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手中线 ...

  •   下午,盼鸢买了条手链给朋友过生日去了,庆祝的同时顺便在她家蹭一顿饭,没空去烦宁思言。
      再者她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行不行动都在她自己,宁思言还能听到不成?

      盼鸢颇为老成地想,自己追人的经验还没摸索成型,但清楚死缠烂打一定会招来反感。她被蔡不凡没收的那本小说,上面的女主就是因为太过热情,最后成功地被男主一瞪三米远。
      她刚跟宁思言搭上话、聊上天,可不想步入这位前辈的后尘,功亏一篑。

      两天一过,月考没跟她的学习进度商量就来了。
      盼鸢上高中至今,第一次感觉到换座之后的考场气氛这么令人手心出汗,堪比提前上了高考的场子。
      凭借听课时记住的模糊知识点,她抓耳挠腮地对着卷子,把能写的都写了,理科就惨淡了,书没怎么翻过,题也练得少,干脆像之前一样留了白。

      考完第三天,没等班里的成绩单下发,盼鸢就溜到了一楼底下的公告栏去看成绩榜。她的眼睛从下往上找,很快就瞄到了自己那个尴尬的名次。
      盼鸢本就不抱什么期待,但这一刻,她就跟掉到悬崖底部又踩进了无底洞似地,最后一丝侥幸也粉碎了。

      窥探的视线上掠,她开始从上往下找,也很快就找到了宁思言的名次,他全年级第三。
      巨大的落差砸在脑袋上,盼鸢失魂落魄地退出人群,本能地想要躲开这些不属于她的热闹。
      她走远了一点,忽地慢慢转身,闭上了左眼,伸出纤长的右手,远远地丈量起她与宁思言之间的成绩距离——从食指到拇指,却像隔着银河。

      回到班里,试卷一张张地从前排往后传。
      接过那些写满字迹的卷子,盼鸢好几次只瞄一眼就自觉地传给了别人。
      三次过后,坐她后面的男生终于被逼上梁山了,折起卷子在她耳边抖如帕金森:“这还是你的卷子啊,盼鸢,你老传给我干嘛?”
      “忘了。”盼鸢往后伸手,男生一把塞到了她手里。
      “姐啊,你这都三回了,下次你瞅眼名字行不?”男生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盼鸢回头,赏了他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等你姐下回长眼了再说。”
      男生:“……”

      盼鸢之前就没写过字这么满的卷子,单看卷面就觉得这东西不该在她这儿停留。
      班主任老张拎着一页成绩单在台上走来走去,讲着“成绩进步的虚心,退步的自找原因”,最后总结“咱们班的整体成绩有待提高”的陈词滥调。
      盼鸢挖空了脑子,对卷发了半节课的呆。
      这蹩脚的排名怎么向表姐交代?宁思言会不会因为她烂到底的成绩而反感自己?
      ……
      少女拥堵的心事被窗外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落,穿过透明的窗页,翠绿的芒叶跟着冬季变暗,被迫承接一茬又一茬的水流冲刷。叶子在自然的撩拨下低头又扬起,盼鸢无意识地撑起下巴,目带忧愁地跑神……
      植物的韧性都比她高。
      最近好像总是下雨,季节过渡,老天也发了疯地宣泄。
      懂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她没带伞……

      盼鸢最后是顶着书□□跑回家的,令人沮丧的作业卷子一律没拿。江陵今天不在,她自在了许多,脱了淋湿的衣物,进浴室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刚喂完小雪,表姐盼悦的电话就追过来拷问她惨不忍睹的成绩了。
      这段时间她们偶尔会闲聊,关系已经从普通亲戚勉强升级为可以讲两句体己话的姐妹了。

      “……我最近工作有点忙,差点忘问你了。”盼悦绕圈子解释了一通,图穷匕见:“怎么样,月考了吧?”
      “不怎么样。”盼鸢刚吹完头发,心不在焉地拨了拨发尾,放下吹风机,边把小雪抱起来边心虚地接茬:“没进步。”
      在外横行霸道的小雪,此刻窝在盼鸢怀里,感受着人类温柔的抚摸,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进步多少?”盼悦压低声音,特不通人性地揣测道:“……总不能退步吧?”
      聊个天还能再次遭受重创,盼鸢当即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心想,当初就该告诉这姐自己倒数第一。
      愤怒一过,分数难以启齿的情绪并没有减弱。
      盼悦在那头耐心地等了会儿,听筒终于传来她表妹细如蚊蝇的坦白:“现在倒数第……五。”

      盼悦不气反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唉呀了一声,气定神闲地对盼鸢道:“能把前进三名说得这么颓,看来你也不是不在乎。”
      盼鸢:“……”
      她倒想进步神速,成就感爆棚,奈何她的实力远远跟不上虚构的幻想,再者,打倒三个跟她一样的积极睡觉分子压根没什么了不起的。

      “人还追着吗?”盼悦问。
      盼鸢勾着小雪的下巴,点头:“嗯啊。”
      “可以啊。”盼悦从床上坐起,语气明显加重:“年轻人有毅力是好事。”
      “……”盼鸢显然不喜欢她这种二十来岁就把自己摘出年轻人行列的老腔调,就在心里嘀咕了句,人才不会因为装老就真的老。

      盼悦盘好腿,开启了她准备已久的长篇大论模式。
      “我之前觉得你只是一时兴起,但你既然有这个发心,不管你之后坚不坚持得下去,我都要跟你讲两句,你别嫌我啰嗦。”
      “小鸢你听好,你既然要追他,就要投其所好。他学习好,你学习差,你们之间的话题就会不一样,如果只有他进步,你被落下,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因为某些特质喜欢上你,最后也会因为你掉队而舍弃你。两个箭头走向不一样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盼鸢似懂非懂地接了这顿灌溉,却只觉得跟泡水肿了似地,一个头两个大。
      她表姐语言艺术堪称山路十八弯,直白一点不就是两个圈子的人玩不到一块去吗?
      拿楼惜弱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来形容更为贴切——你脑抽了,人好学生能跟你一块玩儿?

      “何况这个时代哪怕两个人齐头并进,车轱辘一块转也会有分开的那一天,更不用说……”
      盼悦叽里咕噜地冒了半天泡,盼鸢也没舍得给她一点具体反应,也不知道是被她的大道理捶傻了,还是若有所思、大有所获才不吭声。

      “……我扯远了。”最近正跟男友闹分手,盼悦意识到自己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了,赶紧绕回来:“总之,你只要知道我支持你就行了,有什么烦心事,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跟表姐说,能帮的忙我不会袖手旁观。你爹现在跟家里那些摆设没什么两样,靠不住,否则你也不会那么长时间不学好……”
      “嗯……”漫长的十来秒后,盼鸢终于说人话了。
      这段语速十分之快的话令她顿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但盼悦给得太直接了,像烫手山芋,她接不住。
      在沉默的间隙,盼鸢才一点点地消化了这层突兀。

      “那个……我有个疑问。”
      “说。”
      盼鸢真的突发奇想地问了,语气还带点小心翼翼:“除了奋发图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光在他跟前刷脸不行吗?”
      盼悦:“……”
      这话听得她简直要石化栽倒,粉碎成渣,她一点不怀疑盼鸢已经把自己刚才的话当风筝放了。

      “有啊。”盼悦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索性陪她一块装疯卖傻:“要么你学好进步,要么他跟你一起堕落。”
      “啊?”盼鸢犹豫了下,就难以抑制地陷入深思……还真有点想看,不过片刻,她就浇灭了这个邪念。
      宁思言打架?
      唔……画面实在,算了,这一块完全是她的想象力枯竭之地。

      小雪在盼鸢怀里伸了懒腰,趴在她膝盖沉沉睡去。
      “好吧,拽别人下地狱这事儿就给别人干吧,我选择改邪归正。”盼鸢从沙发上起身,手轻脚轻地将小雪放回了猫窝。
      反正她最近也在做学习复健了,既然起了个头,剩下的无非就是践行天道酬勤的通用法则。

      “……所以你的计划是?”盼悦好奇道。
      盼鸢走进浴室,冲洗掉手上的猫毛,颇有自知之明地说:“先纸上谈兵一段时间。”
      盼悦无言以对,一个后仰,直接倒在了床上。

      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盼悦开始发散思维。
      她觉得这个年纪的心动无非就是被对方身上的标签所吸引,比如学习好、长得好、具备某些特长等,综合来看是个诸多光环加身的人,内里不一定经得住长时间的真金火炼。
      少年人的爱慕毋庸置疑纯粹又真挚,但往往伴随着盲目和不稳定性,一旦深入了解过那些被过分美化的对象后,发现表里不一,或者无法一直满足自己的期许,很容易扭头就放弃了。

      盼悦一开始是不想管盼鸢的。
      她从前觉得自己没有义务替别人管孩子,哪怕盼情在她青春期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导师角色。
      她这个侄女不学好的事儿,她早就听说了,只是离得远,她又有自己的生活,最近糟心事一堆,打算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又撞上她求助自己,人嘛,总是有种好为人师、拯救他人于水火的自负心理,而且跟这种小孩儿聊天也挺有意思的,算是给了她一种意想不到的慰藉。

      她不打算干涉盼鸢的情窦初开,更想顺水推舟,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让她的侄女重新走回原来的轨道。
      盼鸢看起来动机明确,干劲却不足……她又想,慢慢来吧,引导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要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一个人前途璀璨,那这个世界估计就只能是一块用理想做的豆腐渣了。

      周末,盼鸢坐在杨桃树下嗑瓜子,听大爷大妈们唠嗑,谈及自己的儿女,几乎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有的工作收入可观,买了车也买了房,也有的行业不景气,现在连存款都费劲。
      老人们唠完家里的,就开始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我们小鸢现在高二了吧?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
      “想学什么专业呀?跟咱们说说,爷爷提前帮你出谋划策。”
      “就是,刘老师有个女儿在大学任教,兼职给学生做志愿填报规划,说不定能给你指一个可观的就业方向……”

      “我、我还没想好呢。”盼鸢捻着瓜子哭笑不得。
      老年人最不缺的就是车轱辘话,非要逮着她问出个好歹来,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次尝试转移话题,可惜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干脆借口上厕所,溜回家了。

      前途……她从没考虑过那么远的东西,虚无缥缈。就像日历的最后一页,如果不是存在什么特殊的日子,是不会有人主动去翻的。
      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太抽象了,单就未来这两个字,就显得十分遥远了,她想象不到。

      后来盼鸢回顾这段经历,这个阶段的自己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兽类,听到什么话,就像往身体里打激素一样,靠着这个她就能走一段路,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走。

      十一中旬的南方降温之后,开始不间断地刮风下雨。阴晴不定的天气渐渐让盼鸢养成出门带伞的习惯,天气预报总有不准的时候,她会防着这个万一。
      这天本来晴好,中午一过,风就起了,下午才上第一节课,窗外就开始飘雨。

      天气不爽,楼惜弱就没跟其他姐妹安排节目。
      盼鸢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写作业,约莫过了半小时,再抬头,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了。
      陌生又空荡,给她一种坠入无人之地的失落感。盼鸢环视完一圈,合上了笔盖。

      盼鸢撑伞下楼路过一班,本着好奇往里望了一眼,却发现宁思言也没走。他手里握着一只按压笔,不断地下按,焦躁,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感慨这场巧合,就没急着走,也没叫里面的人,却等在了走廊外面。
      他们都是住在这附近的走读生,如果没有办学校的饭卡,下午都要回家吃饭。

      宁思言走出教室后门,脸色沉得骇人,大概是没发现有人等他,表情一点都不藏。
      走到外面,他才发现没拿伞。想折回教室,却在抬头之际看见了盼鸢。

      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与他目光接洽的一刹,盼鸢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看不见梨涡。
      宁思言不知道她无声无息地等了多久,只是黑色的裤脚已经被打湿了一截,黑与深黑的对比分外鲜明。
      盼鸢撑着伞,身后是厚重湿冷的雨帘,一层接着一层刷下,大风将雨水吹斜,歪歪扭扭地落下。

      他潮湿绵密的心事就像流入排水道却被积压的雨水,脏污不堪,蓄到已经漫出,忽然有那么一个人,伸手替他拨开了阻塞。
      那人仍旧笑着,朝一个方向歪了歪头。
      “一起走吗?”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