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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Two ...

  •   1995年秋天,法国上空…一架波音客机正在云层中高速飞行。飞机的头等舱里,辛礼坤刚刚喝了一小杯红酒。对于一个从小在河岸边长大的新海人来说,脚不着地在天上飞,尤其飞长途,是非常恼人的事。在飞机上喝红酒是他的一种习惯,这样反倒能让他保持清醒和舒适,避免长时间飞行晕机带来的不适。
      旁边的座位上,他的助手正一直盯着他看。被盯得烦了的辛礼坤朝助手摆了摆手,平静地说:“我又不是第一回飞长途,紧张什么?”
      “哦,辛总您没睡啊?”助手一惊。
      “我坐飞机从来不睡觉,不管飞多久。”辛礼坤说。
      “辛总,国内那边…”
      助手话还没说完,就被辛礼坤把话掖了回去:“刘逸胜他们干得很好。他们这次谈的是事关集团在国内长期发展的重要事项,轨道铺设这种事儿,跟咱们海外业务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回是陈董事长亲自拉的饭局,特意带上了刘逸胜。而且据说…孙副X记和高副X长也到了。”助手小声说。
      辛礼坤眨了眨眼:“所以呢?这不是很正常的?”
      “咱们跟他们一起从总公司分出来。他刘逸胜本来当初就跟着陈董事长认识不少人,现在子公司成立大半年,咱们满世界跑,他跟着总公司又攒了一堆资源,然后现在还抢咱们的…”助手忿忿地说,“我觉得这对咱们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辛礼坤一脸淡然,“本来当初国际部在公司地位就没他们重要,现在咱们做的是海外贸易业务,还得仰仗着他那边。所以陈董事长有什么事儿当然先记着他。人家乐意带着咱们就带,不乐意带咱就把咱甩一边去。所以咱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业务搞定了。复合材料的卖家联系好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助手说。
      “沟通得如何?”
      “都比较顺利,已经准备签合同了。下个月月底就能到货。”
      “告诉港口那边,做好当天有刮风下雨等恶劣天气的准备,装卸的时候一定保障产品安全。”辛礼坤摆弄着手指,淡淡地说,“尽人事,听天命。近期的项目都非常重要。做好了,公司在这一块儿能站住脚。把该做的都做好,把业务拓宽,然后其他的事情也别耽误。等时机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您是真沉得住气啊,辛总。我得向您学习。”助手惭愧地低头说道。
      辛礼坤扭头看着窗外,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阴云。他隐隐能预感到,在不久的将来,新海上空要乌云密布了。
      1993年,9月9日,疗养院爆炸案8日后,新海市西岚区,新海市立中心医院…
      郭富明使劲扇了扇敞开的夹克衫,努力挥走身上的烟味。他刚刚从闹市区一路赶来的他急急火火地赶到了儿科。面前的医生看着这个四十来岁、胡子拉碴还拧着眉头的中年男人,着实吓了一跳。
      “我是新海市公安局重案组组员郭富明。”他向医生出示了自己的警员证件,“一个月前您治疗过一名叫张辉耀的患者,是个不到十岁的男孩。您还有印象吗?”
      医生盯着照片,思考了片刻,一拍脑门:“有印象。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这孩子的病历您能找得到吗?”郭富明问。
      “我看看…”医生说着开始在自己面前的抽屉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医生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病历,上面写着张辉耀的名字。
      “孩子刚送到咱们医院的时候是什么症状?”郭富明一边翻阅病历本一边问。
      “发高烧,神志不清,还恶心呕吐。”医生若有所思,“而且据他母亲说在家先是腹泻,头疼,到第二天才开始发烧。”
      “他母亲?”郭富明皱了皱眉,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化着浓妆、颧面低平、鼻梁曲突、结节段鼻的长头发女人,“是这个人吗?”
      “是她。”医生点头道。
      沉默了一会儿,郭富明继续问:“这孩子,在这儿输了三天液都没好?”
      医生摇了摇头:“烧倒是退了一些,但是还一直保持在38到38.5度。不仅如此他还开始剧烈呕吐。后来我们诊断发现这孩子有阿莫西林过敏。”
      “你们给他输的液里有阿莫西林?”郭富明问。
      医生点头答道:“有。我们也是后来才诊断出他是药物过敏…”
      郭富明怀疑道:“孩子母亲没告诉过你们?”
      “没有,他母亲甚至都不懂什么叫药物过敏。”医生遗憾地说,“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把孩子接回家了,再也没来过,就连药都没开过。”
      半小时后,新海市公安局…
      “王头儿…”郭富明火急火燎地走到一个正抽着烟的寸头中年男人面前,一屁股坐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那张着瘦长脸的中年人看着他自顾自地掏出一条云烟,叼在嘴里自己点上火,脸上不禁抽搐了一下:“什么事儿?”
      “我查了:柳娟他儿子张辉耀,两个月前发高烧进了医院。后来孩子输了三天液就被柳娟又接回家了。”郭富明吐出一口烟,眉头紧锁,“然后又过了不到一个礼拜,就是8月15日,她孩子就在家里给烧死了。”
      王栋国是新海公安局靖花山疗养院爆炸案重案组的组长,也是新海市公安局里无人不知的神探,破获过多起大案。郭富明当初还在金桥区干刑警那会,王栋国就是是区公安处刑侦支队的队长,也是他干刑侦这行的老大哥。后来他调到市局当刑警大队队长,也多次找成为支队队长的郭富明帮忙。虽然颇有渊源,但王栋国和郭富明却是两个样子:王栋国是绝对的理性派,办任何案都条理清晰得跟机器人一样;而郭富明则是感性派,办案凭着一股子冲劲和激情,想起一出是一出。所以即使共事了这么多年,王栋国还是对他这个下属颇有意见。
      当然了,郭富明压根不在乎。
      “所以呢?”王栋国面无表情地问。
      “所以在医院救治了三天他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或者炎症了。”郭富明严肃地说道。
      “张辉耀有什么病史没有?”王栋国问。
      “没有,但是有阿莫西林过敏。”郭富明面露难色,“柳娟对他药物过敏的事毫不知情,就这么让医院给他输了三天带有阿莫西林的药物。”
      “法医给的尸检报告看过吗?”王栋国盯着郭富明问道。
      郭富明瞪大眼睛,盯着王栋国看了几秒,低头道:“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王栋国谨慎地说:“我已经和法医反复确认过,尸检报告上也写的很清楚。张辉耀死于8月15日晚上。物证科在现场取证也只找到了他母亲柳娟的指纹。他的死因为电器火花点燃窗帘导致的房间失火。”
      “王头儿,我不是怀疑那孩子的死因,我是怀疑他久病不愈另有隐情。”郭富明有些着急,“这孩子就算是对药物有反应,也不至于久病不起。而且我从学校了解,他的体质一直非常好,从来没头疼脑热过,连不舒服都没有过…”
      “老郭。”王栋国打断了他,“我们是刑警,办案要讲证据而不是猜测。一味的猜测只会打乱我们寻找真相的脚步。如果你对张辉耀的事情还有怀疑,就去寻找证据。但假如你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怎么办?”
      “那就是我想错了呗。”郭富明不服气地靠在沙发上。
      “你是重案组里最得力的干将,我建议你先把精力放到案件的其他方面,寻找那些和本案可能关系更大的突破口。”王栋国平静地说,“柳娟家里座机的通话记录、银行卡的使用记录查了吗?”
      “都查了。她家的座机已经被烧毁,修复无望。我叫下头的人查了下,发现她倒是用过几次在她工作场所附近的公共电话。银行卡里没什么存款,最近的汇款都是她工作的地方给寄去的工钱,她都取现了。可以确定,她生活中的消费基本都来自现金。”郭富明汇报道。
      “现金使用记录呢?”王栋国追问。
      郭富明回答:“在查。我尽力查明白。”
      “好。”王栋国点了点头,“另外继续追查柳娟失踪的前夫,有进展了马上向我汇报。”
      看着王栋国豪无表情的脸,郭富明思索了片刻,问道:“王头儿,那个女大学生,查的怎么样了?”
      “她啊。”王栋国登时面露难色,“她的同学当中很多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生活作风上有很大问题。简单说就是这女的特别爱去迪厅酒吧这些地方钓男人。我派人去了她经常去的酒吧和迪厅,里面也有人作证说她跟好几个混社会的男的玩儿得嗨。然后我们也找了所有据称跟她有过关系的男的,全是社会混子。至于她找没找过那个算命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所以那姑娘当初举报,说自己被性侵的事儿呢?”郭富明疑惑地问。
      “是她主动的。有人证。”王栋国说。
      郭富明惊讶道:“这也有人证?”
      “没错,酒店前台说当时她和一个年轻男的喝醉了,去酒店开了间房。”王栋国低声回答。
      “这叫什么事儿呢…”郭富明猛吸了一口烟。
      王栋国打量了他片刻:“你徒弟是不是…跟她认识?”
      郭富明点头道:“认识。中学同学,认识了有六七年了。”
      王栋国什么也没说,而是靠在沙发背上,沉默不语。郭富明用胳膊肘拄着膝盖,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所以她跟其他几个人到底有嘛关系,就那么寸地在那天去了疗养院呢?”
      夜里,忙碌了一天的郭富明走出了市公安局的大门。一辆灰色的夏利汽车正停在门口等着他。他走到副驾驶门口,打开车门,一屁股跌坐进去。驾驶座上,一个穿着牛仔裤、黑T恤、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男青年留着背头,短粗眉毛,小眼睛,面部棱角分明得跟雕刻出来的一样。
      “怎么样?”郭富明开门见山道。
      “查到了。新城公园。”男青年边说边打着了车子。
      “那地儿可老远了。”郭富明说,“你晚上不值班吧?”
      “我都穿成这样了,师父。我看着像要值班吗?”男青年笑着问。
      “没大没小。”郭富明说着,把手搭在车窗边上,看着车外新海的夜景。
      即便是到了晚上,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如白昼。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忙地赶着路,汽车尾气弥漫在道路上,因变道、交通堵塞而响起的喇叭声不绝于耳。红灯亮起,鱼龙混在的小路上是无数喧闹着赶路的人,他们年龄不同、样貌各异,但却有着相同的、不知疲倦的忙碌身影。他们就像一部正在运行着的巨大机器中的齿轮,没有感情地向前滚动,毫无生气,毫无血色,毫无人性,只是一味地前进,哪怕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黑夜。
      宽阔的北道河上,在汽车经过大桥时,郭富明眺望着大河两岸的景色:钢筋水泥、石块砖瓦堆砌起来的城市闪烁着群星一般的灯光。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他现在乘坐的黑色小汽车与那万家灯火处于两个世界。
      景色一闪而过,面前的道路逐渐变得黑暗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离开了市中心地带,离开了市区,一路来到了市郊。这是新海独一无二的建立在工业区的公园,以海洋生态为主题,拥有大片人造森林和湿地,占地面积超过五百公顷。公园旁边就是新海的工业研究区。二人停下车,一眼望去,只有寥寥几盏路灯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闪烁——园区所有的建筑都关闭了,连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师徒二人从车里掏出手电筒,趁着夜色翻过篱笆,走入公园。
      “师父,夏天她…查的如何了?”走着走着,男青年突然开口问。
      “还在调查。”郭富明侧过头去,努力不让徒弟看到自己犯难的样子。
      “夏天不是那样的人。”男青年突然说。
      郭富明停下了脚步:“哪样的人?”
      “夏天绝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她很温和,读书很刻苦,而且非常规矩。她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出入那些地方的…”
      男青年的话被郭富明打断:“天义,我提醒你,你现在不是重案组的成员,我让你从金桥过来帮我调查已经不合规了。案件的事,我已经告诉你很多了,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容易意气用事,断案的时候可能因此有所疏漏,需要你协助我看清案情的真相。所以你绝对不能被私人感情冲昏头脑,明白吗?”
      “明白,师父。”尹天义低下头,惭愧地说。
      新城公园的大小还是超出了他们这两个基本没怎么离开过市区的人的想象。他们走了没几分钟郭富明看了看四周环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黑灯瞎火的,嘛也看不见。白天再来吧,今天先回去休息。”
      不一会儿,二人的车缓缓发动,驶离了新城公园。几秒钟后,夜色里,一辆同样是黑色的轿车打开了灯光。车内坐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胡子拉碴的长头发男人。他掏出了翻盖手机,拨通了电话:“那个警察刚刚来新城公园了。”
      “知道了。”电话那头,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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