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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木马 ...

  •   「我知道球迷热衷于探究所谓青梅竹马的关系,我们不介意,如果算得上的话。其实是我不愿意承认当时与海伦只是普通朋友,也许未来升级成挚友了吧。

      所以我总因为这个跟她理论。」

      ——《采访:goat不为人知的情感关系》

      在母女两人的注视中,德布劳内回到自己的寄养家庭。尽管只有三十米的路途,担心他个人安全的女士们还是选择亲眼看他回家。

      相视无言。

      而后的假期也平淡度过,海伦和德布劳内踢了几次球,感觉不错,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其他的关系。球友之间的联系全凭傍晚听见隔壁的打铁声与偶然碰面维持,海伦没有将他划入自己生活的打算。她具有强烈的领土意识,排斥任何人无端的侵入——毕竟只有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她才能完全控制。

      她讨厌不可控的因素。

      就像现在。

      休赛期处处弥漫无所事事的气息。亨克青训营的总电闸已经拉下,绿茵场边巨大的露天大灯不会启动,稚嫩的喊叫声突然消失,与之相伴的是黑白足球全部被收进杂物室,等待一个半月后重新打气。

      红绿氛围仍在发挥功力,可现在是享受假期的时刻——但海伦没这么认为。一月的尾声,她在艾米丽的推荐下去博物馆兼职,纯属志愿服务。

      六点钟胡乱爬起来、大脑一片混乱的海伦可不这么想。

      与母亲道别后她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前往博物馆。艾米丽是个热心肠的人,在海伦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她一起去进行志愿者活动。回报是七岁的海伦需要晚上九点吃晚饭,与送盒饭送到酸痛的手臂。

      她也不排斥善举,况且她现在闲得能一天睡十二个小时。妈妈不愿继续纵容下去,终于把女儿推出家门:工作去吧!去体会成年人社会的焦虑与痛苦吧!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海伦竟能苦中作乐。

      博物馆交给她的工作是讲解历史与文物,不需要有多么丰富的知识储备——只要能把通读手册上教给引导者的那些句子记住就行。海伦从小对读书的兴趣很有帮助,有些是她不需要看小本本就脱口而出的东西。而且她的服务对象是福利院的小孩子们,政府出资带他们一起来接受知识普及。

      门票当然免费,可没有人愿意主动来博物馆的——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还是说那些雕塑能够端上餐盘?

      海伦晃晃脑袋,提前在门口等待那群比她小的小鬼们,是为了让冷风吹醒混沌的神经。

      一辆老旧的公车上满载双颊通红的男孩女孩,远远望见那辆车在十字路口的影子时,海伦就准备好伪装温柔的微笑。

      “嘿,海伦,又是你!”一个穿搭着力模仿嬉皮士的少年大喊,海伦制止了他想要探出窗户的行为。

      “是啊,你们又要被我折磨了。”她将围巾系好,红白相间的羊毛围巾十分温暖,略微沾有她呼吸产生的雾气。

      下车的小孩子们挨个跟她拍手示意,见到她后,整支队伍都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

      “海伦,你今天吃早饭了吗?”

      她从善如流地为他们拉开博物馆大门,“没有,你是想把你的零食给我吃吗?”

      “才不!”

      “海伦,你能用英语复述刚才那个东西吗?”

      “不能。”

      “可是你的妈妈明明是英语老师!”

      “那我们为什么现在都在说荷兰语。”

      “你真讨厌!”

      海伦会带他们从一楼转到三楼,她手里拿着一只红色旗帜,方便一群喜欢乱跑的孩子找到她——类似学前教育老师的职业。

      他们的身上大多是资助者提供的棉衣,由原来的主人将旧衣物清洗干净后统一送往福利院。当然也有特例,比如说第一个跟海伦打招呼的男孩子。

      他一直走在海伦身边,不愿离去一步。狡黠聪慧的目光总是时常停留在她的身上,不过由于比海伦小几岁、营养不良等因素,他不得不抬头看海伦的眼窝。

      与其说是公益活动,不如说是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一个充分的借口出来玩,毕竟他们一周七天都窝在小小的楼房里。等到年纪符合国家标准,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没有人在乎他们成年之后的生活,也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其中大部分是移民,海伦已经尽量不去想他们的未来,即使她哄骗自己的话术是「你同样没有未来」。

      志愿协会的成员们大多是已有家庭的中年人,工作繁忙,通常交足金额后就失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真心实意想帮助别人的。

      海伦作为编外成员,承担起与他们沟通的重担。不知道艾米丽是怎么想的,把在球场上都很少大喊大叫的女儿丢去当小孩子的家长。没想到她做的还蛮不错的,第一天就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二十欧元。

      与这帮孩子打交道的次数海伦记不清了,她反正熟到可以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尽管距离第一次活动已经过去两年。

      海伦被包围在人群中央,十分醒目的位置。她乐于讲解每一个文物背后的历史,结果转身就看到应该上小学的几个孩子模仿她刚才的语气,活灵活现,把她气得想笑。

      “劳尔,你该管管他们的。”她无奈地叉腰,对身边的嬉皮士男孩说。作为小团体的老大,他是福利院的孩子王,小萝卜丁们都会听他的话。

      “…”

      “也是,你们应该好久没出来了吧?”她在二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一直跟着她的劳尔坐在她左手边。

      他把蘑菇头低下,静静地待着。来自尼日利亚的少年处于社会的底层,这是大家的共识。

      可能只有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她才能彻底敞开心扉。劳尔也想踢足球,或者说,他目前为止的人生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不是所有人都有想海伦一样拥有选择的权力,尽管她的权力是由他人赋予,因为大多数人连见到选项的机会都没有。

      她应该知足的。

      劳尔说,福利院角落里的那个破破烂烂的皮球前几天被他踢坏了,全院上下找不到替代品。海伦想起家中车库里的足球们,她不想承认是恻隐之心在作祟——劳尔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是真情实意把对方当成自己弟弟的,他就像她一样敏感、容易受伤。

      “你在青训营怎么样?”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发问的借口,他沉默地低下头,仅漏出双眼。“上一次见到你时你说踢飞了一个点球。”

      “还是一样。”海伦想起自己第四季节糟糕的状态,苦笑着说:“希望春天到来的时候,能让我的身体暖和一点吧。”

      逃避的借口。

      不想承担责任。

      这些她都清楚,却无力改变。

      回到英国的梦化作泡影,妈妈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离婚的念头,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可是看到再博物馆里撒欢的孩子们。她一遍斥责自己的卑劣,一边又庆幸自己的命运。

      只有当这种时刻,她渴望改变的雄心才从梦中惊醒。

      所以她不止一次在回忆录里写到:

      我是通过共情他人从而让自己活下去。

      其实我喜欢看见他人被爱包围、享受幸福的模样,喜欢见证精神解脱的那一片刻。我知道自己很是奇怪,可我无可奈何——一直如此。我坚信这种执着或贯彻我的一生,直到我将其带入坟墓。

      午餐由工作人员分发,海伦跟他们坐在水泥地上,打开热量已经散失的救助餐。味道可以说惨绝人寰,难以下咽。青训餐厅的食物口感再不好,至少也可以保证青训少年的蛋白质摄入量。

      当然,吃过这顿午饭后他们就没有逗留于此的理由了。还是同一辆老旧的公车,摇摇晃晃来接走纳税人的“孩子们”。他们向窗外的海伦挥手,期待下一次相遇。海伦虽然是个脾气不好的人——指的是她的包容心比针眼还小,对任何人都毫不留情。而且尤其爱打嘴仗,让处于兴头上的孩子们悻悻而归。

      对公车行了一分钟的注目礼后,海伦站在门口发呆。人类的天性是回避落差,一上午的充实生活与她平时的生活大相径庭。

      “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

      极端不可控的因素出现了。

      海伦转身就看见了一身黑色羽绒服的库尔图瓦,还有他那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牛仔裤。虽然是堪称灾难的搭配,但在他早早跨过180直奔190的身高来说,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可能是不想表现出被发现的窘况,别扭地不去看他。

      “你不应该回家吗?”

      “每年都是情人节后开始下赛季训练的,我只不过是提前回来而已。”

      于是格外尴尬的场景出现了。

      “你确定要在寒风中站到晚上吗?”他指指街对面的咖啡馆。

      被白人食物折磨过的肠胃急需温暖,海伦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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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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