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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弘王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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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瑀,字南瑀,大弘王朝庶出大皇子,文武双全,以贤德著称朝野,永安四年冬,薨于皇宫,皇帝晋燮感于长子贤明忠孝,追赠谥号爵位,武襄。”
……
永安四年冬,大弘王朝京城下了一场迟来的大雪。这座城名为定邺城,在当朝天子在夺嫡成功后,发迹于北方以武力立国的大弘王朝以狮子搏兔之姿,横扫南北,完成了中原四百年来的又一次大统一。
定邺城内皇城,位于太极殿后的摘星阁,这是这座京城中最高的建筑,站在顶楼能够俯瞰整座京城。
此时的摘星阁顶楼之上,一人站在窗边,一人跪在屋中,窗前男子身形高大,身穿正黄龙袍,屋内并未点灯,视野昏暗,男子的身影遮挡住窗外的光线,将地上跪着之人笼罩在阴影之下。
此人正是大弘王朝当朝天子,晋燮,年纪未到半百就建立了不世之功,哪怕是与四百年前的大彝王朝开国皇帝相比也毫不逊色。
晋燮背对着身后跪着之人,手掌搭在窗台上,面无表情,他缓缓开口:“朕这次做错了吗?”
身后跪着的那人官袍崭新,袍子之上绣着的赫然是文官一品中的仙鹤官补。
听到皇帝的问话身后之人只是微微抬头又重重低下,磕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砰的一声。
晋燮并未在意,继续说:“朕这一生,夺嫡,杀了朕的亲生弟弟,坐稳皇位之后南征北战,统一中原,四十岁收复关内失地,远征漠北,使草原各部来朝,未过半百,文治武功尽管不是千古一帝,在后世的评价上也绝对不会是昏君。”
搭在窗台上的手掌骤然发力,木质的窗台咯吱作响,“朕这一生自认为只做过两件错事,亲手杀了那位曾与我共患难的皇子妃,又使清河崔氏灭门,杀了那位帮我坐稳皇位的大将军崔巍。”
晋燮的手掌轻轻抬起,重重落下,如同重锤砸击,手下窗台瞬间碎裂,挥了挥手掌,甩去手上滑落的血迹,“这一次朕不认为自己错了,晋瑀和我太像,边功胜过其他皇子太多,又是……庶出,他不适合做皇子。玶儿虽说边功和心性不如我和晋瑀,可眼界和心胸却胜过我,他会是一位好皇帝。”
这一次,晋燮并未自称朕,而是以“我”自称,“我没几年可活了,等我死后,看似什么都不争的晋瑀就要什么都争了。”
晋燮将手掌收回袖中,望着脚下的这座京城,眼神凛冽起来,他沉声说到:“朕没有时间去制衡自己的儿子。”
大好河山,令人留恋。
“杀一人而利天下之人,这就是朕对那些山河破碎家破人亡的他国遗孤们的补偿吗?”
晋燮神色缓和了许多,挥了挥袖子,“起来吧徐阶,一品尚书令,堂堂当朝首辅,一直跪着算什么事。”
跪在地上的徐阶缓缓起身,束手站在一旁,竟是比晋燮还显得年轻许多。
“你很聪明,比崔巍要聪明许多,所以你才会比他下场要好,你才四十岁,朕死之后你就是真的万人之上且不在一人之下了,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面对一国皇帝如同托孤又像是威胁的言语,徐阶不慌不乱,轻轻拱手推出手中玉护。
“臣徐阶,愿为陛下一家之犬。”
一朝首辅,沦为家犬。
晋燮背对着徐阶,面露讥讽,这就是你崔巍看上眼的谋士?
天色渐暗,晋燮看着外城主道上灯火通明的景象,眼睛眯起。
“永乐坊那家青楼,开了几年了?”
堂堂首辅竟是对一家青楼了如指掌,他娓娓道来:“那家青楼名为云雨楼,开了七年,根据谍报上显示,掌柜的姓陈,据说是位家道中落的读书人,用家族剩下的资产开了这家青楼。高五楼,四楼之下规格依次递增,一二楼接待的客人是富商巨贾,三四楼的客人大多是朝中重臣的子嗣才能光顾,至于五楼,只有一间房间,还未接待过客人。”
晋燮摇了摇头,“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又因立储和边军述职之事,今日的朝会盛况空前,据说许久未参加朝会的衍圣公孔祜,王朝硕果仅存的大将军马仲霖,当今天子的三弟胶辽王晋燐都会参与本次朝会。
当今天子在勤政和制衡之术上达到了病态的程度,不仅每日都要早朝风雨无阻,而且王朝各地奏折都要亲自批阅,尽管门下省会在奏折之事上有所筛选,可最终递交到御书房的奏章数量仍然令人咋舌。
清晨,太极殿前的广场之上站满了官员,一国中枢重臣具在次地,可以说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将此地官员刺杀,不说一半,仅仅是少去一半,那么大弘王朝恐怕就在本朝灭国了。
官员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虽有明显派系可却没有党派之分,聚集的态势也有迹可循,例如尚书省各部官员大都自发聚集在一起,簇拥着各部主官,边军将领则是融入到兵部,或是围聚在大将军马仲霖附近,被打压的抬不起头的皇亲国戚则和胶辽王晋燐相谈甚欢,功德林官员和太学祭酒则是前去拜见衍圣公孔祜……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三人,权柄最盛者自然是年轻首辅徐阶,虽然神色恭敬,可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超一品大员的气势稳压众人一头。
徐阶身旁两人,具是身着紫袍绣仙鹤,在官阶上不输徐阶,年老之人须发皆白,乃是门下省主官,左仆射大人,袁怀。另外一人相对年轻,则是中书省主官,中书令姚润林。
袁怀已是年过七旬,三朝元老,已经在朝堂之上屹立四十年,当之无愧的王朝不倒翁。
袁怀掏了掏耳朵,一脸老子就是为老不尊的样子,他对着徐阶说:“徐大人,首辅大人,咱们都是官场老头子了,这京城有些事传的可是有鼻子有眼,咱们也看不清楚,今天朝堂光景怎么样,您给咱们说道说道啊。”
一旁的姚润林满脸无可奈何,真是躺着也中枪,自己明明刚刚年过半百,这个“咱们”和“老头子”真是让他不敢恭维。
徐阶倒是无所谓袁怀的话里有话,反而十分恭敬,拱了拱手他说:“袁老哪里看不清楚?分明耳聪目明,身体健硕,听说昨天还动手把胶辽王家的世子殿下给揍了一顿?”
老人吹胡子瞪眼,“那小王八蛋竟然敢撺掇着几个人去逛青楼,还捎带上了我宝贝孙女,老子揍他是给他老子面子……”
话未说完,马仲霖和胶辽王晋燐携手来到这边,两人交情匪浅,胶辽王藩地和马仲霖驻地相邻,两人算是共治胶幽凉三州。
徐阶和姚润林一同弯腰向胶辽王致礼,按本朝律,官员百姓见藩王当行跪拜礼,三人具是本朝一品大员,算是小小的破格,不必拘泥于礼数。
见到晋燐亲至,袁怀气焰顿时消了一半,却仍然摇头晃脑,老神在在。
马仲霖抱拳还礼之后哈哈大笑,“袁老,您这句骂的可真是解气了,老子儿子都给骂了,不怕咱们王爷给您扣顶辱骂亲王的大帽子?”
袁怀一挑眉毛,“怎么?王爷,您这是找小老儿算账来了?替儿子出气?咱先说好,我这一把老骨头磕着碰着您可是算谋杀当朝命官。”
听的姚润林可谓是胆战心惊,旁边这几位大佬言语无忌,那一句话做起文章可都是丢官甚至丢脑袋,自己一个中书令,御史台应声虫之首,有名无实的狗屁大员,可是吃罪不起这么大一个屎盆子……
晋燐摆了摆手,“袁老哪里的话,仲霖也别给我扣帽子,我这是来给二位赔罪来的,我家那个臭小子不懂事,带着二位家的千金竟然去逛烟花巷,怪本王教子无方了。”
“欸,王爷这话就不对了,我家那个妮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说昨天还带着几个世家子到京城在跑马,洪尚书家的公子还给马摔下来断了几根肋骨,刚才看见了还骂我来着,就差吐口水了。”
几人的聊天被旁边不少官员听了去,很快就悄悄传遍广场,这让今日本来压抑的气氛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