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种子（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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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分是什么？上辈子我就不知道这词儿怎么写，这辈子更是不可能去写上几笔。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悄悄地从护栏上探出脑袋、
“师叔，掌门临走前说，如果有意外变数，砸碎玉佩他会尽快回来的。”阿金捧着个小盒子说道。
“能有什么意外情况。”师妹痴迷地看着丹炉，控制灵火烧得更旺，“盒子就放桌上，别的事我能处理。”
阿金离开了。我屏住呼吸，开始尝试爬下床。
为了照顾我，师妹将我的摇床推进了她的丹炉房。不过事实上，她只要开始炼丹、制药、翻阅医术之类的，便很难再注意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小时候师妹趁师弟睡着时往他脸上画了只小乌龟，为了报复，师弟在师妹帮师娘拣草药的时候，往她背上也贴了张画了小乌龟的纸，师妹竟是一天都没发现，直到师娘治完来求医的病人，瞧见了小姑娘背上的贴画，这事败露后，师妹气得要捉师弟做她新学针法的试验品，导致师弟在山脚下躲了一晚上不敢露面。
因此我相信，忙于控制丹火的她并不会注意到我的活动。
床开始轻轻晃动起来，我攥紧了护栏，一点点向下滑，我向下瞧，估摸着高度合适了，手一撒，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穿得厚实，和一颗球也差不了多少，因此这一摔倒并不疼，只是叫我又在地上转了两圈才停下。
我头晕眼花地瘫在地上，感觉我跟那被翻了面的乌龟也没什么区别。
这动静确实没能惊动师妹。她皱着眉，翻了翻手上的书，咕哝着什么，往丹炉里又填了些药材。
我屏息等了一会，确认未被发现后，先是用这短小的手指把身上五花大绑的绳子解开，紧紧裹住我的棉被便散落一地。里头我只着单件棉服，这样就不妨碍行动了。
我翻了个身，一鼓作气想要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又哗啦跪坐在地上。一岁的婴孩骨头还太软，更何况自我重生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师弟以一种易碎玻璃的态度保护着我，又没养过孩子，竟是让我活动活动都不曾！
想到这我就来气。尚华的父母都是修真界颇有名气的道者，他自三岁起便开始拿剑背剑谱。而师弟前些天说的话，什么等我能拿起剑的时候教我习剑，恐怕我到了五岁时都碰不到一下！
我再一次谨慎地看了看师妹，见她仍专注地炼丹，便开始向门边爬去。等靠近墙了，再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着，渐渐熟悉控制这一具躯体。
我推开了门。
春寒料峭，尽管积雪已经渐渐化去，偶尔吹来的风里还带着些凛冽的冷意。师妹的院子里并不像师弟那样，栽了几棵树，摆了张石桌了事，而是细细地分了几块田，埋下几块灵石，好生用灵气滋养着里面的作物；田边挖了个池子，砖石围砌着四周，看不清底下有些什么；今天阳光正明媚，师妹找了个干燥的地，晒着一些寻常的草药；院边的几棵树，大部分是普通的果树，冬天未过春天未来，显得有些光秃秃的，叫那两棵郁郁葱葱的就分外显眼——我猜是我曾经送给她的苗儿——但也不敢从这生命力旺盛的样子确认是原先那两棵蔫蔫的草。
我深呼吸，张开了手——这自然、自由的气息！
然后我又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
于是我顺势便躺在地上，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天空，清浅的蓝色干净而透彻，用仿佛洗涤灵魂的温柔拥抱地上的生灵。这样的场景叫我有些恍惚。我已经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天空了？三年？又或是四年？原先只是灰色的雾霭渐渐席卷了天空，至魔渊开启时，猩红色的雾气便朦朦胧胧飘散在空中，灾难席卷人间，谁都无法幸免。
因此许久未见的蓝天让我终于确信，我已经死了，或者说，这样的情景意味着姜寰的死亡。而此后又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迎来了新生。
这是我醒来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自己得到了新生。
尽管这个生命确实有一点新。
我的思绪逐渐发散，直到从背后传来的冷意穿透了衣服，渐渐攀附上我的皮肤。我冷得一哆嗦，慌慌张张地爬坐起来。
按理来说，此时我不过一岁上下，也没经过修炼锻体，现在最好是退回到那暖烘烘的丹炉室，省的之后着了风寒。但我天生就是不羁的性子，老老实实被看屋里这么久，难得亲自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色，我更愿意在院子里多吹吹风。
我扶着围栏站了起来，摸索着一点点挪移，走下一级级台阶。我渐渐习惯了这具身躯，开始控制着身体的平衡——我并不是新生儿，得靠跌爬滚打理解走的含义。当我下到最后一层台阶时，我松开了手，感受着身体晃了晃，最终站稳站定。
不过这事果然还是不能一蹴而就。我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还是噗叽一声摔倒在地。被雪水润湿的土地融合成了泥浆，满溢在我的指缝间。这种感觉古怪却熟悉，我张握了一下手，看着泥水从指尖低落，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练剑、比试、险境、祈求……那些记忆如泥鳅一般抓不住，我笑了一下，世人常说剑道者风霜高洁、凛然正气，我却似乎总沾着点土腥气。
我随意地将手上的泥水抹在身上——尽管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没几处干净的地了，再一次尝试站了起来，这一次我走了更远，即便再次跌倒后我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但这短短几米的成就让我颇为自豪。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瞧见了那个砖石堆砌做边的池塘，突然起了些兴趣。
师弟师妹说着现在的我跟原先我的五官有八分相似，可我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如今的容貌。我确信我没有留下子嗣，这奇怪的复生让我短时间内想不到任何的来由，因此我生了好奇心，想去池塘借水面瞧瞧我现在的模样。
走不动？这并不是事，爬行是每个孩子都会的能力，只不过这件白色的棉服恐怕是彻底报废了，它已经裹满了泥浆，我可以想象师妹看到它时的尖叫了。
我离池塘已经很近了，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越靠近池塘，地上的植被就越旺盛，而这些植被，也或许是它们中的某一种——我并不能分清这些多样的生物——叫我隐隐感到不安。
这种第六感让我避开了很多危险，虽然我不认为师妹的院子里会有什么危险，但我下意识地开始后退。
晚了。
一瞬间无数条藤蔓自地上弹起，挥舞着枝条，迅速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将我牢牢地困在里面。我愣了一下，拍了拍这些枝条，努力地想扯开这些藤蔓，但它们分毫未动。
完了。我想。现在许愿期待师妹能够注意到外界的动静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种子（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