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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手中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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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去到学校,盼鸢一干人就被领上了国旗台。
昨天她们在三中附近跟男生打架被监控拍到了,两个学校的校领导一致认为此事影响恶劣,必须严肃处理,于是她们不仅要接受公开批评,还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挨个大声做检讨。
晨间,刚起的太阳晒着台上一角。
盼鸢手里捏着用模版产出的检讨书,下压一本小说,躲开阳光以及有可能的视线,悄悄往右边的同学身后挪去。
检讨拖拖拉拉地才进行到第三个,没到她,她干脆拿其他同学做掩体,低头翻起小说来。
盼鸢正看到煽情的部分,男女主的关系经过这一段就要更近一步了:‘她边哭边用手背擦去眼泪,第三下擦到左眼,夜里的风跑过,扑了她一个满怀,以及一个宽厚温暖又及时的怀抱……’
“好看吗?”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蓦地响起。
盼鸢心一悸,手一抖,‘啪’地合上了小说,猛地抬头,对上了教导主任蔡不凡那对拧成麻绳的眉毛。
她尴尬地笑道:“主任……”
“这个节骨眼儿还看违禁品!没收!”蔡不凡压低声音,不容抗拒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这我刚买的。”盼鸢面露难色,垂死挣扎。
蔡不凡两眼眯成一条缝,严肃地瞅着她,手没有一点要收回去的意思:“就算是你自己写的也不行!”
不情不愿地双手上交打发时间的文化产品后,盼鸢沮丧地拎着单薄的检讨书扇起风来。
心想,这下只能干等着了。
蔡不凡缴获了战利品,转身走出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苦口婆心地训了她两句:“你说你昂,刚上来的时候成绩也不差,净不学好,天天跟人……”
盼鸢龇牙咧嘴地挨了主任一顿耳提面命,时不时还要侧身躲他喷溅的口水,别人都歪七扭八地站着,她却托蔡不凡的福,玩上了左右闪躲的大摆锤。
宁思言在台下目睹一切,心情有些复杂。
盼鸢这次之所以会被通报,他怀疑跟昨天的打劫事件有关,高个男很可能真的回头去找她算出头账了。
虽然他没主动让盼鸢替自己出头,但她的确维护了自己的利益,他就没办法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其他学生也在底下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其中一个男生的埋怨,歪打正着地解答了宁思言的疑问。
“我跟你们说啊……”
“对!就站在最左侧那个女的。”
一个左眼下略有清淤的男生说道:“这女的有毛病,昨天三中不是有个男的打劫吗,人家也没拿到好处,她非要回头找人茬。妈的,我路过那儿,平白无故挨了一拳。”
听者众多,其中一个女生的想象力实在丰富,脑补过程之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佳月,你笑毛啊?”说话的男生斜眼瞪她。
张佳月平时跟他对着干习惯了,张嘴就是一句:“笑你啊!怎么,你要改姓毛啊?”
路鸣十分没眼看地‘啧’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咬牙切齿地求助道:“你们有人要换同桌的吗?我真是受够她了。”
哄笑在小范围内传开,好在台上学生读检讨的声音大,盖了过去,并没有老师过来抓他们这边的纪律。
有人劝他:“路鸣,你就当自己走路都倒霉吧。”
“我特么……”
“哎呀,这有啥好说的,再有下次她连学籍都要没了。”
“就是就是。”
轮到盼鸢检讨了,她娴熟非常地摊开对折的纸张,报出家门的那一刻,底下的高阅登时睁大了眼睛。
这名字……
我靠!
“宁思言。”高阅小声地喊着站在他前面的同桌,心想,怪不得上次听着觉得耳熟,原来是名人:“上回给你送水的女生,不会就是她吧?”
宁思言微微侧身,回头看了下高阅,没说话。
“我去。”见他没否认,高阅吓得后仰,十成是了。
在他的印象里,宁思言是那种不喜欢欠着别人的人,所以女生们送什么他都不收。
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好说话,像什么解题,出板报,运动会参赛缺人,要他帮什么忙只要不过分基本不会拒绝。唯独面对别人的热情,尤其是恋爱方面的,一律被他视作不必要的困扰,甚至连瓶水都要还。
糟糕的来了。
高阅没替宁思言还。那天他实在累成球了,觉得一瓶水而已,撑死两块钱,转头就给忘了。
他要是那会儿想起来送水的是这位人物,就算让他肩上扛一整箱,或者爬着去,他也得还去啊。
心里有鬼了自然不敢声张,高阅想着,哪天找个时间再给人补上。他默默做完计划,倾身用气音对宁思言道:“她不会还在追你吧?我丑话说在前头昂,除非她乱来,不然你可不要沾她啊,风评实在……”
宁思言扭头,毫不遮掩地以平时说话的音量回应高阅:“她替我要回了钱包。”
说完,他用眼睛扫了一圈四下议论的人,颇有点为舆论中心者正名的意味。
宁思言一句话就堵死了高阅的吐槽加警示,像被人塞了鸡蛋似地,他鼓着嘴,再没吱声了。
附近议论的同学也听到了,有的住嘴,有的还不依不饶地嘀咕道:“要钱包和打架是两回事……”
宁思言再次扭头:“我没捂着你的嘴不让说。”
“……”
“你这话跟捂嘴有什么区别?”嘀咕的男生朝天翻了个白眼,还要继续输出,却被高阅一个眼神阻止了。
“你别招他了。”高阅了然宁思言的想法,往那男生的方向倾身,恢复了正常说话的音量:“谁乐意别人议论帮自己的人啊,又不是你丢钱包,闭嘴。”
男生闻言一愣,也不吭声了。
盼鸢用十分公式化的认真口吻念完了检讨,几步退回队伍,目光便往下搜寻宁思言的身影,正好对上了他投上来的视线。
她先是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注意自己,却也没闪躲,反而抬了抬下巴,冲他笑得明媚。
那张扬又恣意的神情似乎在表达——我说得没错吧,罩着你。
宁思言垂落的右手用力捏着指尖,直到痛觉传来,他的耳朵自行隔绝了周围的嘈杂。
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望着一行人中的盼鸢走下台,低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翌日。盼鸢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买好两份早餐,在学校必经一个路口边蹲了下来。
11月上旬,南方的深秋慢悠悠地走向初冬,天色泛着清冷的蓝白,来往的人都套上了防寒外套。
盼鸢以平时进食的速度啃完自己的那份,宁思言也被她成功地堵到了。
干完架回去后她复盘过了,上次早餐计划的失败一定是源于她没有当面给,要让他无法拒绝,得像她之前给宁思言塞水那样。
而且追人这种事,讲究一个持之以恒。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行,否则她的学业就不会这样举步维艰了,于是她决定发挥超高的主动性来弥补。
而且昨天站在台上的时候,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宁思言还看自己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不讨厌她?
宁思言一出现在视野里,盼鸢就跟弹簧一样蹦了起来,拔腿朝他奔了过去。
在他跟前站定,盼鸢微微喘着气:“宁思言。”
盼鸢手里的透明塑料袋往他跟前一递,宁思言就明白她堵在这里的意图了。
“谢谢。”这次他没再拒绝,接过,从宽松的校服裤袋里摸出手机:“多少钱?我转你吧。”
“不用。”盼鸢拨浪鼓式摇头,说:“送你的。”
“好吧。”宁思言收回手机,撕开吸管包装,戳开了豆浆封口,露出一点笑容:“那下次我请你。”
“……”盼鸢看得眼睛都直了,本就掩饰不住兴奋的脸当着宁思言的面瞬间红成了鸡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所措地憋了会儿,实在撑不住两颊蒸腾的热气,心里默念三十六计——又跑了。
宁思言看着她被狗追一样的身影,轻皱起眉头。
怎么又……这好像是第三次了。
宁思言慢吞吞地吸着豆浆,留意到盼鸢的步子跟别人不同,见面这么多次,从没见过她含胸驼背,跑动时的重心移动也非常稳定。
哪怕是昨天站在台上挨训,腰腹的线条也比别人挺拔顺直,其他人都姿态随意地低头杵着,各有愠色。
她却昂首挺胸地站,活像一根极具生机与活力的翠竹,还会下意识扭身去躲蔡不凡的口水。
她……难道学过舞蹈吗?
“宁思言!”肩头一沉,打断了他发散的思路。
高阅紧远远看见他跟一女生说话,赶慢赶地追了上来,结果那女生跑得比他还快,八卦就这么长脚飞了。
他也用眼睛依依不舍地追着女生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狐疑地问宁思言:“那个女生……是你亲戚?”
宁思言低头咬包子,咀嚼了两口才回应他:“不是。”
“啊?”反射弧过长,高阅品了好一会儿才觉过味来,拉长下巴看着他:“你转性了?收人家东西?”
宁思言侧目,给了他一个‘你话太密了’的眼神。
一有点心虚事儿,宁思言都发配这个表情打发他,还带点不要戳穿的警告。
行,又给他歪打正着蒙对了。
要是考试的选择题他有这个准头就好了,高阅感慨完,当即拿食指隔空点着铁树开花的同桌,眼睛眯起:“你不对劲。”
“我饿了。”任何谎话从他嘴里出来都会具有说服力,宁思言斜了眼高阅手里的早餐,平静地道:“你讲八卦的嘴要是停不下来,早餐我可以代劳。”
“嗯?!”高阅一把将早餐护在胸前,又觉得宁思言凉飕飕的眼神不安全,赶紧打开塑料袋,往里抓了个肉包,一口下去,一半的包子没了。
“休想觊觎人民群众最后的粮食!”
宁思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