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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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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云阮清换上了一身黑衣,第四次踏入了那条通往镇魔渊的甬道。
甬道的角落积着未融的雪,她足尖轻点,身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黑袍与黑暗融为一体。
厚重的铁门开启时,渊底的风卷着冷意扑面而来,拂起她鬓边的发丝,熟悉的魔气萦绕周身,竟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缠绕。
渊底的月光被漫天风雪遮蔽,只余下一片浓稠的幽暗。
汵修像是早已知晓她会来,垂落的长发微微一动,缓缓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阿歌……你瘦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五百年来,最柔软的一声叹息,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她。
云阮清一步步走近石台,这一次,她手中没有握剑。
她望着他苍白的面容,望着他眼角未干的血泪,泪水终于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片冰凉:“汵修,我都想起来了。”
汵修的眸光猛地一颤,周身的锁链随之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
他笑了,可笑意里带着无尽的悲凉,血泪又一次自眼角渗出,染红了苍白的面颊:“想起又如何?忘记又如何?天道,从来都是这般无情。”
云阮清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悔意:“我欠你一命。前世,是我亲手杀了你。今生我来偿你。”
她抬手,指尖灵光流转,石台四周的锁魔链似有感应,发出一阵低沉的颤鸣。
汵修的瞳孔骤然紧缩,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你要解开封印?”
云阮清点头,眼底一片决绝:“长老们要开我识海,斩我记忆。若今日不放你出去,我怕……再无机会。”
汵修苦笑一声:“你放我出来,会引来整个正道的围杀。你会成为天下公敌,万劫不复,快回去吧。”
云阮清再上前一步,近得能看清他身上锁链穿骨的狰狞伤痕,看清他眼底的痛与温柔:“我不在乎,只要你答应我,莫要伤及无辜,我便还你自由,这本就是正道欠你的。”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了石台的阵眼之上,体内的灵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源源不断地涌入阵法之中。
银辉渐渐黯淡,缠绕在汵修身周的锁链,一根根开始松动,发出“咔咔”的声响。
汵修周身的魔气瞬间暴涨,却被他强行压制在体内,没有半分外泄。
他看着她,眸中的痛色浓得像是要溢出来:“阿歌,停手。晚了……”
云阮清猛地一怔。
下一瞬,渊口的方向,忽然有无数灵光炸开,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渊底!
大殿的方向,钟声急促地响了九下,那是云氏最高级别的警戒钟声!
长老们,竟提前动手了。
大长老的声音如惊雷般隔空传来,带着震怒与急切:“阮清!速速退下!那魔头惑你心神,你莫要执迷不悟!”
数十道身影如闪电般掠入渊底,为首的正是大长老,以及三位须发皆白的元婴长老。
他们手中法诀翻飞,早已准备好的镇魔大阵全力催动,漫天银光化作一张巨网,朝着石台狠狠罩下!
云阮清被阵法的反震之力狠狠掀飞,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她踉跄着站稳,回头看向那些面色凝重的长老,眸中一片悲凉:“你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大长老看着她,重重叹息一声,语气沉痛:“阮清,你是中了心魔!我们这般做,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整个云氏好!”
云阮清笑了,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凄艳绝望:“为我好?五百年前,逼我杀了他,毁我记忆,将他囚于这不见天日的渊底。如今,你们又要毁我今生的记忆,让我再做一次无情无义的刽子手吗?”
她猛地转身,张开双臂,死死挡在了汵修的身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日,谁若想动他,必先杀我!”
长老们的脸色齐齐一变,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大长老的声音都在颤抖:“阮清,你……你疯了!”
云阮清仰起头,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周身的皮肤之上,竟隐隐浮现出暗紫色的魔纹,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汵修望着她单薄却决绝的背影,眸中沉寂了五百年的死水,终于翻涌起滔天的疯狂。
他低吼一声,声浪震得渊底石壁簌簌发抖,缠绕周身的残余锁链寸寸断裂,发出金铁崩碎的刺耳脆响!
魔气如决堤的黑潮,冲天而起,瞬间吞没了渊底的银光。
大地剧烈震颤,玄黑石台应声崩裂,碎石飞溅如雨。
他踉跄着起身,第一件事不是反击那些虎视眈眈的长老,而是大步上前,将浑身脱力的云阮清牢牢揽入怀中。
“阿歌,别怕。”
声音沙哑,却裹着五百年岁月沉淀下来,从未变过的温柔。
长老们齐声怒喝,镇魔大阵催到极致,银光大盛,如一张天罗地网,朝着二人狠狠压下。
汵修黑袍猎猎翻飞,额间的魔角完全显现,森然如墨,眸中血光暴涨,映得他苍白的脸妖异绝伦。
他一手紧紧护着怀中人,一手翻掌迎向大阵。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渊底灵光与魔气疯狂交织碰撞,石壁应声崩塌,烟尘弥漫。
云阮清被他护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心口像是被万千钢针同时刺穿,痛得几乎窒息。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战,若他胜了,云氏数百年基业便会毁于一旦,若他败了,他便灰飞烟灭。
雪花从渊口飘落,落入这一片混乱的厮杀之中,竟被染成了刺目的血红。
大战,一触即发。
云岚山巅,钟声不绝于耳,凄厉得像是末日的哀鸣。
而她,终于在他温热的怀中,哽咽着唤出那句迟了五百年的话:
“汵修……对不起。”
汵修低头看她,血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唇边却绽开一抹凄绝而满足的笑。
“阿歌,够了。”
“有你这一句,五百年的等待……值了。”
云岚山巅,雪落如泣,天地间一片苍茫,白得晃眼。
镇魔渊底,早已化作修罗炼狱。
石壁崩裂,碎石如雨砸落,灵光与魔气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映得每一道身影都扭曲如鬼魅。
汵修黑袍染血,魔角森然挺立,眸中血光深如渊海,却始终将云阮清护在身后,寸步不离。
他一掌迎上大长老拍来的镇魔印,掌风凌厉如刀,震得渊底积雪飞扬,卷起漫天尘埃。
轰然巨响!
大长老如遭重击,踉跄着倒退三步,须发皆张,嘴角溢出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
“汵修!你被囚五百年不死,竟还留着这般修为!”
汵修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冷意:“多亏你们云氏,五百年如一日,好生看管。”
他怀中,云阮清抬眸望着他的侧脸。那张脸依旧绝艳,却布满了细碎的血痕,看得她心尖阵阵抽痛。她指尖微颤,悄然攥紧了他的衣袖。
“汵修……别杀他们。”
汵修身形猛地一滞,眸中翻涌的杀意,竟奇异地敛去了几分。
他低头看她,血泪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滚烫得像是要将她的皮肤灼伤。
“阿歌,他们逼你亲手杀我一次,还不够吗?”
云阮清用力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哽咽得说不出话。
长老们见状,眼中闪过狠厉,齐齐催动大阵,银光暴涨数倍。
银网如天幕般狠狠压下,那些断裂的锁魔链残段,竟在灵光的滋养下重新复苏,化作万道锋利的银箭,呼啸着刺向汵修!
汵修冷哼一声,掌心魔气翻涌,凝成一面巨大的黑盾,硬生生挡下了漫天箭雨。
银箭撞在黑盾之上,爆发出刺目的灵光,气浪席卷四方。汵修闷哼一声,背脊血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却半步未退。
云阮清见他伤势骤然加重,心如刀割。
她忽然推开他护在身前的手臂,身形如惊鸿掠出,霜寒剑出鞘,剑光如漫天霜雪覆盖,硬生生挡下了半数银箭。
“阮清!”
大长老惊喝一声,操控阵法的手微微一颤,大阵顿时乱了几分。
云阮清立于纷飞的血雪之中,长发狂乱飞扬,眸中满是悲凉,却又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大长老,五百年前,你们隐瞒真相,逼我杀他,毁我记忆。如今,又要毁我今生,让我再做一次刽子手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字字如剑,直刺人心:“云氏的基业,本就是建在血与谎言之上!是我当初亲手促成,如今,我便亲手悔了它!”
长老们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二长老云天泽重重叹息一声,语气沉痛:“阮清,你当真执迷不悟!那妖孽当年屠我三宗,杀我同道无数,罪孽滔天!”
云阮清笑了,泪水混着血水滚落,凄艳得让人心碎:“你们与妖魔联手设局,让我堕入魔道!他屠宗,从来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这所谓的罪孽,从头到尾,是我欠他的!”
汵修望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悄然蜷起,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深痕。
五百年光阴,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等她看清所有真相,等她开口为他辩白一句。
可当真等到了,心口漫上来的,却只有密密麻麻的疼,细细碎碎,缠得他连呼吸都发紧。
他大步上前,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重新护回怀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够了,阿歌。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