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鸢尾》池盎

4、第4章

　　04

　　池穗记得刚来云都那一年，她十二岁。梅山突然爆发的一场山洪让她没有了家。

　　爸爸妈妈给她买了漂亮的新裙子。可是她也只爱穿白的。
　　因为在不发达的梅山，衣物大多都是蓝白两色。奶奶会给她手工做漂亮的裙子。为了让裙子更漂亮，奶奶还会在上面绣上几朵梅花，或者是几只栩栩如生的小蝴蝶。

　　因为受灾和惊吓，她的记忆有些错乱。那段日子她常常哭着醒来。害怕一个人，害怕窒息的感觉。

　　她来到云都后，第一次坐电梯。就因为密闭的环境而痛哭。她太害怕了。

　　眼下被锁在这个小房子里，她也难免有些害怕。额头沁出了薄汗。
　　她不怕灰尘，不怕蜘蛛，她只是害怕被抛下。

　　“害怕的话，可以抓着我。”是“林庆”的声音，似乎是察觉了到她的害怕和无助，末了还补了一句，“的衣服。”

　　池穗犹豫了一下，抬手抓住了他宽大卫衣的一角：“我手很干净的，我就抓一会儿。”

　　楼庚感觉到有只小猫抓住了他的衣角，低下头，小猫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似乎害怕他会嫌弃的表情。又可爱又好笑。

　　池穗看他复杂的表情，以为他不喜欢这样，不由得语气软软：“你、你别。”

　　“笨蛋啊，我不走。”楼庚语气缓缓，“我也走不了。”他个子很高，每次说话时，池穗只感觉他的语气都浮在自己的头顶。

　　楼庚说话的时候，这旁若无人的语气，总是会莫名让池穗分心，仿佛他很久以前就与自己熟识似的。

　　这间储物室年代久远，密封而带有陈腐的锈气，只有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外面的阳光就透过这扇小窗落进来。池穗个子不够，没有办法看见外面。只能凭借一点一点稀薄的阳光感知到时光流逝。

　　好像要黄昏了。

　　刚刚被关上的时候，池穗还试过敲打铁门，大声呼喊来寻求救援。但无奈这里实在是太偏僻，根本没有人会来到这里。

　　除非虞娇娇找人来救他们。池穗也只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虞娇娇，这位她刚刚认识甚至不到一天的好朋友身上。

　　“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池穗心里有点着急。谁家好人第一天上学就被关起来呀。

　　再看看楼庚，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呆在这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儿。

　　黄昏暗淡的光线下，少年兀自又戴上了黑色卫衣的帽子，凛冽的侧影徐徐落在储物间斑驳的墙面上。按理来说，这个季节大家穿短袖的多，他怎么看起来这样怕冷？

　　池穗从小就是一个不怕冷的，在寒冷的梅山雪夜，她可以穿着单薄的衣服出来玩雪，因为她总嫌穿的多太笨重，不方便走动。这时候奶奶总会追出来给她套上大衣，心疼地抱着她。

　　池穗记得自己幼年也遇见过一个和楼庚一样怕冷的玩伴。但是记忆越累越模糊。

　　“林庆，你这样子，倒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池穗有点站累了，就近跳坐上一张桌子。她两脚离地，有点百无聊赖地晃动。

　　楼庚的身影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去接她的话，只是淡淡道：“桌子脏。”

　　然后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递给池穗：“呐。”

　　“哦。”池穗接过纸巾擦了擦桌子，换了个地方坐，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一块空，邀约道，“同桌，坐么？”

　　楼庚硬了硬身子。耳廓开始发烫。

　　狭小的空间里，心仪的少女对他发出邀约。笑的甜蜜而绚烂。

　　心底里有个隐秘的角落悄悄在叫嚣：楼庚啊，这个地方，真的很适合接吻。

　　楼庚舔了舔嘴唇：“不了。”

　　手却在卫衣口袋里热的发汗，打湿了那张中午午睡时少女递给他的、写有她名字的字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人声。

　　“池穗！”是虞娇娇的声音。

　　此起彼伏，池穗还隐隐听见老张和薛明宣的声音。

　　“娇娇！我在这儿！”池穗跳下桌子，像只小猫一样贴在铁门上听外面的脚步声。

　　“林庆！我们有救了！虞娇娇来找我们啦！”池穗眯着眼睛对他笑。她站的这个地方，刚好能被阳光照到。空气中，细小的尘在跳跃。池穗鼻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沾上了灰尘。灰扑扑的，又亮闪闪的。

　　有点像只小猫。

　　楼庚半倚着桌子看她兴奋雀跃的脸，却仿佛没什么情绪的点点头：“嗯。”

　　结果没过多久，脚步声却好像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了。

　　池穗立刻着急起来，重重地拍铁门：“我在这儿呢！”

　　铁门咚咚响起来。虞娇娇第一个听见就反应过来：“张老师，他们好像在储物间！”

　　薛明宣也随之点点头：“我也听见了。”然后又联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估计是他们把储书间听成了储物间。也怪我，没有讲清楚。”

　　“没事没事，别自责！咱们还是先赶快过去看看！”老张第一个冲在前面。

　　最后是一直走在他们身后的保安高大叔拎着一大串钥匙不急不忙地走过去开了门。他大腹便便的，平时同学们看见他就害怕。

　　钥匙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额，断在里面了。

　　门外的四人面面相觑。门里的两人也面面相觑。

　　“没事，小池同学，小楼同学，你们两个别着急啊。我打电话叫赵师傅来。”张钦一手轻轻拍着铁门回应，一手拨打电话：“老赵啊，麻烦你过来我们这个老教学楼一楼的储物间一趟啊，我们班俩学生被锁里了。哎，对对对！”

　　虞娇娇也拍着门：“池穗，听得见吗？我们来救你啦，你别害怕啊。”

　　池穗也拍着门回应：“老师，娇娇，我听得见。”

　　不一会儿，开锁老赵终于来了。他一手叼着烟，一手对着门轻轻拨了一下划片：门开了。

　　池穗终于被放出来了。

　　家人们谁懂啊，谁家好人第一天上学经历铁窗泪啊。

　　虞娇娇天生自来熟，直接一个箭步扑上去：“呜呜呜，池穗，姐们想死你啦！”

　　池穗有点受宠若惊：“我没事儿，放心吧，娇娇。”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老张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口水，这家伙走到哪都带着那个有点生锈的大红色保温杯，“书都领了没？不要耽误学习咯。”

　　“我给你们领了，怪我。”薛明宣有点歉意地扶了扶眼镜，他近视度数不高，一身校服穿的板板整整，看起来有点强迫症。

　　“对啊，就应该让我给新同学们带路的，储物间和储书间隔那么远，很容易走错的！”虞娇娇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薛明宣。

　　“都没事儿了，老赵，辛苦你了，这门还得修修，老高，也麻烦你了。”老张笑道，又转身看向几个同学，“孩子们，咱们也回班去吧。”

　　老赵还在抽烟，挥了挥手：“害，甭客气。”

　　老高捂了捂鼻子：“咱们是无烟校园，别抽烟。”

　　距离被关已经过去了三小时。一路回教室的路上，楼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池穗却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回到教室后，她偷偷写了个纸条：林庆，你居然带了手机！刚刚你打个电话，我们就能得救了呀！哭哭。

　　楼庚看了一眼，回几个字。

　　池穗接过来，上面写的是：没信号。

　　池穗捏着纸条发呆，奇怪，刚刚被关的时候，他有拿出手机看过么？

　　好像……没有吧？那他怎么敢这么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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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第一天比较轻松，没有安排什么课程，大多是学生自习。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池穗去领了校服，这次总算没有走错。虞娇娇见她回来，又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灌水。

　　一路上，各个班的人都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看她俩。虞娇娇不用说，本来就是九班难得一见的美女，除了爱睡懒觉以外，没有什么缺点。池穗呢，作为新来的转校生，肤白貌美，无疑赚足了好奇钦羡的目光。

　　池穗总感觉有点不太自在，虞娇娇却根本不在意，自顾自和池穗聊天：“哎你知道么，储物间那一块没有监控。”

　　没有监控，那是什么意思呢？

　　池穗继续听虞娇娇讲：“我们学校管的可严了，监控几乎都是没有死角的，但是老教学楼不一样，那一块网络不好，没有装监控。”然后虞娇娇看了看四周，偷笑着对池穗低语，“所以那里也是一个秘密基地。”

　　池穗：“秘密基地？”

　　虞娇娇不怀好意地笑笑：“嗯嗯。”然后又不无八卦道，“听说好多小情侣也喜欢跑那里去。”

　　池穗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小情侣？

　　她莫名就联想到自己下午和新同桌一起被关的画面。新同桌看起来十分高冷，整天就拽着一张臭脸，简直冷酷到有点不近人情。爸爸妈妈总说要和同学友善相处，那么，得怎么和新同桌好好相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