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久留》UnTranslatable

2、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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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着的人没有马上说话，他好像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诡异地领会到他的意思，方琚光不禁失笑；为了不笑得太明显，他抿着唇弯下腰，接过了烟盒与打火机。动作的过程中，他看到那人耳垂上的亮光，心中渐有了底。
　　“三五的蓝莓爆，”他吸气点上了烟，抽了两口后才捏碎滤嘴中的爆珠，“我也喜欢这个。谢谢你，同学。”
　　那人也慢慢站了起来，往着那个名叫“硕果”的丑雕塑边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后才道：“不用。没事。”
　　方琚光在心里做匹配，“不用”是“不用买”，“没事”是“不用谢”。应该是滤镜太厚的因素，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应对很有几分可爱。他把烟盒同火机一起递了过去，自报家门：“20级哲学，方琚光。”
　　那人好像又愣了一下，没什么亮光，看不清表情。总之最后他也拿回了两样东西，塞进口袋后才握上方琚光始终没收回的手：“你好，20历史兰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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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庚重。
　　好名字啊好名字。
　　那天不到十点方琚光就回了宿舍，满载而归——带着小漂亮的名字和手机里已经加上的微信——直到洗完澡，他还在美滋滋地回味着对方说话时的声音，以及姓名。他有心拉近两人的距离，但对着微信的输入框踟蹰了许久，终究也没发出什么消息。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他想着，能要到联系方式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所学校里（身边调查法）还是i人占了大多数，这么积极真的怪怪的。而且本来两人确实就“应该”没什么交集，连资料室都是一个在7楼一个在8楼；而且哲院可是○旦文史哲中唯一“建院”的专业，区区历史学系——
　　方琚光没有再想下去，他跑神到了名叫“兰庚重”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珠上，还有那快挂到下巴的泛着青的黑眼圈。“下次再遇见可以劝他早点回去睡。”他突然坐起来喃喃道。没理下面“啊？”了一声的舍友，方琚光又躺了回去，把被子拉到下巴，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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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三门课，照样到晚上八点十分才能关上腾讯会议。想起期末有门课需要写书评，而自己连书都没选好——方琚光翻了半天豆瓣，来来去去选了本最薄的。
　　确实快期末了。为了不错过提交课程论文的时间，他耐着性子翻笔记和课程群的记录，把时间点都填进“提醒事项”里，标签设置了“学习”，重要性提到最高，提醒时间是“提前一周”，重复是“每天”。自觉万无一失，他就给手机息屏，打开PDF开始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想起上学期同学姐吃饭时对方哀嚎“我一天只能看50页啊老师呜呜呜”，当时他还附和，临到头来其实一天读50页都做不到——好累。他又想起连续两天都在三教碰见的那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调出微信的窗口，给对方发了一个“hi”的黑白猫表情包。
　　他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方琚光看了一眼时间，不抱什么希望地想着，如果他回我，我就请他一起去萨莉亚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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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12/14
　　21:30
　　对方仍然没有什么回应。萨莉亚眼看着赶不上了，但方琚光今天晚餐只吃了麦麦的穷鬼套餐，一个双吉一杯中可到了这个时间差不多也已经消化完了。冬天、期末，两个元素的堆砌也让方某人没有什么克制的想法。他站起来，在仍旧空旷、有的灯都没打开的中厅里发出了收拾东西的声响。
　　喝奶茶还是吃烧烤？
　　方琚光走到半路都还在琢磨。今天他没什么心情绕路，也没有饱眼福的欲望，只是沿着大厅的楼梯从三楼走下，然后一路穿过西主楼、东主楼、东辅楼，站到了体感格外凛冽的风里。
　　手腕上的表振动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以为是辅导员又发了什么通知。但是有着小红点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头像，兰庚重终于回了消息，也是一张表情包，一张穿着淡黄T恤的小狗的“hi”。
　　“好吧。”方琚光嘀嘀咕咕，也不继续在奶茶和烧烤间摇摆不定了，他发消息：【你好，同学，一起吃夜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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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Bamba？好像不行，里面的东西真的不怎么样。COMMUNE？也是喝酒的地方，好像不大好。那邻里？噢这个时间点好像也关了。大学路？都是酒吧也没什么吃的——做了许多排除法，方某人终于惨痛地回上那句“吃什么”，他打字：【北区食堂？我们可以吃二楼的烧烤。】
　　食堂挺好的，起码安全，他又开始安慰自己。不会被人当作是心怀不轨肯定是很好的，但真的会有人在这个点、跟一个只见过两面（还有一面是单方面）的人一起去食堂吃夜宵吗？食堂，夜宵，怎么说都好像不搭；虽然二楼的烧烤算得上“还可以”，但电炉烤的也确实没有外面的好吃。
　　在思维要迎来滑坡时，一直亮着的手机终于震了一下。方琚光一眼之下就喜出望外，又开始敲字：【好耶！你在哪？我去找你。】附上必不可少的可爱表情包，他自觉魅力无敌，但不出三秒就又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面相太过憨厚老实以至于让人升不起戒心；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对方太不设防。无论脑子里怎么胡思乱想，方琚光还是调转方向，又穿过东辅楼、东主楼、西主楼——西辅楼关门了——走到了人少后连停着的共享单车都少的、通往三教的那条路。
　　他站着等了一会儿，雀跃的心情让他无暇感受时间的长或短——他只觉得突然一下地，那人就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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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庚重换了一身衣服。衬衫、粗花呢的马甲、千鸟格毛呢的巴尔玛肯外套。谨严、庄重，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把那张秾艳却稚气未脱的面庞也烘衬出了几分恭肃俨然。
　　不冷吗？
　　这是方琚光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的才是“真好看”。
　　“我穿了保暖衣，也有给外套装内胆。”他确信自己没有问出声，但对方不知怎么对上了信号，“中午还好的，现在确实有一点冷。”
　　他控制了一下，没有说出诸如“穿秋裤了吗”“蹦一蹦就暖起来了”“要不要我给你捂一下”之类的很破坏气氛（可是很“朋友”）的话，但也没接着说下去，只是看着兰庚重的眼睛，颇为认真地发问：“穿得好正式，是有什么事吗？”
　　“晚上有一个Pre。”
　　“线下？”
　　“要开摄像头。”
　　方某人恍然大悟，虽然他从来都懒得为各种课堂Pre“梳妆打扮”，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会穿着卫衣/T恤（视气温而定）上台，虽然不正式，但也不至于不得体。对于兰庚重的回答，他只觉其对课程的态度恳切认真，而且穿搭好看——好看、好看、好看，不管是不是“美丽冻人”，方琚光也不是制服控——但他现在真的只想赞美对方。
　　“很漂亮……啊不对我说的是好看，很帅！”千言万语最后化作干巴巴的一句，他用力点头表示对自己话的再肯定，同时扯开这个自己没发挥好的话题，“那我们走过去？还是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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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没有防风手套的前提下，冬天骑自行车绝对是一种对手指的酷刑。只不过鉴于“吃夜宵”的目的，以及对烧烤窗口停止营业的时间的不确定，二人都认为应当快点赶到。而动辄十几二十分钟的步行显然无法满足这一需求。简而言之，方琚光和兰庚重一起刷了共享单车，并一起从本北高速一路骑到北区食堂。
　　走过桥，跨越华而不实的“护城河”，就能看见一群穿着拖鞋的留学生在北食门口嘈嘈杂杂地喝酒说话。“一眼判断国籍，”方琚光压低了声音，“冬天穿拖鞋的一看就是韩国人！”
　　兰庚重点头赞同，也压低了声音说小话：“看起来就好冷，感觉他们好顽强噢。”
　　他们对“韩国人”这一存在你来我往地发表了不少看法，从冰美式到“血管中流淌着冰美式”，从小组Pre中的分工到“感觉他们做PPT都很好看”。讲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乘扶梯上了二楼，方琚光点了馒头片、羊肉串、牛肉串，并摒弃了一切素材。
　　“上学期的时候，我有一个读书汇报的那种小组Pre。”说话的人把两只手互相握来握去，似乎在用手心的热度捂暖冻红的手指。他声音清越，语调很软，带着点笑意，“大家都忘了时间，周五课上要的Pre一直到周四下午的时候助教通知我们才‘幡然醒悟’，那时候全组进度最快的人也只看完了《法兰克人史》的序言。”
　　刷卡付完钱，方琚光回头看他，追问道：“那怎么办？能延期吗？”
　　隔着没两步远的那个人笑着道：“不能欸，助教学姐让我们以后要自己注意时间，后面我们说就略过那本书的内容，把视角主要放在作者和他的历史观念上。不过幸好是小组的Pre，一人一部分，统完稿也才两点多。”
　　“啊，是你统稿呀。”方某人附和了一句，“感觉好辛苦。”
　　“其实还好，比较辛苦的是做PPT的同学。”兰庚重说，“是班上一位女生，韩国人。那时候她讲说自己中文不好，想负责做PPT。我快三点的时候把稿子给她，她一直做到了八点多，把整个PPT都做好了。是很好看、很仔细的那种，真的很辛苦啊。”
　　方琚光用眼神征求过意见后，拿了两瓶易拉罐装的可口可乐，然后又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下。到这个时候他终于能把漫无边际的闲聊稍微扯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为了不显出太有目的性，他一边拉开可乐，插进吸管，一边推己及人，“不经意”地问：“最近感觉老是在三教看到你，也是在赶ddl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