脚,却见老人扶着墙,颤颤巍巍地晃悠悠站了起来,直视着何年道:“老叟不过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孙女能跟上你,是她的福气,我也有些白宁的秘话想和少爷您说,劳驾您凑过来些。”

      闻言,何年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像是同至交好友论道般说道,“你是该好好管教一下她,子不教,父之过,爹死了你这老头也不知道好生管教。”

      说着,他信步上前,谅他死到临头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走到近前,何年只觉恶臭扑鼻,他嫌恶地用衣袖挡住口鼻道:“有什么遗言就赶紧交代了吧。”

      老人几不可闻地说了什么,何年没听清楚,老人站着不过到他腹部,他不耐烦地半弯下身,想听听这老头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下一瞬,只觉腹部一紧,竟是这老头奋起借着冲劲的惯性将他摁撞在墙上,若是三五年前倒是没什么,近几年他的身体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近几个月更是被“药”给耗尽气血,导致他本就不精湛的武功和废了没区别,反而还不如寻常凡人。

      老人尽全力使出一击后已是苟延残喘,甚至不用何年动手,自己就站立不住倒下了

      何年缓过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感受了一下背部遭到撞击的麻 痹感,他怒极反笑,挥手屏退了要冲上前来的几个下属,快步上前揪住老人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墙角。

      暴怒中他的手像铁钳一般牢牢锁着老人的头,发了狠地一下一下往黑黝黝脏的发亮的砖墙上撞,没一会,黑墙上又增添了新色彩,汩汩黑红的鲜血顺流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阴暗湿潮的地上。

      白宁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仿若失了魂,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这到底是哪里,这一切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她听见自己的哀鸣仿若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杀了我吧!!让我死!!!!”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下比一下更响亮猛烈地撞击,那是血肉撞击墙面的声音,那是她血肉至亲的生命在流逝!

      她焦急涣散的目光死死看着老人,却见老人也在看着她,他的脸上已然血肉模糊,可眼神却是释然安抚的,他说:

      “没事,没事,小宁儿不怕,小宁儿不怕……”

      白宁剧烈喘息着,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地狱,而自己在遭受一场最残酷的刑罚。

      她被身旁的两个人死死钳制着,已经无力再徒劳挣扎。

      她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晕过去,死过去,什么样都没所谓了,因为渐渐的,她惊觉动静变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那头何年晦气得甩手像扔破布似的将老人随手一丢,顺势踹了一脚,似是不解气,还在愤恨怒骂。

      白宁的膝盖一软,竟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牢牢地盯住眼前这一幕,牢牢地记住这血海深仇,这滔天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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