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定落花[风声玉梦]》九生莲

15、第十五章 夜探酒吧街

　　监控摄像在缺少照明的环境下看起来几乎是黑白色，何况酒吧街本就处在老街道，为了营造氛围，晚上只有门头灯和装饰灯会亮。若不是有一面之缘，顾晓梦查看视频时又多瞄了眼角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

　　借着黑夜的保护色，女人很快就消失在一棵梧桐树后面，融进屏幕上的光斑噪点中。

　　4月1日凌晨0点47分，常凯与钱同结伴摇摇晃晃经过路口，此后一直到凌晨3点，酒吧结束营业，路上又热闹起来。私家车、夜班出租车等相继驶过路口，只是道路监控再未发现女人的身影，也没再看到韩天。

　　酒吧街距离抛尸地点约6公里，深夜不会堵车，油车和电车到达的时间在20分钟上下，相差不会超过5分钟。如果韩天当晚不是借助交通工具自行离开的，那么他在这里遇害的可能性很大。

　　“李雷在垃圾场看到有人焚尸的时间是凌晨0点40分左右，这会儿常凯和钱同刚出酒吧不久。”白小年问：“是不是可以排除嫌疑？”

　　“他们虽与抛尸时间不符，但还不能排除行凶嫌疑。”

　　董超说道：“我们是在没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抛尸现场又被严重破坏的情况下，根据尸体和血衣状况等推断多人行凶后抛尸，多人可以是两个人，那也可以是两人以上。常凯身高1.78米，体重74公斤，钱同身高1.72米，体重65公斤，都是年轻有力，假设合伙杀死韩天后，有第三人抛尸，帮他们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照你这么说，嫌疑人的数量还越来越多了。”白小年想到韩天或许死于组团谋杀，不由心生寒意，“加上这个鬼鬼祟祟的宿管，一共4个人了，难道都是一伙的？”

　　“单凭一段视频也没法确定那女人跟案件就有关系，不用急，齐哥不是去联系学校了么，咱们很快就能知道她的情况。”

　　“先看这个，王宽传回几段视频。”李宁玉举起手机，“韩天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是一家叫‘火烈鸟’的酒吧。”

　　一个小时前，王宽带着侦查任务联系了酒吧附近的派出所，在场所专管民警的协助下找到了徽章的出处——火烈鸟酒吧。

　　今年是酒吧开业第四年，老板为了店庆预热别出心裁，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会搞点互动小游戏。3月31日晚上，店里组织当月生日的高级会员以掷飞镖形式抽奖，命中特等奖的男士得“KING”徽章，女士则得“QUEEN”徽章，除了当晚酒水五折外，店庆日来消费时，可参加组队游戏，本人还能凭徽章额外兑换一份神秘大礼。

　　酒吧的前门监控显示：3月31日晚10点34分，韩天三人勾肩搭背从前门进入；晚11点33分，韩天自己低着头从前门出来，轻微摇晃，消失在盲区；4月1日凌晨0点28分，常凯和钱同结伴离开酒吧。

　　白小年和董超挤在一处，试图判断视频中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本人。这里的韩天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衣着，与离开小区时基本别无二致，但因为低着头又戴上了帽衫，加之视频的清晰度不够，看不清面部。

　　将之前韩天的走路视频单独截取后与之反复对比几次，李宁玉肯定地说：“这个人不是韩天。”

　　“是常凯吗？他的身高体型跟韩天接近。”

　　“不是他，模仿韩天的人年纪更大些。”

　　年龄是人的生理状态和运动功能的时间标志，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体态的人会具有不同的生理运动功能，反应到足迹中便具有不同的步法特征。

　　在监控视频中，韩天年轻，走路的步伐轻盈，步长大，步宽大，而另一个人的身高体型虽与他近似，且刻意模仿他的走路姿势，但人随着年龄增长，运动功能会衰退，骨质老龄化，韧带弹性减退，行走的频率和足部起落的高度是再努力伪装也达不到完全一致的。

　　李宁玉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擦着食指指腹，她想到那组不属于韩天的头发，兴许也与这名“模仿者”有关。

　　“看来我们得去现场看一看了。”

　　白色SUV从柠江分局驶出，由董超驾驶，白小年坐副驾驶，李宁玉则和顾晓梦并肩坐在后座。

　　深夜的高架桥上车辆不多，窗外的光影快速倒退，碎光在李宁玉的眼中闪闪烁烁。她侧过脸，看到顾晓梦低垂着脑袋揉眼睛，困倦又强打精神的挣扎模样。

　　“累了？”

　　“没有。”顾晓梦矢口否认，挺直腰板，“就是天黑坐车，容易犯困。”

　　警校出来的没有林黛玉，虽然高强度的工作量难免使人疲累，但还不至熬几个大夜就垮了身体。李宁玉只是想到她此前受过伤，才痊愈就来了刑侦大队，可能根骨还未彻底养好，毕竟医生都告诫过她要注意调理。

　　在车厢里摸索几下，李宁玉从后座的储物格里翻出两块咖啡奶糖。

　　往常，她有在车上存储小零食的习惯，以备查案时来不及吃饭，或是疲劳驾驶时提神醒脑用。最近一直很忙，没来得及补充物资，现下就只剩糖了，还是出差前的何剪烛搭顺风车时留下的。

　　除去自己，车上还有三个人，两块糖显然不够分，不给谁都显得尴尬。

　　她索性伸长手臂，把两块糖全递到顾晓梦的面前，用眼神询问：要吗？

　　顾晓梦有些意外，但很快漾起笑容，抬手拿走一颗，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李宁玉微微勾唇，将另一颗糖也塞入她的手心。

　　白小年听见短暂的窸窣声响，回过头看看后排的两人，一个面无表情正襟危坐，一个靠着车窗目视远方，毫无异常。

　　糖块融化在舌尖，咖啡和牛奶结合的香甜弥漫口腔。

　　顾晓梦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放松地靠着车窗，支起脑袋端量李宁玉。她的身子融于黑暗，脸被窗外飞速而过的霓虹照亮，调皮的光束在精巧的鼻梁上跳跃，转瞬又滑过曲线流畅的下颌，柔和了工作状态下的凌厉清冷。

　　“小顾，聊聊，你觉得会在哪儿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白小年新手上路，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一有时间就拉着人分析案情。

　　“我觉得，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类似杂物间或仓库的地方。”顾晓梦不疾不徐地开口。

　　“其一，咱们讨论过此案是预谋杀人，凶手踩过点，有准备。韩天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酒吧，晚上正是人流量和活动性都很大的时候，凶手需要一个环境稳定的封闭空间——”

　　“那办公室、设备间、包厢，不也算独立封闭空间吗？”

　　顾晓梦不否认他的观点，“你说的那些当然算，但环境不够稳定，来不及清理现场。毕竟血迹可以擦洗，但浓重的血腥味短时间内无法祛除。如果是杂物间或仓库就不同了，很少人去，在里面搏斗外面听不见，即便运出尸体时被人撞见，也好蒙混过关。”

　　“这其二，是工具的指向性。剔骨刀可以临时买，毕竟随身携带方便，奶.头锤若出现在办公室也不稀奇，但麻绳和超大塑料袋可不常用，大概率还是会储存在杂物间之类的地方。再说了，如果不是就地取材，而是特意准备的，凶手为什么不选更结实的绳子和装尸容器，确保万无一失？”

　　“哦......这么说的话确实是。”

　　白小年应着声，心里却在犯嘀咕。听说顾晓梦之前做的是内勤警，按理大家干刑侦的起点差不多，怎么讨论起案情来感觉她比早来一年的林七还熟稔。

　　他有些受挫地轻叹，只能解释为人家年轻，聪明？新生的脑子果然更好使。

　　“李队，你觉得呢？”

　　顾晓梦的身体向李宁玉倾斜，琉璃般透亮的眼睛里写满期待。

　　“合理。”

　　李宁玉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仍是淡然一片。

　　其实调查到现在，线索已经非常清晰，凶手中至少有一人是酒吧的工作人员，或是曾在酒吧工作过，否则接触不到酒吧的非公开区域，也不会熟知运出尸体时怎么走能最大限度避开摄像头。

　　“模仿者”年纪偏大，会用廉价的染发剂，显然与韩天不属于同个生活圈层。他从头发、身形和动作上模仿得非常到位，经验不足的年轻警察都难分辨。这说明他曾长期观察过韩天，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韩天的娱乐活动广泛，若想了解他的行踪，除了做同行的玩伴，就是关注他的朋友圈状态，但自曝行踪不是每次都有，因而，常凯和钱同的嫌疑仍然存在。

　　现在是4月11日凌晨1点50分，能不能取得突破性进展，争取早日结案，就看此行的运气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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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的酒吧街比预想中安静些，道路两边几乎停满了车，室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甫一推开大门，犹如破开一道封印，振聋发聩的摇滚乐扑面而来，强烈的声浪震得地板都好像在发颤。想来也是，若是这些酒吧的隔音措施做得不够好，早被周边的居民投诉到关门大吉了。

　　为防打草惊蛇，几人都是便装出行。李宁玉和顾晓梦化了妆，朱唇玉面，发丝飘逸，俨然来此消遣的顾客模样。

　　黑暗和酒精在劲爆的音乐下能释放压力和焦躁，也会吸引形形色色的人。饶是室内昏暗，也有人注意到了她们，轻佻地吹起口哨，堵住通道，被从身后出现的王宽提住衣领甩到旁边，痞气十足地骂了一句：“滚蛋！”

　　李宁玉将顾晓梦拉到身后，叮嘱她跟紧，注意力放在观察室内的环境上。这里大概四五百平米，粗犷的工业风装修，进门是前厅和等候休息区、存包处，有安保人员，中心位置是表演舞台和散座区，东南边有三个小包厢，卫生间及设备间等零星分布在角落。

　　几人进入设备间，酒吧的店面经理和民警小王已等候多时。这位经理大约三十多岁，带眼镜留胡子，一身西装马甲，双手恭敬地交握在身前，言行间透着圆滑世故。

　　客气两句，李宁玉直奔主题：“肖经理，你们这儿的监控录像保存多长时间，摄像头装了几个？”

　　“一般一个月，当天有事故的话会单独拷贝视频，留存的时间长些。”

　　经理走到设备台旁，熟练地介绍：“屋里的监控在存包处、收银处、酒水区，散座区对角装了三个，室外的话大门口有一个，后院的停车区有两个。”

　　“我们要找的这几个人，你有印象吗？”

　　“有点印象，但不多。”经理解释，“来玩的人太多，真没办法每个人都熟悉。不过这位韩先生是我们的高级会员，能查到消费记录的。”

　　他搓搓手，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儿吗？不会影响到我们店经营吧？”

　　“问你什么答就是了，不该问的少打听。”王宽不客气地打断他，指挥盯监控的工作人员调出3月31日当晚的视频录像。

　　“这儿总共有三个出入口，李队。东南是正门，北门属于消防通道，还有个后门靠近西北角，就是挨着卫生间那儿。”

　　他压低声音汇报：“那个时间段出入的车辆我发回队里查了，与咱们前期筛查的嫌疑车辆没有重叠。”

　　3月31日晚上10点41分，在前厅参与完活动的韩天三人落座表演舞台附近；11点25分，韩天起身走向卫生间的方向；11点32分，“韩天”从卫生间方向走出来，1分钟内穿过大厅从前门走了出去，消失在监控盲区；11点45分，常凯起身去往卫生间方向，出来后就与钱同一直在打电话，此后两次往返，之后又回到座位，待到次日凌晨0点28分才离开。

　　这场精心计划的“狸猫换太子”戏码居然只用了七分钟的时间。

　　“他明明离消防门更近，非要走前门，摆明就是为了确保出去的时候摄像头能拍到嘛。”白小年适时吹起彩虹屁，“幸亏李队你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李宁玉没搭理他，又查看了收银处，那里的摄像头能拍到仓库和果盘间，当晚多次出货。

　　“这几个人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问题，都是店里的员工。大件拉的是酒水，有记录。”

　　“肖经理，你们店里有杂物间吗？”顾晓梦出声问道。

　　“有啊，就这个。”经理指指屏幕，“仓库对面这个门里就是杂物间，它俩挨着呢。”

　　“没别的了？”

　　“没了，就这片儿有，货多了杂物间和果盘区也能放放。”

　　董超和白小年互看一眼，二脸困惑。3月31日当晚案发时间前后，只有一个保洁模样的人出入过，还是五十多岁的胖大妈。

　　李宁玉沉吟几秒，“王宽，你带的人呢？”

　　“外面大厅，还有酒吧街两头的路口都留了几个，盯着周围呢。”

　　“嗯，你们留在这儿，肖经理，王警官，麻烦带我们到外面转转。”

　　“好嘞好嘞，这边请。”

　　在王警官的陪同下，经理领着李宁玉和顾晓梦去了库房、杂物间、办公室，连三个包厢和卫生间都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痕迹和血渍。

　　卫生间旁边的小门通向后院，这片停车区并不太大，混凝土地面，满打满算也就够停八.九辆车。摄像头架在西南角和东北角，能观察到所有停车位。

　　李宁玉看到南面墙根摆着三棵仿真蒲葵树，“那是做什么用的？”

　　“哦，装饰，纯装饰。”肖经理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不是喜欢氛围感嘛，逢年过节的，屋里屋外布置布置，再挂点灯笼小彩灯之类的，很漂亮的。”

　　“摆多久了？”

　　“去年就有了。”

　　仿真树大概两米高，扎在白色的碳钢材质花盆里。顾晓梦好奇地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用力推，底座轻微晃动。

　　“几位警官，我们这儿就这么大了。您们看——”

　　经理谨慎地组织措辞，委婉表达送客的欲望。虽然不知道要查什么，但警方突然“微服私访”来了好几个人，他直觉不是小事，表面看似冷静，内心七八个水桶咣咣铛铛，生怕会影响酒吧做生意。

　　“急什么。”顾晓梦挑眉看他，“你们最近有没有改过布局，没有暗房之类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开业以来就是这样的布局了，连摄像头都没挪过，王警官可以作证，他们经常来巡逻的！”

　　“是，这个我确实可以作证。”

　　那就怪了，七分钟能去哪儿，人总不可能是凭空消失的。

　　顾晓梦和李宁玉站在院子里张望，不约而同地转身，视线落在那堵两米多高的院墙上。水泥灰色的院墙表面可见粉刷时留下的工具痕迹，墙根有尿渍和几根烟头。

　　“隔壁是哪儿？”

　　“热风酒吧的后院，也是停车用的。”王警官猛然回悟，“对了，他家后院倒是有个杂物间。”

　　李宁玉走到仿真树旁，掏出高亮手电筒，循着光柱看去，靠近墙根的仿真树底座下面有一片弧形的拖擦痕迹。

　　“王警官，肖经理，劳烦帮个忙。”

　　两人接过李宁玉递过来的手套，按照她的指示将三棵仿真树抬走。

　　“李队，最里面的这盆被挪过位置？”顾晓梦挨着李宁玉蹲下，看向地面。

　　“嗯。痕迹还清楚，时间不会太长......附近有平面减层足迹，跟韩天的鞋底花纹很像。”

　　将仿真树复位，李宁玉打给王宽，问他在监控中看到了几棵。

　　“三棵，李队。怎么了？”

　　“再看一下，几棵？”

　　“还是三棵啊。”

　　挪不挪树都不影响监控画面，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李宁玉侧身几乎贴墙，从墙根走到后门，又从后门走回树后，果然有监控盲区，王宽根本看不到她。

　　光束扫过水泥地面，从下往上打到院墙，沿着墙檐缓慢地平行移动，两道极淡的擦痕出现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