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齐聚一堂 ...
-
白宁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到自己面前站着两个人,她先是迷蒙了一瞬,随后惊叫了一声,但还未完全叫出声就戛然而止,她看清二人后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反应过来似地泣不成声道: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多谢...呜呜呜...”
说着,竟是控制不住地放声痛哭了起来,花满楼站在一处城中农户人家的后院之中,见此情此景不由得无奈地看向身旁的雪无痕。
他能理解这位姑娘的心情,只是如此也不是个办法,只怕她一心沉溺于悲痛之中,先不说这是在人家后院之中,就怕那蓝衣男子杀个回马枪带人来寻仇。
那领头人临走之际自报门户,问天门——宁安城除了林义堂就属问天门,众所周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最应该要做的就是收集信息。
而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莫过于酒楼,茶馆,青楼。
花满楼前一天傍晚入城,两天不到逛遍这三处,可算是把他忙坏了,先去了城中最大的青楼——红香院。
他本就生得风流倜傥,一把白玉折扇更是不知道摇曳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再加上他出手大方,温柔小蜜时更是让人招架不住。
事实上他没有许诺过什么,但是那晚他点的姑娘是一个早就历经沧桑和世态炎凉,从而内心麻木的头牌。
名唤红烛,是老鸨取的。她本来的名字早已没人记得,又或者说根本没人在意,她自己也不在乎。
只是偶然听人在背后议论过,红烛——蜡炬成灰泪始干,意思是她就是那根永远燃烧着的蜡烛,没有价值了,成灰了方得安生。
花满楼得知后在心中咀嚼了下红烛这个名字,压低声音温婉缱绻状若无意地问她,
“那姑娘原先芳名为何?可否告知在下。”
红烛愣了一下,明艳动人的脸上不再是逢场作戏般的僵硬讨好。她低头思索了一会,显然这个问题竟然问住了她。
不一会儿,“李弦燕”,她道。
可能花满楼是极少有的一掷千金却是摆出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人,红烛少有地打开了话匣,却也带着习惯了的谨言慎行的。
说白了,这年代,妓子就是最低贱的,不是她妄自菲薄。
客人花了钱,又都大多数都有权有势,高兴了小蜜柔情;不高兴了打骂是常态。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哪怕红烛再怎么老成,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无甚学识的小姑娘,会唱些莺莺转转的曲儿已是极其难得。
不一会儿,在花满楼有意无意地引导下就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城中朝廷衙门形同虚设,以林义堂为首,问天门紧随其后。
要说这问天门与林义堂也是颇有渊源,问天门门主何海平与上任林义堂堂主方渊亭乃是挚友,传闻二人于宁安城外结识,方渊亭于危难之中救了何海平一命。
后二人时常结伴而行,渐渐形影不离,一同练剑,一同抵足而眠,一起白手起家。
甚至二人还许诺过将来互相觅得良人要同一日成亲,搞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
若真如此,便也是一段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后二人不知缘何闹得不欢而散,至此,两家互不往来,井水不犯河水。所谓得“好彩头”自然也不复存在。
再后来,方渊亭与何海平各自成家,方渊亭诞下一子——名为方无过,正是现在林义堂的堂主,而方渊亭及其爱妻则皆已故去五载有余,据说是有一次接了一桩生意,途中不慎遇害,双双殒命。
具体不为外人所知,尸首运回的时候,众人只见年仅二十有三的林义堂小少主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甚至无有余力悲伤,就要处理紧接而来令人应接不暇的琐事。
问天门的人竟是出乎意料地来了,还是门主何海平亲自前来送最后一程。
但一向待人和蔼的方无过却是罕见的未表昵态,众说纷纭。
何海平上了香作揖祭拜,那张儒雅的脸上已是皱纹横生,转过身拿袖掩泪,做长辈姿态地拍拍方无过的肩膀,道:
“逝者已逝,过度悲痛伤身,孩子,你的路还长,以后碰上什么难处可以来寻叔伯,定当鼎力相处。”
方无过只是跪着,未置一词,何海平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发丧游街的时候,城中百姓自发地前来送行悼念,武林中交好的门派也都派人前来吊唁。
众人只见那个平日里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在游行队伍的最中间,披麻戴孝,面容憔悴,但却不显萎靡,结束后,众人在灵堂前聚齐,林义堂门户大开,百姓们却只是在门口观望。
有受过方渊亭帮助的甚至嚎啕大哭了起来,方无过原先无甚表情,如今见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泪洒衣襟。
但他却倔强地偏过头去,无声无息地悲恸着。
稍晚些时,围观百姓散了些许,方无过定定跪在父母灵前,轻声道:
“黄天在上 ,厚土在下,儿方无过定会谨遵教诲,将林义堂发扬光大,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丈夫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后来的方无过回想起那段日子,只觉得自己似是在发梦,他只接收到了父母故去的消息,收到了两具尸骨,他迷迷茫茫地下了许多决策,收拾了想谋反得叛徒;接手了从前是父亲料理而他在旁观望学习的事物。
直到一切轰轰茫茫结束之后,有一天下午他突然饿了,想吃母亲做的鸡汤面,那味道只有母亲做得出来,他像是着了魔般茫茫然走到母亲经常小憩得那片花园,有很多漂亮的花,母亲就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父亲则是一届粗人。
虽读过几年书,但却生性不爱好风花雪月,却也懂得求同存异的道理,他常说,
“我是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带这天赋,哈哈……还好咱们家有你娘亲,就够啦!”
说着,就单手搂住发妻,另一只手要去搂方无过,小时候的方无过会乖乖配合,心中充满酸胀的满足感,伴着母亲地嗔怪和父亲爽朗地开怀,那就是最早方无过对幸福圆满的直观感受。
方无过的视线越过那些无人打理已经颇为茂密的杂草,看向院中那处秋千,空无一人。
他随即转身,只用双脚狂奔向主院,一路上府中下人投来诧异目光,他也顾不得理会,直到到了西院,他顿住脚步,深呼吸着颤着手推开了门。
预料之中的空空如也,尘埃四散。
只是床上的被褥还是那套,铜镜前的木梳还是那把,仿佛主人只是出去了一会,马上就会回来。
可方无过却恍若大梦初醒,他清楚地意识到,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不会再有人会那样温声细语地唤他小过儿,在他练武之后,问他累不累,在他回答不累之后,笑着让他去喝温好的银耳莲子汤。
不会再有人教导他的武功,指出他得不足,在他被世事侵扰迷茫混乱的时候细心教导他,在他受到同龄小儿欺负之后会愤愤道:小过儿莫哭了,爹爹这就替你去报仇!
然后步履匆匆地冲出府,买了一堆糕点糖角儿跑到那些小孩儿家里,给他们平心静气地讲故事,那些孩童家长一看,林义堂堂主竟开堂授课,哪怕是讲故事也是百利无一害的。纷纷害怕打搅到似地退了出去。
讲着讲着就讲到了鬼故事上去,成功吓哭了一遛小儿,再好声好气地拿出糕点糖角儿,并且信誓旦旦地说:
“我儿方无过知道不?就是今天你们把他欺负哭了的那个小孩,他其实是转世投胎的得道高人,能降妖,伏魔!只要你们跟着他,量他妖魔鬼怪岂敢来扰!”
那几个小孩吸溜着鼻涕吃着糖角儿齐声声“哇!”
当天晚上方渊亭让躲在屋子里不愿再出去得方无过明日依旧出去玩,方无过眼泪巴巴地说他们看他瘦弱,联合起来不和他玩,还给他取外号——“方小鸡”。
因为觉得他瘦弱的和一只小鸡崽子似的。
方渊亭一看儿子这样,心疼得夸大其词道,
“吾儿不哭,这群小兔崽子!今日爹爹已将他们揍得哭爹喊娘,他们都哭着要向你赔礼道歉,想和你重归于好,明日你再去一次,好不好?”
年幼的方无过信以为真,想到自己爹爹一掌劈开一块青岩的模样,吓得白了脸色,道:
“爹爹,何至于如此,你……他们可都还健在?”
方渊亭一看自己玩大了,摸了摸鼻子,道:“放心!有手有脚的,你不信明日去看看便知!”
他的母亲在旁目睹一切,眼中满是笑意,嗔怪地瞪了方渊亭一眼,然后柔声唤道:
“小过儿,来,娘亲抱抱…日后你定然会成为大丈夫,保护娘亲和爹爹的对不对?”
小小的方无过在他娘亲的怀里被摸着头,他抹着眼泪,坚定地点点头,脆生生道:“小过儿将来一定会护好爹爹和娘亲的!”
……
第二天方无过果然去了,看到了四肢健全的一群小孩细声细气地向他道歉,邀请他一起玩。
即便如此,方无过后来却也很少出门,不喜广交狐朋狗友。
……
忆及此,方无过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的父亲…母亲……没了。
方无过再也忍受不住,在一片金灿灿的夕阳照耀下,蹲跪在父母的床前,放声痛哭,嚎啕大悲。
事后有人无意间提起那天的天气有多好,出去游玩如何开心,方无过路过恰巧听到了,很疑惑地问道:
“那天不是下了场倾盆大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