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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遇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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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和甚尔之间的关系。
七八岁的她在禅院家的大宅院里横冲直撞,直到遇见甚尔。
说他是她幼时的光实是有失偏颇,甚尔这个人看来看去总是和光这个字不相干的。
甚尔强大、恣意,可以完全不把禅院一族放在眼里。
十岁以前真季一直将他视作追逐的目标,认为自己必须成为他这样的人。
他和她保持着一种是师生却又不肖师生的关系,她崇拜他的力量,而他觉得她给他在禅院家死水般的生活带来有趣的波澜。
短暂的相处时间里,有偶尔的互相帮助、有偶尔坐下心平气和的聊天,但谁也没有真正试图去了解对方。
就在这样浅薄的关系里,甚尔先提出了告别。
在真季眼里离开等于自由、等于美好,但再次听到甚尔的消息时,这个幻想被打破了。
十岁那年她偷溜出禅院家时意外听说了甚尔的名字。
那个时候的甚尔在咒术的黑白两界都可谓是臭名昭著,想要打听他很容易。
真季花了些钱,那个中介跟她说了很多关于甚尔的事。
譬如为钱辗转于女人的床榻之间;在赌桌上一掷千金;只要给得够多他甚至能去拿天皇老子的脑袋......
最后那个中介总结了一句:“总之,这辈子除了委托相关的事情外,还是不要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为好。”
真季沉默了很久。
她觉得自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禅院甚尔这个人,过往所有的滤镜轰然倒塌。
她可以肯定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原来走出禅院家面对的也不一定是美好。
那个一直伫立在自己前方的身影消失了,真季一时间只觉茫然。
这件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了,致使她消沉了很久。
等到彻底思考明白甚尔那充满自毁倾向的精神内核时,她已经十三岁了。
不被肯定的一生决定了甚尔最终会选择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自己的生存方式。
他看似走出了禅院家的牢笼,实际上却是被永远锁在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处刑室里。
而她是她,甚尔是甚尔。
他们也许因为相似的处境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过,但她和甚尔不一样,她的未来也不会和甚尔一样,她得成为她自己。
终于想通、从里到外把自己重塑了一遍的真季平生第一次用平等而非仰视目光去看待甚尔。
她决定去见甚尔一面。
而这一次见面让她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三年里,不仅她在变,甚尔也变了。
13
敲门声不过一下,门就迅速从里拉开,随即一抹冰冷的利刃便抵上咽喉。真季瞥了眼隐匿在黑暗里的男人,张口就要喊他老婆的名字。
刀刃在声音即将出口的前一秒飞快地收了回去。
真季揉了揉有些幻疼的脖子抱怨道:“两年了,这套流程什么时候能收一收?”
甚尔撇撇嘴没说话,拉开门转身走了回去。
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厨房飘来的袅袅蒸汽驱散了身上沾染的料峭春寒,闻着味儿锅里炖的似乎是味噌汤。
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赛马直播,刚刚来开门的人此时已经窝回了沙发。茶几上随意摆着几碟花生毛豆酱菜一类下酒食和两瓶啤酒。
“谁呀?”
柔和的女声伴随着一个脑袋从厨房探出。
真季微笑着回应了一声堂嫂。
女人看到来人是她顿时眉眼弯弯,搁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擦擦手走了出来。
“是真季呀!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朝客厅走。
真季在玄关处换了鞋,搁下自己的东西,一边顺着女人的力道往里走一边递上手里的母婴用品。
她笑了笑:“没事,我来市区一趟买点东西,顺路过来看看惠。”
女人责怪她见外,但在看到袋子里周到齐全的礼品时眼里还是涌上感动。
真季在客厅落座,甚尔依旧盯着电视上的比赛没什么动作,只是小小软软的惠此时正趴在他的怀里睡得冒泡,让他这幅冷酷的样子多了几分滑稽。
女人拍了他一巴掌示意他待客,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挪开。
真季有些想笑。
如果换成五年前有人告诉她甚尔将来会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圆滑甚至有了个小孩,她一定会当个笑话来听。
但现在看来事实如此。
她伸手捏了捏惠的小脸,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她也算看着惠长大,同样看着女人将浑身是刺的甚尔磨去棱角。
时间和感情真是神奇的东西,摧毁一个人又重塑一个人。
甚尔是如此,真季亦是如此。
女人回去厨房忙活了,甚尔讲话自然不客气起来。
“听说你给了那些老东西一个嘴巴子?”他丢了颗花生进嘴里,咬得咯嘣响。
真季想起逃跑当天禅院家打来责骂她的那通电话里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她嗯了一声:“算是吧。我在这边的高专入学了。”
甚尔对咒术界的一切东西都没什么好感,闻言不冷不热轻嗤了一声,并不做评价。
“看在东西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提起禅院家他总会下意识抬手去刮唇角那道疤,“老家伙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季噙着笑,手指穿进惠的黑发里,像撸一只小猫般替他梳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尽管来吧。”她说,脸上的笑容不及眼底,“不给点教训的话,怕是会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孩。”
身后传来女人的招呼声,味噌汤的香味愈发浓郁。
于是两人默契地抛开了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一齐起身坐到了餐桌前。
14
一碗暖融融的味增汤下肚,真季只觉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
她窝在沙发上逗弄了一会儿被吵醒的惠便起身提出了告辞。
女人知道她似乎是在东京某个寄宿学校就读,晚上还需要赶回学校宿舍。
她把她送到玄关说了句稍等,然后匆匆忙忙跑进卧室取了件自己的厚外套出来。
“穿上吧,别小看了春天的尾巴。”她把外套披在了真季身上。
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某种浅淡的香气将真季兜头罩住,她好像突然就被划入了某块受保护的领地里,身后门外的寒风一下子消失不见。
她低低道了声谢。
最后看了眼这间贴满温馨墙纸的公寓,真季说不出心底的酸软到底是羡慕还是什么,扭回头拢起外套踏进了寒夜。
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商店的彩灯不停闪烁着。
真季脚步不停地往回走,掏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按了按解锁键才发现电量已经耗尽了。
她只能揣起手尽量加快速度。
幸好赶上了地铁的末班车。
下地铁的时候她看了眼播报站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上山的班车已经停运,看来得徒步回去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离开地铁站走上上山的国道。
夜晚的山间静谧,但临近初夏,照理说虫鸣声应当此起彼伏。
真季走了一程,默默地停了下来。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脱掉外套并将其珍而重之地叠放进商场的购物袋里后甩了甩有些发僵的胳膊。
"出来吧,别藏着掖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