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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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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警官领着她们迈进了隔壁热风酒吧的后院。他口中的那间杂物室立在东北角,长4.5米,宽3.5米,是贴着共用的院墙用红砖砌起来的,入户门开在西面,只留一个小小的透气高窗。
这里原先是个露天车棚,热风酒吧的孙老板常在后院捣鼓自己的摩托车,后来飙车摔断腿,摩托瘾彻底戒了,车棚就被改成了杂物间,用来堆放更换下来的装饰物、维修工具和洒扫工具之类的闲置物品。
白炽灯照亮房间,依稀能闻到一股霉湿气混杂着清洁剂的古怪气味。门后扔着几只旧轮胎,斜靠一棵半米高的假圣诞树;西墙有个砌在水泥台上的小水池;南边角落立着两组1.8米高的白色货架,上面摆满维修工具和杂物,其中就有麻绳和大卷的黑色塑料袋;一张1.2米宽的铁架床靠墙摆在东边,光秃秃地只剩床板,旁边还支了张破木方桌。
对于杂物间来说它显得太干净了,房顶没有蜘蛛网,物品摆放井然有序,货架上的浮灰只有薄薄一层,就连墙壁都用涂料刷得雪白。
“不用再往里走了。”
李宁玉拦住还想迈步的王警官,这里明显被更改了布局,并仔细刷洗过。货架背面的磕碰凹陷、地面的擦划痕迹、麻绳上疑似血迹的污点,都在暗示这间屋子里曾爆发过冲突。
凌晨三点,酒吧街上的店面陆续关门打烊,熄灭的霓虹灯带走最后一丝热闹。等街上空掉,柠江分局的刑事现场勘察车穿过十字路口,悄然驶入火烈鸟酒吧的后院。技术员们兵分两路,隔着一道院墙各自勘查,鲁米诺试剂喷洒到杂物间的水池下水口处,很快有了荧光反应。
白小年站在院子里,叹为观止地说:“不愧是体育生啊,喝到微醺居然还能爬墙头。”
他打量起院墙下的仿真蒲葵树,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么爬有点儿扎手啊,够结实吗?是不是得做个侦查实验?”
“白小年你是不是傻。”顾晓梦无奈地反问:“谁告诉你韩天是爬树上去的?”
“我是有疑问的,但你们刚不是说他自己上去的吗?”
蹲在一旁提取足迹的痕检员小段噗嗤笑了,“你听人讲话能不能听完,他是自己上去的没错,但怎么可能爬树上去?轻度醉酒,没那么好的平衡性,再说这树身还没碗口粗,里头是包胶钢管,哪受得住成年人的重量。”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白小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那他到底怎么上去的?”
小段展开双臂比划着,“墙头上两条并列的条形划痕看到了吗?这个宽度和高度让你联想到什么工具没有?”
“......梯......梯子?!”
“答对。嫌疑人收梯子的时候要确保不被监控拍到,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因此不小心在墙壁上留下了擦划痕迹。这把梯子就扔在隔壁的后院。”
白小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甘心地追问:“那他挪这个花盆是为了什么?”
“宽度不够,影响放梯子。”顾晓梦悠悠回答。
“没错,这花盆底座有点重,两个人可以抬,一个人挪么,最省力的方式就是转动花盆往前推,因此造成了弧形的拖擦痕迹。”
“......就这么简单?”
他还以为嫌疑人是借助花盆和树做了某种机关把韩天送到了隔壁,搞半天就是碍着放梯子,才挪了一下花盆?
“奥克姆剃刀原则——当一种现象有多种解释时,那就选择最简单的一种。”顾晓梦漫不经心地说:“侦查办案靠证据说话不假,但不是所有的信息都有价值,要学会筛除,别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白小年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小段似乎清楚他在想什么,揶揄道:“有空多向专业人士请教,少看侦探小说,都是艺术加工过的。真实的犯罪哪来那么多冲突和艺术,若人人高智商犯罪,这个世界也太可怕了。”
被说中心思,白小年的脸上臊得慌,转而又自我调节过来。没错,多向专业人士请教——这技术室他是必须得常去了!
见顾晓梦往外走,他急忙跟过去,“小顾,你去哪儿?”
“看看李队那边有没有新消息。”
“我也去!”
顾晓梦和白小年并肩进屋时,李宁玉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随即垂眸。
孙老板能提供的只有一张工作照。男人48岁,身高1.76米,头发潦草,眼窝凹陷,松垮的眼皮半耷拉着,空洞无神地盯视前方。两个月前,这个名叫“杨兴旺”的男人以极低的酬劳应聘到热风酒吧做保洁,唯一的请求是让他使用后院的杂物间,他想省下住宿的费用。
令人意外的是肖经理也认出了杨兴旺,说他之前还在火烈鸟酒吧干过几个月。
“我要知道他是个杀人犯,说什么我也不会收他啊!”
孙老板悔不当初。他的酒吧规模跟隔壁不能比,这两年的生意又被同行挤兑差了许多,在设施维护和人员薪资上难免抠抠搜搜。员工们身兼数职,根本没人注意到后院西边的摄像头被悄悄挪过,将杂物间的门口挪出了监控范围。
当初留下杨兴旺,一是看他年纪大动了恻隐之心,二是图便宜,后来见他包圆了屋里屋外的清洁洒扫,又帮忙卸货上酒的,孙老板还暗自宽慰,觉得招了个眼里有活的好员工,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木讷的老实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设计杀人呢?
虽然西边的监控拍不到杂物间门口的情况,但能看到3月31日晚上11点后至次日凌晨2点期间,多次有光影投射到地面上,说明有人进出过。东南角的监控架在出院的必经之路上,避无可避,它既拍到了那名女宿管,也拍到杨兴旺于4月1日凌晨骑着电动三轮车离开院子。店长证实当晚杨兴旺借口买胃药,请假出去了一个多小时。
那辆盖着纸箱的三轮车就在最后筛查的嫌疑车辆里,只是在监控中分不清车的颜色。
他4月2日后就没再来上班了,技侦确认杨兴旺最近并无任何购票记录,暂无法锁定具体位置,李宁玉立即上报申请各方配合,开展全市范围内的搜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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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点30分,林七和同事提着大包小包迈入大门,在众人的期待声中分发早餐。
他掕着几个袋子噔噔噔奔到白小年的办公位前,隔着他问顾晓梦,“小顾,我们买了早餐。吃的有煎饼果子、油条、包子,喝的有粥和豆浆,你要哪个?”
“都可以。”顾晓梦看向队长办公室,“李队有吗?”
“有,都有,已经给她送过去了。”林七将袋子举得更高,热情洋溢。“你快选一样。”
“包子和豆浆吧,谢谢。”
“你怎么不先问我吃什么?”瘫在椅子上的白小年这时轻轻踹了林七一脚,打趣他。
“少说一句饿不着你。”林七微窘,回踢一脚,塞给他煎饼果子和一份粥,“吃吧吃吧,不够还有!”
白小年不客气地收下,咬着吸管问:“李队不是怕你们晚上熬夜赶路不安全,让你们休息一晚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大家伙在这儿连夜追查,我们哪好意思安然入眠。天一亮师父就催着我们往回赶了。”
林七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那个杨兴旺什么来路啊,怎么又冒出来个宿管?”
“还不太清楚,酒吧老板只知道杨兴旺的老家是夕阳省广乐市的,给当地警方发协查函了,程序你懂的,慢慢等吧。”
白小年咽下食物,顿了顿继续解释,“那个宿管名叫王秀芬,45岁,老家是白云省的,2013年就在学校了,老员工。学生公寓的值班安排是三人轮班制,工作时间是每天早上的8点到次日早上的8点,案发那天王秀芬刚好休息。目前王秀芬、常凯和钱同都已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等检材报告一出,有了实证会立即行动。”
“哦......”
林七咬着油条,眼神飘忽着滑到顾晓梦的身上,有些呆愣地看她低着头细嚼慢咽吃东西。
白小年夹在中间憋笑,就知道这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从顾晓梦进了刑侦大队,两个人的办公位挨着,他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林七过来晃悠。有时随便聊两句,有时分个水果糕点什么的,但顾晓梦似乎不爱吃甜食,每次等他走后那些吃食进的都是自己的肚子。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白小年也不戳破,再说有相似的情感经历,他很能与林七共情。林七长得高大帅气,标准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性格与外形都能与顾晓梦相配,就是不知道顾晓梦有没有这个心思,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帮林七试探一二。
下午2点,技术室送来了一沓报告,确认杂物室的墙壁和地缝里提取到的多处微量血迹均属于韩天,屋内屋外还找到了分别属于杨兴旺、韩天和第三人的毛发和不完整的脚印。
下午3点30分,王秀芬被带到柠江分局采集足迹和血样,在证据面前供认不讳,坦白与杨兴旺其实是夫妻关系,韩天身上的刀伤都是自己刺的。
他们的恩怨还要从去年圣诞节说起。当晚喝了酒的韩天执意自己开车回家,倒车时,恰巧杨兴旺提着铁簸箕从车旁经过,不小心刮花了一点车漆。韩天仗着他文化程度不高又不懂车,狮子大开口索要10万元的赔偿,逼得杨兴旺下跪道歉,经商议后谈到了5万,还写下欠条承诺分期还款。
从那以后,杨兴旺就时常遭受韩天的言语侮辱和暴力催债,在心理和经济的双重压力下,王秀芬怂恿杨兴旺索性杀人灭口。两人以拿钱为由将韩天骗到杂物间杀害后,她留在现场清洗血迹,杨兴旺负责抛尸。
晚上10点,在酒吧街撩妹的常凯和钱同两人被警方控制,人赃并获。董超和王宽配合审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吓得两人很快撂了。
三人因游戏结缘,韩天出手大方,常带他们到处吃喝玩乐,常凯和钱同却不满足,发现韩天的手表价值不菲,暗中掉包,见他毫无察觉,大着胆子如法炮制,将其他几块手表也偷梁换柱。两块卖掉分了钱,两块留下自用,趁韩天不在的时候到别的酒吧装富二代“钓鱼”。
3月31日晚上,韩天约两人去酒吧是为了捉奸。他察觉到韩建国在外面有了情人,一方面为母亲感到不值,一方面怕韩建国有了私生子会和自己抢家产,计划去沙南市大闹一场,谁料韩天喝酒喝到一半就失踪了。
至于韩天借钱的原因,竟然是恶作剧。韩天不缺钱,但喜欢欣赏这些“穷鬼”被一点小钱掣肘,又抹不开面子直接索要的羞耻和无助,令他有种将对方玩弄于掌心的快感。
为了撇除自己的杀人嫌疑,常凯和钱同还积极供出了一个有作案动机的人,就是酒吧的保洁杨兴旺,圣诞节那晚他们也在车上。
案情似乎水落石出,在几人的供述下形成了闭环。会议室里,众人难掩案情即将告破的喜悦,议论纷纷。
“王秀芬还想狡辩说临时起意杀人,幸好前期我们的调查够充分,她没法解释消失的欠条。”
“就是说啊,韩天当晚是先接了杨兴旺的电话才约的常凯和钱同。他享受将别人的尊严和脸面踩在脚下的感觉,这种不把别人当人的混蛋怎么可能在乎一张欠条,还随时带在身上。”
“常凯和钱同为了蹭吃蹭喝甘心给大学生当小弟,脸皮真够厚的,不过韩天也算报应,这哥俩把他当羊毛可劲儿薅呢......”
“只要我们在垃圾场找到被丢弃的剔骨刀和锤子,再将杨兴旺捉拿归案,拿到供词,证据链就完整了。就是苦了咱们的鼻子,一个案子扒三次垃圾场,我以后再也不想闻到那个味儿了!”
......
正讨论着,董超看到李宁玉和顾晓梦进来了,她们刚刚又去了趟师范大学,两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李队,小顾,怎么了,还有什么疑虑吗?”
顾晓梦挨着李宁玉坐下,却答非所问,“假设你们拿着铁簸箕走在停车场,仅有一人宽的两车中间和3.5米宽的主干道,你们会选择哪条路回到自己的车上?”
“肯定走主干道啊,路那么宽我干嘛挤中间,万一碰坏别人的车还要赔钱,多不值当。”
“可杨兴旺选择走中间,还是在韩天倒车的时候往前凑的。”
这不符合常理。事情已经过去四个月,所有的监控记录都被覆盖,查无可查。常凯和钱同为了洗清嫌疑或许会夸大、修改说辞,但王秀芬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她还试图把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们夫妻俩的工作经历也不太对。”
顾晓梦补充道:“王秀芬是2013年10月份到学校的,先在食堂帮工,后来到刘素素住的13号楼当宿管。往前一个月是师范大学的新生报到时间,刘素素就是那一年入学的;杨兴旺于2015年11月份入职火烈鸟酒吧,在那之前也发生了一件事——10月9日晚,韩天□□刘素素未遂,刘素素精神崩溃割腕自杀,被120送医抢救。另外,杨兴旺和刘素素父女的户籍地都是夕阳省。”
“你怀疑他们之前就认识?”白小年很惊讶,“户籍地同省不奇怪吧,毕竟全国各地那么多人呢,而且他们也不在一个市啊,应该就是巧合。”
“一处巧合是巧合,两处巧合也可能是巧合,但多处巧合,事情就有些诡异了。其实有个人在之前的调查中一直是被忽略掉的,就是刘素素被韩天拖到小树林当晚,路过救下她的人。”
李宁玉开口,眉不自觉地皱起。
顾晓梦看看她,接上话继续说。
“刚刚我们去学校见了刘素素,给她做通思想工作后,她讲述了那晚的经历,并通过照片指出吓跑韩天的就是杨兴旺。之所以对他还有印象,是因为以前在学校见过几次。我们还从后勤管理处查到,杨兴旺于2013年的10月份至2015年的10月份,都在学校做保洁员。他和王秀芬是前后脚入职的,同事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夫妻关系。”
此言一出,犹如重磅炸弹,将在座诸位都炸懵了。
王宽拍了拍后脑勺,惊奇地叹道:“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真相到底如何,就得等户籍地的民警反馈信息,以及杨兴旺到案后怎么说了。”
顾晓梦沉默下来,她也想知道这场处心积虑的谋杀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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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