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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垂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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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天在下雨。
满目的灰暗里,只有面前人浅亮色的头发和浸透了半个身子的鲜血是清晰的。
周身很冷,铺天盖地的雨水里,对方的血没有变凉,粘稠地粘连成片,好像渗进了祂的眼睛里,在祂的视线中铺开一片血红。
视线范围内逐渐变得模糊,即使拼命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对方的脸,甚至触摸不到对方的体温。
祂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身体却止不住地发着抖。
瓷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
没有浅发色的人,没有横流的满地鲜血,也没有铺天盖地冰凉的暴雨。
只有正间歇着往外吐出水汽的加湿器,还有纱质窗帘过滤后的冷白色月光。
祂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
四点十九分。
祂又摸了摸身旁的另一半床,是没沾过人气的凉。
瓷阖眸。
是祂睡迷糊了,忘了美利坚这几天在出差。
瓷仰躺着,把胳膊压在眼睛上,却隐隐约约听到客厅传来门推拉的声响。
祂神色一凛,下床几步出了卧室,然后隔着一整个客厅,对上满身寒气的美利坚。
“还没睡?”美利坚扯掉挡视线的围巾,这才看到瓷光着踩在地上的脚,“怎么不穿鞋?”
瓷垂眸敛下情绪,“刚好醒了。”
然后才感觉到脚下冰凉,于是转身回屋穿拖鞋。
祂再出来的时候,美利坚已经脱掉外套换鞋进了屋,只穿着一件高领黑羊毛衫,正探头探脑地在冰箱冷藏冷冻室里翻东西。
瓷走过去,轻推了祂一把,伸手抓了两个鸡蛋出来:“你没吃饭?”
“飞机餐,吃了两口。”美利坚顺手挂在瓷的后背上,整个脑袋埋在瓷肩窝的发丝里。那股在外谈判的冷硬气质,连着发丝末端挂着的室外雪花融化的水珠,都在渐渐消失。
瓷翻了翻冷藏柜里的蔬菜,拿出几根小葱:
“青菜鸡蛋面,还是番茄鸡蛋面?”
美利坚搂着瓷腰的胳膊紧了紧。
“番茄鸡蛋面。”
厨房两口灶都开着。
瓷面前的那口锅在炒鸡蛋,美利坚那口在烧水烫西红柿。
然后西红柿剥皮,切丁,下锅,翻炒出沙。
加水,盖上,等待煮开。
除了天然气燃烧发出的嘶嘶声之外,很安静。
灯光是暖黄的,锅里的汤汁是橙红色,就连抽油烟机反光条上映出来的,都是身旁人头发的金黄色。
深冬的寒夜,竟然是暖色调的。
就连气味,都是酸甜的。
第二天瓷醒的时候,美利坚已经出门了,桌上还放着祂做的瓷的那份早餐。
是简单的鸡蛋三明治,但味道还不错。
瓷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但在去拿厨房垃圾袋的时候,却发现垃圾已经被带走了。
新的垃圾袋服服帖帖地套在垃圾桶上。
是谁带走的不言而喻。
瓷给自动喂食机加好猫粮,换好鞋,转身出门。
傍晚瓷进门的时候,门被一个巨大的快递纸箱卡了一下。
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一堆东西靠着放在墙边,是不知道哪几个省商量着给猫买的新家,一个连着猫爬架的窝,说是给猫猫的新年礼物。
美利坚已经看完了组装说明书,正躺着给抓板底面上固定钉。
瓷蹲在祂旁边递完最后一个零件的螺丝,把地上的塑料包装袋团成一团,准备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地上的某人却习惯性的继续伸手,被祂推了回去:“没了。”
美利坚眼疾手快地勾住瓷准备收回的指尖,抓着捏了捏:“哦。”
瓷低头看祂,似乎在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美利坚在笑。
入夜。
瓷已经睡着了。
美利坚侧过头,胳膊支撑起上半身,垂眸看祂的脸。
唇角的弧度拉直,眼底的笑意也被遮盖,长而不翘的睫毛这么垂下来,显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不过瓷本人也确实是凉的。
联说过,瓷像水,平常人暖不透的。
瓷就是这样的。
不动声色,不见痴迷,不表心绪。神色淡淡,冷眼旁观。
直到旁人再也忍耐不住,往前几步,才看清祂站着的对岸,以及河中湍急的水流。
有多少人不管不顾地淹没在水中已不可查,但瓷确实未曾侧目于其中任何一个。
美利坚也在岸边。
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祂确实也踏入了那条河流。
河水很凉,但祂却仿佛毫不在意,只是看着对岸的那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直到河水漫上胸口,没过口鼻,祂终于也和河底的那些枯骨一样,躺到了柔软的淤泥里。
义无反顾者的最终归处罢了,祂想。
却没想到,再次幽幽转醒,睁眼入目的,就是那张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脸。
祂已经顾不得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侧的岸上了,只知道,自己的确为对方少有的垂青而欣欢鼓舞。
原来只是意识到自己与旁人在瓷眼中不同,就能够叫祂如此心神荡漾。
也叫人贪心不足。
祂想要瓷的垂青。
得到了垂青,就想要垂怜,然后是垂爱。
最后是独爱。
祂要瓷独爱于祂。
真是彻彻底底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