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鸢尾》池盎

3、第3章

　　03

　　池穗是个孤儿。奶奶池麦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捡到她的。

　　大雪皑皑，如果奶奶再晚一刻钟捡到自己。那想必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池穗这个人了。

　　奶奶说：“瑞雪照丰年。既然有这么大的雪，那想必来年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收成，颗颗穗穗都会饱饱满满的，就叫你池穗吧。
　　池穗就跟着奶奶，在偏僻的梅山一直长到了十二岁。直至一场山洪暴发将她和奶奶分离。

　　后来啊，池穗遇见了段越清和许舒曼。是这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她。

　　夫妇俩很恩爱，育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叫段岷，比池穗要大九岁，是个清清冷冷痴迷航天的科研学者。小儿子叫段屿，四肢发达，有点可爱，比池穗要小两岁。每天就黏在池穗屁股后面叫姐姐。

　　十六岁时，池穗念高二，为了上学方便，于是转到了云都一中。

　　-
　　2017年的9月1日，也就是今天，是池穗转到云都一中的第一天。

　　因为没有校服的缘故，池穗只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棉质及膝长裙。头发安静地披着。她是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头发带有纯天然的自然卷，发量多的让人艳羡。

　　她背了个浅黄色的书包，站在高二九班的门口。

　　不知道是谁先吹了个口哨，原本吵闹的班级立刻安静了下来。同学们开始纷纷朝她张望。

　　老实说，这样的目光，她一路走来，早已不足为奇了。

　　班主任叫张钦，是个年过五十的教语文的和蔼老头，她之前和妈妈来报道的时候见过，老头手里捧着个保温杯姗姗来迟，一看她站在班门口，便和悦地笑道：“你就是池穗同学吧？”

　　池穗点点头：“张老师。”

　　“来来来，进来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大家一起熟悉熟悉。”张钦友善地冲池穗招招手。

　　池穗也大方地走进教室，对着同学们自我介绍道：“大家好啊，我叫池穗，池塘的池，麦穗的穗。原先就读于云都五中，今天是我来到云都一中的第一天，很荣幸能成为九班的一份子。也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啦。”

　　一语末了，池穗微微欠身，绽开一个温柔和悦的笑。

　　全班皆小怔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莫名其妙、噼里啪啦地鼓掌。

　　“安静啊，池穗，这后面还有几个空位置，你可以先挑一个坐下来。”张钦指了指班里的几个空位置。都说云都一中压力巨大，退学的学生常见，转学进来的学生倒是不常见。

　　“嗯。”池穗点点头，兀自走到最后一排挑了一个靠窗的空位置坐下。倒不是因为她167的身高，而是因为初来乍到，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刚放下书包，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小女生就立刻转过头来冲她笑笑，还递上了一包开着的薯片：“池睡，吃不吃。”

　　池穗被她因为嘴巴里塞着零食而含糊不清的发音逗笑了：“谢谢，不过我不吃啊。”

　　小女生擦了擦嘴：“你好啊，我叫虞娇娇。你可以叫我觉觉，因为我比较爱睡懒觉哈哈哈。哦对了，这个是我的同桌，也是我们班长，他叫薛明宣。”

　　虞娇娇笑的眼睛弯弯，指了指她旁边一个安然自若正在看书的男生。男生突然被cue，就转过头来朝池穗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转头把虞娇娇的零食一把收走，义正言辞地看着她：“虞娇娇，老张不是说教室里不能吃零食吗？”

　　虞娇娇撇撇嘴：“哎哟班长大人，念在我是初犯，你就还给我嘛。”

　　“下不为例。”薛明宣拿她没办法。

　　看来真是一对冤家活宝。

　　“诶诶，虞娇娇，还有我呢！你怎么不向新同学介绍介绍我呀!”坐在虞娇娇前面的一个胖男生小声说道。

　　“哦忘记说了，他叫李理，咱们生物老师李行的儿子，这小子其他科目都很好，就生物，老考不及格！”虞娇娇损道。

　　“别听她瞎说啊，新同学。她老损我。”李理翻了白眼。

　　“谁损你啊，本来的事。”虞娇娇嘟了嘟嘴。

　　“还真有趣。”池穗忍不住笑出来。

　　虞娇娇天生自来熟，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可爱娃娃脸，很快就成为了池穗在云都一中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
　　开学的第一天没有那么忙碌，午睡时分，池穗也趴在桌子上小眛了一会儿。

　　中途虞娇娇说了会儿梦话，大概是说什么鸡腿好好吃给她留一份。池穗醒来后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看见前侧桌的薛明宣低头在写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用功，不愧是班长大人啊。

　　池穗心下暗暗佩服，偏了偏头继续睡觉。九月午后的阳光和煦明媚，池穗带着尚未退却的睡意，半梦半醒地偏偏头。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身影。看的不太真切。池穗揉了揉眼睛。少年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单手背了一个浅灰色的书包。黑色的碎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孤傲又病态的白。

　　他兀自拉开池穗座位旁边的椅子坐下去。将书包塞进桌肚。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眉目清隽，带着几分凛冽的少年意气。

　　原来是同桌啊。怎么来的这样晚？池穗想着，要不打个招呼。

　　但现在是午睡时间，其他同学还在睡觉呢。于是池穗考虑再三，撕下书页的一角，在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道：你好啊，同桌，我叫池穗。你呢？

　　然后悄悄地用食指戳一下他的手臂，在他转过头的瞬间，池穗错开他的目光，把这个小纸条递到他面前。

　　少年微微一怔。修长的手指接过纸条，随手掏出一支黑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池穗接过来，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张狂而笔意十足的两个字，放诞不羁。池穗辨认了一番，大抵是两个木，还有一个庆字。

　　池穗不懂装懂：原来她的同桌叫林庆啊。

　　池穗还想表现她作为同桌的几分友好。被误认作“林庆”的楼庚却早已带上帽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起来冷淡又疏离。

　　切，高冷装逼怪。池穗心想。

　　-
　　午休下课后，虞娇娇刚转头来想找池穗说话，却一眼被她的同桌吸引了注意力：“同学你是？”

　　奇怪，我们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大帅比？

　　“林庆”似乎没有听见，专心致志地在翻一本地理杂志。

　　“这难道不是我的同桌吗？”池穗一脸错愕，难不成她这所谓的同桌走错教室啦？

　　“林庆？”池穗叫他。他没应。池穗再叫，他还是安心地翻杂志。池穗第三遍叫的时候，他才抬起了头。

　　他缓缓摘下耳机：“你，在叫我？”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池穗看见他黑色碎发下的少年的脸。

　　后来是他先偏过了头，一字一顿：“我是新生。”

　　这么突然，池穗转学进来的时候，也没听见老张说他们班会有两个转校生啊。

　　“那还真是怪事，咱们九班这学期竟然转进来两个新生？”虞娇娇瞪大了眼睛。

　　“都静一静。”就在这时，薛明宣站在讲台上，“咱们班的新书到了，下面开始发书，有少的话到时候去老教学楼的一楼储书间去拿。”

　　新书发下来的第一件事，池穗就是喜欢在扉页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感觉这样，这件物品有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烙印，才真正属于自己。

　　而楼庚还在不慌不忙地翻看杂志。他好像没有写名字的习惯。

　　“新书发完了，一共是二十五本，各位同学自己数数有没有少的。”薛明宣说到。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池穗来来回回数了三遍，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少了两本书。

　　“睡睡，你有没有少的呀？”虞娇娇乖乖凑过来一个脑袋。她口音软糯，又是个小迷糊虫，老是把穗字念成睡。

　　“娇娇，我少了两本。”池穗把书本摞整齐。

　　“那太好了！我带你去拿吧。”虞娇娇自己是一本书也没少，但也不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摸鱼的机会，于是主动提出要带池穗去找。

　　“不缺书的同学可以开始预习了。”薛明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眼前。

　　“遵命遵命。”虞娇娇被吓一跳，赶紧拿起笔，慌不择写。

　　“林庆，你少书么？要不要一起去找？”池穗看看她的同桌。

　　楼庚看了一眼书目，又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书。温吞地点点头。

　　-
　　九月的云都一中校园里，开满了饱满欲滴的芙蓉花。池穗走在前面，楼庚走在后面。

　　开满芙蓉花的小路上，只剩穿着白色裙裾的少女，还有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

　　池穗莫名开始很想奶奶。想念在梅山度过的日子，她想念高山，想念小羊咩咩，想念寒梅。想念童年的一个只剩模糊影子的玩伴。

　　来到云都后，虽然爸爸妈妈对她很好，段岷段屿也对她很好，加上她性子聪颖，学习也不错，还有了很多良师益友，可是，她还是很想念过去的日子。

　　高楼大厦仿佛生生筑起一道堡垒，让一切都恍若隔世。

　　很快就走到了老教学楼，储物间年久失修的牌子几乎脱落。池穗站在门口不禁有几分错愕：这里面会有书么？

　　转头看楼庚，他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午后的阳光落了他一身。他高大的影子轻轻垂落，覆盖在池穗身上。

　　“林庆？班长说的，是这里没错吧？储物间？”池穗抬头看他，他生的实在是太高了。

　　“不知道。刚刚没听。”楼庚淡淡道，“进去看看。”

　　他生的冷淡，感觉生来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池穗跟着他踏进储物间。这个储物间里，十分狭小，灰尘在桌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的蛛网。

　　池穗进来的时候没防备，猛吸了一口灰尘，然后就被呛的一直咳嗽。她有点站不稳，扶了一下门框，结果一直靠在门后的一个拖把倒地了，储物间的铁门失去了支撑，于是“轰”的一声关上了。

　　池穗站的呆呆的，与楼庚面面相觑。只剩下那阵“轰”回荡在他们两人中间。

　　半晌，池穗才反应过来：啊！他们被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