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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吾更怕你折了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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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就连村口的石碑上都覆上一层白雪,上面漆着三个红艳艳的大字:上河村。
村里的道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小孩子会偶尔调皮地跑出来玩雪,又被家里大人发现后揪回去。
村后一家院子门前,种着一颗老槐树,即便是大雪过后,在阳光下依然显得格外苍劲有力。
树下,一群孩子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笑闹声老远都能听到,给寂静的小村庄增添了一份别样的生机。
突然,听见一个洪亮的女声喊道:“水根,不要让连翘玩雪了,把衣服弄湿冻着了,当心你娘撕你的皮。”
声音之大,让一群小孩子都有些忌惮,动作都小了许多。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西屋内的床上躺着的人,都被惊得动了动手指。
树下,八、九岁的水根从一群孩子中抬起头。见奶奶正站在院子中朝这边看,赶紧拉着妹妹起身,“知道了,奶奶,我们这就回来了。”
嘴里答应着,脚下却没有往回跑的意思。
许老太见他还算乖巧,倒也没有强制要求他们立刻回来。
她转身正要回正屋的时候,听见西屋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心中一凛。
老三两口子都去了山上拾柴火,西屋根本没有人,哪儿来的声音?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担心有那些小混混,冬日里捱不住饿,上她家偷东西来了。
顺手拿了一根扫把,走到西屋门口,一把推开门跳进去就是一声大喊,“哪个王八羔子敢来我家偷东西!”
话音一落,就对上一双圆溜溜、水晶晶的大眼睛。
小娃娃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满眼都是茫然。
她竟然被人骂了?
这是多久没有过的体验了,大概有上万年了吧?上一个敢骂她的人,在畜生道轮回百世了吧?
两人都眨呀眨,空气中一片寂静。
一双稚瞳眼波流转间,一抹华光抚过。
老祖心中惊奇:这位老人家就是吾的因果?
许老太使劲眨了两下眼睛,还道是自己的错觉。不想再睁开的时候,果然是真的!
突然,手中的扫把落在了地上,她一拍大腿,“哎呀!”
随即转身就跑,“老头子,你快来看看呀,老三家那丫头醒了!”
整个院子里都响彻她的叫喊声。
留下的小女娃错愕地盯着她的背影,失了一代宗师的淡然。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宗门后山闭关,怎么一睁眼,竟会出现在小女童的身体里?
从床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笨拙地坐正,才伸出短小稚嫩的手,掐指一算。
咦?
竟算不出这其中的因果!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静静地等人进来。
当许老太拉着自家老头子过来,进门就瞧见盘腿坐在床上的小人儿,看过来的目光带着隐隐光辉,她才惊觉刚刚并不是她的错觉。
方才还生气十足的她僵了身子,咽了下口水,推着身旁老头子的腰,“你快去看看。”
虽然面上表现得很镇定,声线的一丝颤抖泄了她的底气。
许老头疑惑地咂巴着嘴,老婆子咋啦?
而老祖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一圈,然后就朝着她的因果伸出了手,软糯道:“抱。”
许老太身子一抖。
她现在去折个桃枝来,可不可行?
村子的尽头有一条小河,河水早已结冰,冰面上都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白色的绸带,缠绕着整个村子。
暖阳洒满了整个村子,给这个寂静的小村庄增添了一份别样的色彩。
村道上,一对夫妻相互搀扶缓慢地走着,背上都背着满满一筐柴火。
因为昨天刚下过雪,雪化之后,地上泥泞不堪,脚一踩就深陷一个泥坑里,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所以走起来格外艰难。
许国富扶着媳妇儿,嘴里喘着粗气,再次看了看前方,心中估算着还有多远才能到家。
然后回头看了看媳妇儿,“快到家了,等回去了你好好泡个脚,我再给你熬点姜水驱驱寒,不然铁定得冻病了。”
刘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哪就那么娇气了?要是让娘瞧见了,还不得先喧排我一顿。”
许国富气不顺地反驳道:“哪里就娇气了?你是从京城来的知青,从小到大没干过苦活。”
“我回去一定要问问二哥,他到底管不管他媳妇儿,要是在这样的话,我可就叫娘来主持公道了。谁还不疼媳妇儿了?”
刘娟为人和善,虽然心里高兴丈夫体贴自己,但也不愿他因自己,跟兄弟之间闹不愉快。
正要劝解两句,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在叫她。
大风呼呼地刮,距离也不近,根本听不清,只能看见前面是隔壁的钱大婶,正朝她挥挥手。
夫妻俩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
直到快要走到钱大婶跟前,才听清她激动地拍着手说:“你家娃娃醒了,快回去看看吧。”
夫妻两人一听,刘娟顿时连背篓都不要,往地上一丢就赶紧往家里跑。
许老三也欣喜不已,可没她反应快。
见她跑远了,抱起她丢下的背篓就走,丢下一句,“谢谢钱婶儿。”
钱婶儿都来不及回话,就只看见两人欣喜若狂的背影。
不过,许老三家的闺女醒了,这可是几年来最大的稀奇事儿,她也要跟上去看热闹。
都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山脚下又匆匆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人背着个半大的孩子。
这孩子受伤严重,脸上都是摩擦的伤口,趴在背上明显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旁边跟着的人脸色复杂,“这孩子怕是要不行了。”
其他人打眼一看,也附和着点头,“伤得太重,唉!也是作孽呀!”
背着人的汉子忿忿不平道:“这么冷得天儿,大路家的心也太狠了,让她一个人上山砍柴,这才几岁?就这么容不下前头生的,当初又何必要嫁过来?”
你一言我一语,没人瞧见孩子的眼皮动了动。
刘娟一路跑进正屋,就瞧见堂屋上方坐着她的公公,许老头。
怀里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娃娃,明明看起来没有多少重量,可许老头整个人的姿势看起来非常僵硬且吃力。
她惊喜地喊道:“妞儿!”
大概是继承的这具身体已经快三年没有好好进食,老祖正因为腹中饥饿感到乏力。
许老太在一阵慌张后,将她交给眼前这个老头就躲了出去,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听到有人叫她,老祖眸光一闪,转头看向眼前来人。
此人身材娇小,瘦骨伶仃,清眸一扫便知此人体质极差。但看她面相温和,长相隽丽,是个有福缘之人。
况且,她的身体对这人的声音,有着非比寻常的熟悉感。
刘娟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生怕声音大了吓着孩子。
许老头笑呵呵地,赶忙将怀中的小人儿递给小儿媳,“老三家的,你快抱抱吧。这孩子还挺乖巧的,就是不怎么说话,估计是还没大清醒呢。”
老祖:只因不熟,故而无语。
刘娟收忙脚乱的接过孩子,整个过程中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老祖:……大可不必如此!吾更怕你折了腰。
孩子交出去之后,许老头背过身,悄悄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暗自纳罕:屋里的火是不是烧的太热了?
殊不知,他身后的老祖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再不放手,她身上天然的威压就要伤了他的内里了。
老祖的威势与身俱来,若不是现在这副小娃娃的身体太弱,她已尽量收敛威压,否则若是全盛时期,三丈之内凡人不得寸进。
不过,她天生祥瑞,靠着她的时间久了,能给他带去瑞气。对老人家只有好处,算是对他的补偿吧。
许老头找了个由头,准备去寻自家老婆子。
他出了门,又把堂屋的门掩上,免得跑了暖气。
小孙女刚醒来,身子弱着呢,可别着凉了。
朝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乡亲看了看,没好气道:“得了得了,大伙儿都回去吧。孩子刚醒,啥也不知道呢。”
众人摸了摸鼻子,面面相觑,看热闹都没看到正主,嗐!
等人三三两两的散了之后,许老头才往厨房走去,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在屋里,总觉得沉重得喘不上气,出来之后总算好多了。
厨房里,许老太切菜的动作停滞在那里,出神的看向某处。眉心微蹙,神情中很是犹豫。
她将孩子带出西屋之后,丢给了自家老头子,自己则是躲到了厨房里。
许老头进来瞧见的就是她这副模样,不禁问道:“老婆子,你在想莫子?”
许老太回过神,定定地看了看他,干脆将围裙解下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要往外走。
忽又想起什么,往正屋卧房走去。
等她再走出来时,许老头在她背后喊道:“你干啥去,不做饭啦?”
“你来弄,等我回来跟你讲。”许老太头也不会的走了。
许老头看了看手中的围裙,摸了摸脑袋上有些花白的头发。
“这……我也不会呀。”
堂屋里,刘娟如同捧着珍宝一般,将孩子搂在怀中,心情激动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无措道:“妞儿,我……我是……”
大概是心情太过激动,她结舌半天,都没能表达出来。
老祖歪着脑袋盯着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凡间应该是这么叫的。
刘娟眼睛一亮,顿时惊喜道:“哎!”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被推开,许老三跑了进来,气喘吁吁。
雪路难走,他身上背着满满两背篓柴火,行动得就更慢。好容易到家,把背篓放下就跑了过来。
瞧着闺女水灵灵、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禁在赞叹,“我闺女就是好看啊!”
老祖也盯着眼前的男人,这就是原主的爹?为何看起来这般老?
许国富长相俊朗,为人爽气,大概是经常下地干活的原因,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稳重一些。
其实今年也不过才20岁,比刘娟都还要小一岁,
“三哥,妞儿好聪明的,我还没说她都知道要叫我娘。”刘娟忍不住炫耀。
老祖:她只是想提醒她而已。
“是吗?”许老三一喜,也凑近了脸,“那该轮到我了,妞儿,知道该叫爹什么吗?”
老祖:……
就连刘娟也笑了,“你这说的啥?”
许老三也发现自己话中的语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祖则直视他的眼眸,能清晰地瞧见他眼中的喜悦与期盼。
罢了。
她暗叹一口气。
就在许老三正要失望的放弃时,倏地听见一个软糯的童音清晰地喊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