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酷师傅？ ...
-
烈阳东升，光芒斜斜地打向深海市的一隅。
不巧的是，这一隅巷陌繁多，任夏日的骄阳怎么努力也摸不着里头的弯弯绕绕。
少女拉着一个与其体型不符的巨大行李箱，在夏季为数不多的阴凉里缓缓行走。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屋，陌生的行人，赵忆鲸初来乍到，周围的一切都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老旧的学区房总是四岔八拐的，赵忆鲸弯弯绕绕好几圈，才找到大致位置。
她抬起手机正打算再核对一下地址，结果就被那鲜红的99+条信息轰炸。
点开看了下，首先几十条是周先生的，然后十几条是狐朋狗友的，还有老赵和老赵他夫人贡献颇丰……等等，老赵和老赵他夫人？
赶忙点开来，只见一大段一大段六十秒的语音条，老赵一条，老赵他夫人一条，根本没有停下的迹象。
赵忆鲸见状连忙回道：我到了，谢谢亲爱的爸爸妈妈。
过了几秒又打字道：现在在收东西呢。
似是还觉得不妥帖，再加了句语音：我在整理东西，等下再跟你们说哈。
语音条在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增加了。
赵忆鲸松了口气，往聊天记录翻了好几分钟，终于找到了详细住址。
坛子街777号1栋3单元3楼。
这栋老楼没有电梯，赵忆鲸带着行李一点点往上爬。
长时间坐电梯的人突然开始负重走楼梯，才不过三楼就开始有些喘了。
好在楼层不高，不然今天她是很难将行李给抬上去了。
她放下行李箱，眼前的是一扇墨绿色铁门，双保险锁，看起来还算安全。
艰难地从行李中找出钥匙，打开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设施齐全的小客厅。
两室一厅一厕在进门后一览无余，木质的沙发茶几前还有一个小电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房子采光还不错，至少晒得了衣服看得清字。
房里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铺啥的都整理好了，书桌靠在窗户边。房间还有个大窗台，正好够一个人坐在上面，窗帘随着夏日燥热的风微微飘起。矮矮的衣柜靠里，上边是一排排的空书架，干净的连一丁点灰尘都没有。
而赵忆鲸知道，这整齐干净的住所是家政们工作几十个小时的劳动成果，毕竟在龚女士的洁癖症之下，很少有只打扫一遍就可以结束工作的清洁人员。
赵忆鲸将行李拖进去，一边听着语音条一边一件一件整理好衣服塞进柜子里。
“小鲸崽，爸爸给你租好的房子找到了没有？你看看离学校不远吧？有没有哪里不和心意的啊？……”
“忆鲸，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我找人给你送去……”
“小鲸崽，我记得那套老房子有两个房间，等老爸或你妈妈有空了，就可以来看你了……”
“忆鲸，我跟你说高一是很重要的时刻，可不能紧着玩去了，把妈妈给你准备的习题册都练一练，有空就多看看辅导书课本什么的，千万别荒废了学业。”
收拾完了衣服，赵忆鲸翻出了她的几本习题册和辅导书，一本一本放在柜子上的书架里。
因为父母常年在各个地方做生意，总是顾不过来赵忆鲸这边，他们建立了一个小家人群，以这种方式时刻关照着赵忆鲸。
说来也有意思，赵老夫妇这俩都是工作狂，平日里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可实际上这俩啥事都互相较劲，正好又分别在对家公司工作，在生意场上那是斗得如火如荼谁也不让谁。去年过年的时候好不容易回家团聚了，又要为谁的业绩高赚得多开始暗中较量。过完了年，便又马不停蹄的各奔东西。
确实是各奔“东西”。这不，一个去了河东，一个去了河西。赵忆鲸则被他们安排在两市之间直线距离最近的深海。
赵忆鲸麻利地收拾着，行李箱内地东西越来越少，语音条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一句句地外放着。
“忆鲸，剪个头吧，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时间要花在学习上，别耽误在扎头发上了。虽然你在成绩这方面没让人操过心，但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小鲸崽，到了那里要像你妈说的好好学习哦，你是个乖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要让父母操心啊，我已经跟你们学校瞿主任打过招呼了，有什么事你就跟瞿主任说哈……”
“忆鲸，听妈妈的话，别跟之前一样，做出那种事来。”
听见这话，赵忆鲸收拾的动作蓦地一顿。
“嗨呀，孩子才刚开学，你提这事做什么。”赵父赶紧接道，“小鲸崽，这个还是别听你妈妈的，你要好好的，就住在爸爸妈妈给你找的房子里专心学习……”
赵忆鲸这时已经收拾完房间。金灿灿的光打在印花窗帘上，橘色花瓣一朵朵簇拥起来，绽放在这间小小的卧室。明明是温暖的色泽，却莫名透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冷调。赵忆鲸烦躁的拉上遮阳窗帘，房间顿时变得昏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和隐隐约约的暖阳描摹着卧室的轮廓。
“你还去看忆鲸，你有时间吗？看来这次融新的项目非我们源和莫属。”
“你说什么？就那个项目，我们芯米势在必得，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事回来看我的小鲸崽了。”
“呵，说什么梦话呢，我们源和……”
老赵和老赵他夫人龚女士的语音一条接一条的放出，从一开始的劝学篇章莫名变为了俩对头公司的竞标之争，等到快放完的时候，赵忆鲸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回应了老赵夫妇俩，答应他们会照顾好自己。放下手机的时候，赵忆鲸发现午后的暖阳打在窗帘上，窗台的青石板印出了斑斑点点的光。
环顾一圈，见没什么事做了以后，她就立刻换了小号，点开了周先生的信息。
周先生的信息独具风格，就几个字，剩下的都是符号，看起来简洁清晰，没有强调她是个好孩子，也没有什么好好学习的叮嘱。
【周先生】在？
【周先生】怎么？忙？
【周先生】串，来？
【周先生】？
【周先生】？
【周先生】？
（以下省略几十条，绝不是在凑字数！）
【社会你鲸爷】去，等我。
回过来的是一条语音，赵忆鲸犹豫了几秒还是点开了。
“天呐，你终于现身了！”
【社会你鲸爷】正常了？
“卧槽，你竟然还点开了我的语音，你不是最烦听到一大串语音的吗？我还以为你不会点开……“最后一句话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赵忆鲸给听见了。
【社会你鲸爷】呵。
【周先生】你今天有点反常啊。
这回周铭没有发语音了。
【社会你鲸爷】呵，走了。
【周先生】等会，你干嘛去？
【社会你鲸爷】剃度。
【周先生】啥？
……
从这栋老小区出去，就是条热闹的街道，并且一眼就能看到对面一家理发店，呃……是小林理发店。
倒不是这家店有多好多高大上，而是它太惹眼了。
这家店是彩喷门头，印在黑底板上的，是占了整个门头大部分面积的白色楷体，甚至还晕染了点粉。右下角还有一行醒目的荧光粉小字，“时尚烫染”。门口还有一个理发店经典的红白蓝三色旋转灯箱。
名字简单易懂，一看就是道上某个林哥隐姓埋名开的小理发店。
赵忆鲸想也没想，直接转身离开，在这店里剪头发不会被抢吧……
社会你鲸爷，该认怂时就认怂。
没过多久，赵忆鲸还是回来了。身为懒人，就是能少走路就少走，绝不浪费一丁点的体力。嗯，没错，绝不是这块小破地儿只有这一家理发店的原因。
她试探性地在门口转了转，正好看到倚在门框边的酷boy。
说他酷，主要还是他那慵懒的气质和一身五彩斑斓的黑，深黑色牛仔裤，褪色黑T恤，闪亮黑外套，总之就是不同质感的黑齐聚一体，造出了一个炫酷男孩。
酷男孩个子很高，赵忆鲸得仰头看才能看到他的脑袋。
没错，就是脑袋，这人低着个头，看不到全貌，唯一可见的便是那一头耷拉在头顶上的细软乌发。
有点乱，像是刚刚从被窝里蜷出来的鸡窝。
酷boy忽然伸了个懒腰，转头就见赵忆鲸睁着双乌溜溜的大圆眼往他这看，于是淡淡问：“理发？”
声音带着点懒懒的调，好像困到不行。
也正因此，赵忆鲸终于见到了酷男孩的全貌。
别说，长得还挺帅。
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他那双少有的自带魅惑与贵气的丹凤眼，然后就是他那高挺精致的鼻子，其下是如冬日淡梅的薄唇。
这张端正又不失张扬的面孔，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那轮扎眼的黑眼圈儿。
人们对待别人总是苛刻的，尤其喜欢盯着他人的不足不放。
赵忆鲸也不例外，看着男孩的黑眼圈，她乖巧地点点头，道：“林师傅，麻烦帮我剪个学生头。”
这个酷boy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店铺深处。
眼见那师傅已经走到了收银台，赵忆鲸这才下定决心面如死灰地往里跟去。
进去的时候，赵忆鲸发现这家店虽然朴素但胜在整洁。
地上没有想象中凌乱的碎发，少了个轮子的理发工具车上，剪刀、梳子、夹子、空心卷等，整齐的就连患有洁癖的人都寻不出错来，那几张老旧的理发镜台好像被人反复擦拭过，亮的能反光。
风扇在天花板上嘎吱作响，摇摇欲坠的发廊挂画也排的及其有规律。店铺只开了一盏灯，可能是灯泡用的久了，即便是站在灯下也觉得有点暗。
这个氛围，确实是有点像黑店。
再结合那个一身黑的黑眼圈理发师……思及此处，赵忆鲸在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颤。
此时，已经走到了店铺深处，头顶那盏昏黄吊灯勾勒出银色铁质收银台模模糊糊的轮廓。赵忆鲸注意到收银台背后还有个人，脑袋后面绑着一头蓝色脏脏辫。
那人看到酷师傅（姑且就这么叫吧）饶有兴趣道：“有客人来了？做啥发型啊？”
“学生头。”酷师傅拉开一个理发椅，拍拍椅子靠背示意赵忆鲸坐下。
“哈？蘑菇头？”赵忆鲸刚顺从地围上围布，就听见那蓝毛（也就这么称呼吧）一脸不可思议的喊，“小美女，你啥审美啊。”
赵忆鲸睁着她那无辜的大圆眼一脸天真无邪地反问道：“学生难倒不该剪个学生头吗？”
蓝毛压根没朝她那看，只自顾自道：“呵，你不是本地的学生吧，谁说学生就要剪蘑菇头的啊，压根儿就特码没这说法，反正在咱们这地盘上还从没听过这样的事。”
“人家那是学生头，不是蘑菇头。”酷师傅不满的纠正道。
“嘁，有啥子区别，反正都土气。”
蓝毛低声自语。
虽然这些都被赵忆鲸收入耳中，但赵忆鲸此时没有精力管那些，把整个注意力都放在镜子里。因为，这个顶着黑眼圈的酷师傅开始料理自己的头发了。
透过镜子，赵忆鲸看到酷师傅貌似朝那蓝毛看了一眼，紧接着，就听到上头一声闷闷的话语。
“紧张啊。”
“没有。”赵忆鲸盯着他手中穿梭在发丝间的剪刀否认道。
酷师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似是极其肯定道：“你是三中新生吧。”
赵忆鲸这回没再看剪刀了，望向镜中的酷师傅，接道：“你怎么知道？”
后边收银台的蓝毛听到后，走了过来：“嘿，这还不简单，附近就三中和一个职高在，二选一蒙也能蒙到吧，而且我就那职高的，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个生面孔是职高的新生。”
“确实不是。”
赵忆鲸了然，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还以为是林哥已经踩好点了，原来是俩职高搁这打工呢。
“对嘛，这么乖的妹子，我看着也不像咱们那的，是吧。”蓝毛朝酷老板的方向挤眉弄眼，一脸得意的样子。
赵忆鲸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头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好了。”
好了？这么快？
赵忆鲸这才注意到镜子中的自己已然从长发变成了短发，只是……
“只是不是标准的蘑菇头，没剪到耳垂，为了以防你之后后悔我只剪到齐肩。”
酷师傅把话说完，就开始整理工具。
蓝毛见她有些惊讶，只是笑着解释：“美女，这速度在咱们这儿挺正常的。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刚说完就被酷师傅给踹了一脚，冷冷地撂下一个词：“扫地。”
“哦，好。扫把在哪？”
“房间。”
赵忆鲸：这货真不是来这做客的？
刚发完此感叹的赵忆鲸就见蓝毛呼哧呼哧地跑进了收银台后的小木门。
木门咔哒一声关上，酷师傅头也没抬，继续整理着镜台。
看这师傅一丝不苟地反复擦拭桌面，赵忆鲸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理发店如此的干净整洁了。敢情这是又一个洁癖患者在此工作呐。
迎着酷师傅扫来的目光，赵忆鲸坚定地道：“就算剪到耳垂，我也不会后悔的。”
“嗯，我知道了，我也懒得改。”
“？”
赵忆鲸：还真有你的，比我还懒。
“没事，不用改了，就这样吧。”
赵忆鲸浅浅地笑了笑，正欲转身离开，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朝她伸过来。
“钱。”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往后缩了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果然是家黑店！
酷师傅依旧惫懒，他顶着那副无精打采亦波澜不惊的面孔，缓缓逼近，重复着。
“付钱。”
“……多少钱？”
“二十。”
从口袋里摸索半天后，赵忆鲸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傅，你这里支持微信支付吗？”
酷师傅盯着赵忆鲸思考良久，貌似极不情愿地从牛仔裤口袋里缓缓掏出手机，加了女孩的微信。
叮咚！
在微信通过的刹那，无论是赵忆鲸还是理发师傅，都僵硬了片刻。
只见微信好友上分别陈列着：
【社会你鲸爷】
【余理你个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酷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