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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次接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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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陵川站在神经科学研究中心的门口来来回回逛了好几圈了,不时还看看围墙高矮。要不是看他衣着还算整洁,路过的人准觉得这是刚翻墙头准备跑路的精神病人。
他是打算过来说分手的,可疫情期间无关人员一律不准进入。他想翻墙,可想着万一被抓着送到派出所说是阻碍防疫又有些得不偿失。抓耳挠腮了好一阵,手机这才响起来。
“阿川?你没去上班吗?”手机那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於陵川特别想劈头盖脸骂这个狗东西一顿。问问他回消息,过生日,说好的一起回老家这些事他为什么一件都没有办到……可是听见他的声音他又有些心软。在沉默中度过煎熬的几秒钟后,他终于开口了:“你好几天没回我消息了,我有事跟你说。”
十分钟后,医院的大门打开,一位穿着白色大褂身材修长的男生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摞文件。他勉强腾出一只手朝於陵川挥了挥:“阿川,这边。”
於陵川下意识跑了过去接过一半,郑邺低下头眼里满是温柔:“谢谢,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忙了……”
“你忙归忙,总得有和我说一句话的时间吧,可是这一个星期你就像失踪了一样。”於陵川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心里头酸涩无比可还是要装没事人。他在感情中一向要强。
“对不起。”郑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也明白自己最近确实是太忽视阿川了。只不过一工作起来他甚至能把自己忘掉,有时他因为饥饿晕倒在实验室才会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这些都是一些研究成果,你看最近的新闻报道了吗?社会上出现很多突然久睡不醒的人,没有其他症状,但查不出什么原因,所以很多材料都送来这里待检。教授们又都去波士顿大学开会,因为听说那里的研究……”郑邺没有说完就被於陵川打断了。
於陵川听不懂这些研究,他是文科生,可是他从来都是崇拜这个男人的。他爱他的严谨认真,爱他对科学知识的渴望,可这些爱到如今几乎被男人的“冷暴力”消磨殆尽了。
“我这次来不是来看你的,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也考虑很久了,咱俩分手吧。”
郑邺有预感,但心还是悲伤了一下,不过仅仅只是一下。他明白自己对这个人实在亏欠太多,自己的性格也许并不适合恋爱和结婚。“想好了对吗?因为你从来不拿分手赌气。”
当看到於陵川悲伤又坚定的眼神后,郑邺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沉默了。实验室里温度很低,白色与透明的一切物体都冰凉冷静。唯一让於陵川觉得自己在人间的是角落里正在分析数据的电脑和它旁边有些萎靡的绿萝。
手机铃声打破沉寂,是郑邺的同事打来的。
“好的,我马上过去。”郑邺放下手机,有些尴尬地看着於陵川:“阿川,中心新接收了一个特殊的病人,有些状况需要我去确认一下……”他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像是逐客令,而且非常不近人情。但於陵川早就习惯了,他整理好刚刚由于搬东西变得有些凌乱的上衣和背包对郑邺说道:“没关系,你的微信我会保留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你的东西如果想要回去的话直接给我留言我会寄到你家里。”
郑邺走了,於陵川长舒一口气。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开始无意识地揉搓衣角,温度变得更冷了,於陵川打了个哆嗦,推开门离开了。
於陵川记得走廊的温度并没有这么冷,现在却和实验室渐渐持平了。他似乎都能看到自己的哈气。这个鬼地方把冷气开这么足干什么!於陵川暗骂一声,一边走一边看指向标。他是个实打实的路痴,尤其在不熟悉的高楼大厦里。在并不短暂的相处时间里郑邺连这件事都没有察觉到。
十分钟左右,於陵川只能无奈宣布自己又迷路了。在人类神经研究中心,他的神经依旧不能得到拯救和恩赐。不过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他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仿佛整栋大楼只有门口阻挠他的门卫和不知所踪的郑邺。
郑邺的电话根本打不通;长长的走廊中仅有的几扇门也被推开,没有一扇是出口。
鬼打墙?於陵川看着四周雪白冰冷的墙壁,觉得这走廊似乎并没有尽头。就算有,那也不会是他要去的地方。忽然,於陵川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声,那声音就像是嗓子里卡了一口浓痰的同时不断发出“喝喝”声。於陵川汗毛倒竖脊背僵直,同时秉承着最后一丝对唯物主义的崇敬循声望去。
就像是恐怖电影中的场景——女人一身白衣黑发掩面,只露出一只赤红的眼睛。嘴巴大张着不断发出“喝喝”声。
女人朝於陵川冲了过来。
於陵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拔腿就跑,转身间慌不择路推开旁边的一扇门直接冲进去将门反锁。门发出一声闷响,是身后的女人根本没有收力直直拍在了门上。所幸门没有被撞开。他听着门外粗重的喘息声赶紧重新转动门把手,在确定安全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由于巨大的惊吓,於陵川全身脱力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尤其是在如此正规的单位。约莫过了一二分钟,他才想到要给郑邺打电话并且报警。
屋内很黑,几乎看不到东西。他在地上摸索着,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包和手机。
奇怪,明明一直攥在手里……
忽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抬起手看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泛着荧荧蓝光,而那蓝光正是地上不知名液体散发的。蓝光向远处延伸,像海浪中的发光水藻不时颤动。
於陵川像是被蛊惑一般顺着蓝光爬了过去。
这里不再是研究中心了,於陵川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眼前的场景已经颠覆他这一生中所有常识性认识。
巨大的废弃工厂冒着滚滚浓烟,天空是凌晨的黑色,仿佛要将所有的光亮吸走。
可天空仍然挂着一轮月亮——月亮很亮,但没有光。它就像是一块圆形的黄色塑料,被人随意贴在那里。
工厂的周围有几棵槐树,躯干是黑色,叶片也是黑色。没有风,树摇晃着,像定格动画一帧一帧。
工厂的前面有一条小路,小路一头延伸到门口,门口紧闭;一头往北延伸,看不到头。任谁看到了都知道,这条路没有尽头,月亮不会指引你。
唯一的光,唯一真正的光,是地上滑腻的胶状物体。像是闯入了某人的噩梦。
於陵川哆嗦着站起来,踩在蓝色液体上一步一步朝工厂的门口走去。
门上有一个小窗户,一个漂亮的木质的拱状欧式小窗户,它镶嵌在长满红锈的黑色铁门上。
於陵川去推窗户,推开的同时他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这是他在这里第一次听见声音。从窗户朝里望去,里面杂草丛生。枯草中躺着一台老式的白色台式电脑——电脑屏幕亮着,白色雪花一帧一帧跳跃。
再往前,地面上随意扔着几双破旧的棕色皮鞋,一把小洋雨伞还有被扎破的氢气球——氢气球是动物形状的,眼睛全部被扎破了,其中一只小兔子的嘴巴咧得很大,像是被人用刀割开的。草地再往前就是工厂大厅,有一根柱子立在中央很是突兀,上面用红色的油漆竖写着:请进!!!!!!
於陵川看着红色的大字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他揉揉眼,几秒钟的功夫,余光就瞥见柱子后面探出一颗头颅。对,只有一颗头颅,一颗男人的头颅,没有头发,带着高顶礼帽,嘴巴和那只破碎的兔子很像,两只大眼睛有山羊似的的瞳孔,迷离又诡异。
於陵川眼泪流了下来,他甚至没有了尖叫的勇气。他看着那颗头颅开始后退。头颅扭动了一下,开始向前。於陵川每回撤一步,头颅就前进一步,同时它那双噩梦般的瞳孔注视着於陵川一刻也没有停下。
於陵川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扭头狂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他这是遇到了什么?於陵川的思维早就不够用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可不过是跑出去五十米,他的腿就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他倒了下去,任凭他怎么努力就是站不起来。
回头再看,头颅已经近在咫尺。於陵川涕泗横流,嘴唇不断颤抖着:“如果这是梦,请让我醒来吧……”
梦?於陵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没有任何触感;他又将泪水放到嘴里,没有任何味道。他张嘴尖叫,竟是听不见一丝声音。於陵川瞳孔骤缩,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就像打在棉花上,没有触感,没有痛感。如果这是一场梦,是一场梦……於陵川不再犹豫,他疯狂地击打自己的身体,就算听不见一点声音他也用尽力气出声。醒来!醒来啊!於陵川的内心在嘶吼着。
头颅早已飘到他的面前,那东西慢慢张开嘴,蓝色的液体在其中涌动,光芒开始闪现。於陵川耳边传来嘈杂的响声。伴随着自己的尖叫声的同时周围场景突变,瞬息有如深夜被鬼压床挣扎着惊醒回到现实——他又回到了研究中心。
不过与此前不同,郑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正将自己抱在怀里,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阿川,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有难受的地方吗?”
於陵川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过了许久他才说出第一句话:“我是睡着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比。
“你晕倒了,对不起都怪我留你一个人在那里……”
“多久?”於陵川打断他的话。
“一分钟吧。”
只昏迷了一分钟?这和他的时间感根本对不上。
郑邺继续说道:“我们刚刚追着那女人到的这里,他跑得太快,一个转弯就消失了,等我们追上时就看见他停在你面前,你也在那个时候晕倒了。”
对!那个女人!於陵川迅速起身左右张望。在嘈杂的人群中正好看到一个女人被摁到地上疯狂挣扎,嘴里还不断哀嚎着。女人的力气大得出奇,好几个男医生摁着他都显得有些吃力。
直到医生将一支药水注入他的体内后才慢慢没了动静。临医生将女人抬走的最后一刻,於陵川也真正看清了那张女人的脸。女人很美,但白皙的脸蛋上有几条鲜红的划痕,像是指甲挠的,透露出癫狂的意味。
於陵川又想起那只破碎的兔子,兔子撕裂的嘴角在记忆中幻化成血肉不断涌动。於陵川再也撑不住了,他跌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