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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宗庙拒亲 ...

  •   滹沱河南畔,一座四进院落矗立于此,此院落正处于滹沱河弯道内,占尽了玉带环腰的绝佳风水。虽然这院落的青砖外墙高耸,却掩不住院内的参天古树和黑瓦歇殿顶,让这处院落显得无比庄严肃穆。院落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安平崔氏家庙”六个大字,这里正是安平最大的门阀氏族崔氏的宗庙。大门两侧挂着一副狂草书写的对联,上联为“中年弍才号大儒”,下联为“少小博学同百家。”上联典指东汉草书名家崔瑷,下联典指东汉文学家崔斛,更彰显这崔氏簪缨大家的背景深厚。
      \"山叔,山叔\",一声声女孩慌乱的声音极不协调的响彻宗庙下人院。在一间相对独立的厢房门口,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男装的紫衣少女用尽全身力气砸着门并大声喊着,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姑娘形象。门内的灰袍老者快速把手中的物什儿塞到床褥之下,同时收起的还有阴沉的近似狰狞的眼神。“紫草,什么事又慌慌张张的,难道这次是把宗庙的厨房点着了?”灰袍老人边开门边说。紫草脸红了一下,嘟囔着告诉灰袍老者郎君不见了,灰袍老者倒不着急,吩咐紫草去告知大娘子,自己这就去寻找。看紫草火急火燎的跑了去,灰袍老者并未立刻出门,而是返回屋内从床褥下拿出那物什儿—一个穿着宫装襦裙的女娃娃人偶,他用黄色的绸布仔细的把人偶包好,重新放置于床褥下面才出了门。只见他出了崔氏家庙大门之后,直奔滹沱河方向而去,于此同时,一个绿衣武士也正骑马朝此奔来。
      崔氏宗庙寝堂,黑檀木的灵台一尘不染,瓜果、糕点等各色贡品放于玉质般莹润的定州窑瓷盘中摆放停当。戌时已到,崔家老夫人身着一身诰命夫人的冠服在下人的搀扶下面容威严的走进寝堂,后面跟着长房、二房等一干众人。下人递给崔老夫人一柱点燃的上等檀香,老夫人对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祈祷到:“崔氏列祖列宗在上,崔卢氏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我安平崔氏一门,子孙万代福禄绵长。”说毕,将香插于灵台上八宝香炉之中,带领众人叩首。叩首完毕,下人将老夫人扶起,移步到了享堂。待老夫人坐定,各房众人才按照长幼尊卑依次落座,而下午戏台下那个满脸通红跟着老夫人而去的绛衣美妇却没坐下,她就是崔伯翰的母亲—绛娘。这绛娘乃是崔老夫子的独子,崔家嫡长子崔护十几年前上都城赶考带回来的女人,进门时就有了身孕,这种女人当然不能做崔护的正妻,老夫人便给崔护娶了河南府郑家的女儿,那郑家女儿倒是也争气,次年也有了身孕,还怀的是个男胎,可惜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母子均没能保住,之后崔护便借绛娘生了崔家长子之功把绛娘扶了正。崔老夫人从她进门那刻就因她来历不明对她极为厌恶。那年崔护为她写了首《提都城南庄》也就是戏子唱的那诗,虽在长安被人称颂,可在安平在崔家却被老夫人看做奇耻大辱,谁都不敢提。此时堂上空气紧张,绛娘正小心翼翼的禀告老夫人伯翰可能是什么事绊住了,山叔已去寻找。本来下午老夫人听了这诗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今看到崔伯翰祭祖这么重要的事还耽搁,更是火上浇油,一腔怒气完全爆发出来,对着絳娘发了难,直说是她教子无方,绛娘也不敢分辨,只能跪在老夫人面前任老夫人责骂。崔伯翰的父亲崔护见母亲动了真怒赶忙也一同跪到崔老夫人面前。崔老夫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崔护,嘴张了又张,又扫了一眼满屋的人,终于长叹了口气缓缓坐下不再说话,众人见老夫人发了怒,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偏偏一个眉眼柔顺,梳着云朵髻,身着齐胸绿色襦裙,颇有大家风范的妇人上前福了福身,说道:“伯翰将行冠礼,如订了亲许能收了性子。”这妇人是崔家二老爷崔掩的夫人王雅馨,娘家也颇显赫,想把自家的小侄女定给伯翰。崔老夫人凝望着这王氏,思索片刻,眼眉一挑慨然应允,王氏可能也未料想事情如此顺利,大喜过望,赶紧弯腰又福了一福退到一边。崔老夫人这会儿气也消了大半,也不理一旁跪着的绛娘,只是让众人散了,让儿子崔护送自己回房。
      崔护陪着崔老夫人离去后,下人忙将绛娘搀扶起来。刚才一脸温柔,低眉顺目的王雅馨这会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趾高气昂的走到绛娘身边毫不客气的说:“大嫂,这门亲事我可是为了伯翰好,虽说伯翰是崔家嫡长孙,其实论出身,呵呵,大嫂不会怪我这事没事先跟你商量吧?”绛娘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又被王雅馨抢白道自古父母之命不可为,儿子不听话肯定是当娘的教导无方等等。说完,也不等绛娘说话,嘴角一撇,甩了一个白眼儿转身而去。这王雅馨刚鼻孔朝天的走到庭院大树下,也不知为何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疼的只哎呦,身旁的仆妇将她扶起,她一个巴掌甩过去,大骂仆妇服侍不周,而大树上枝桠处,一个一尺多的布偶娃娃正坐在那咧嘴笑着。
      绛娘返回厢房时,灰袍老者已在门口等待,见到绛娘,面无表情的叫了声“娘子”。灰袍老者“山叔”乃是崔护带回绛娘时绛娘身边唯一的仆从,一直都称绛娘为“娘子”。进入厢房后,绛娘让其他人都推下,只留了一人守在门口。待门关上,绛娘竟双手交叉与胸前,低头弯腰向山叔行了个异族礼仪,恭恭敬敬叫了声:“麻葛。”此时的山叔依旧面无表情,说到:“咱们到崔家也16年了,那次功亏于溃,损失了不少力量也只是让他不能言语,这次不同,他们同意合作,定可成功!”绛娘听罢也连声附和。山叔点了点头告知绛娘此次的任务要带着伯翰一起,听到此处绛娘不由大惊起来,哀求山叔别让伯翰犯险,山叔却毫不妥协,绛娘眼见求情无望低声抽泣起来,山叔看到绛娘如此,语气放软,跟绛娘保证定护着伯翰平安,绛娘这才神情略缓。山叔又低声继续给绛娘布置起来。
      那厢崔伯翰为了尽快赶回家庙,跟郑大虫在路上策马狂奔,路过滹沱桥时看到河边众多善男信女正在施放河灯,郑大虫撺掇着崔伯翰反正都已经晚了,索性放俩河灯玩玩再回,崔伯翰也是贪玩,俩人便下马买了河灯走到河边。崔伯翰看着河边众人各色表情,忽然一时心动,提笔写下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放进滹沱河,转头看大虫还捧着河灯在那发愣,问道:“大虫,怎么不写?”“奶奶个熊,小时候吧,愿望就是吃饱穿暖有地儿住,现在,恩,那就”大虫歪歪扭扭的写下几个字也把河灯放进河中,俩人看着各自的河灯漂远处…
      崔伯翰大虫二人离开河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正要扳鞍上马,却见远处直愣愣走来一女子,这女子身高七尺有余,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身着草绿色长裙,头插紫红色小花,一对老鼠眼,一张大嘴叉,脸上坑坑洼洼全是麻子,一嘴红红厚厚的口脂,这姑娘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203,204…221…\"径直走到二人面前嘴里嘴里还叨咕着:\"250,看来就是这里了。”姑娘抬头,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一柔,短粗的手指指向伯翰大虫,疑惑的道:“可是这怎么有两个呢!\"崔伯翰二人四目相对一脸茫然,大虫对崔伯翰问道\"郎君,你亲戚?\"崔伯翰瞪了大虫一眼,转头看向绿衣姑娘深施一礼,还未曾开口就见这绿衣姑娘抿嘴一笑瓮声瓮气的说道\"两位小郎君请了,奴家家住东村三巷,名叫甄美丽,今年十六岁,家中尚有一妹,喜欢吃肉,不喜欢吃梨,家祖是东城有名的\"甄屠户”“大虫一听这姑娘眼看就要介绍祖宗十八代了,赶紧拦住:\"停,停,这位小娘子你就说你要干嘛吧?\"\"你听奴家仔细道来呀,村西头刘铁嘴说了,今日我有三世姻缘到来,这个郎君和我已经分分合合三世了,这一轮回我俩终能白头到老,所以呀让我从月老庙门口的大槐树向东走250步,这不就遇到你们了,可是怎么是两个呢?你俩到底谁是呢…?\"\"啊…我可不是啊,我还未行冠礼\"大虫一边摆手一边望向崔伯翰,只见此时的崔少爷眼问鼻,鼻望口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状态,见二人同时望向自己,崔公子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嘴:\"啊…啊吧…啊吧…\"绿衣女子一看这架势不禁低头小声嘀咕道:\"怎么是个哑人呢,刘铁嘴说了我们吵了三世,一定不能不会说话,那定是这个了!\"再一抬头只见大虫已经翻身上马,狂奔而去,绿衣姑娘大急,赶忙追去:\"小郎君等等我,我家尚有良田百亩,骡车一辆,皆可陪嫁。\"后面的崔伯翰不禁见牙不见眼的大笑起来,翻身上马也追了上去。
      崔伯翰到了家庙,大虫早已等在门口,一边踮起脚往路尽头看,一边呼哧带喘的叨咕:“奶,奶奶个熊,幸亏,幸亏虎爷跑得快!”崔伯翰知道大虫从来没这样吃过瘪,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样子又捧腹大笑起来。俩人迈进大门,却看到紫草靠在门房边上睡的香甜,手里还握着半块吃剩的金丝芙蓉饼。大虫捏起两指吹了下,狠狠弹了紫草一个脑嘣,紫草疼的“啊”一声醒来,揉下脑袋,睡眼稀松的抬头看去,看到是大虫那张丑脸,跳起来就要打他,大虫侧身躲过,紫草看见已经走进庑廊的崔伯翰,也顾不得大虫了,忙追上去,跟在后面边走边带着哭腔说:“郎君,你可回来了?是山叔找到你的吗?郎君,你去哪儿了呀?大娘子又被老夫人责怪跪了半天呢,郎君,阿郎要责罚你呢,郎君你答应我能回来的,郎君,你有亲事了,郎君,今天的芙蓉饼不够酥,郎君…”,崔伯翰本想找绛娘询问下午密林之事,听到亲事二字,猛地停下,回头问紫草:“你说什么?”紫草毫无防备的撞到了崔伯翰身上,摸摸鼻子说道:“哦,二娘子请示了老夫人要把小侄女指给你。”大虫这时也跟了上来,打趣道:“紫草,是不是你自己着急嫁人了啊,等郎君成亲了,你也可以找个小姑爷了!”紫草听到这话,脸腾的红了,追着大虫要报刚才的弹指之仇,崔伯翰看两人在廊里打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急步去找绛娘想问问清楚。
      崔伯翰穿过二进院的月亮门,往右侧东厢房走去,只听得后面有人喊他,月光下一个身量不高,满脸敦厚的人正笑着看着他,此人是崔家的二老爷崔掩,他乃是崔老太爷的偏房所生,平时待小辈们也宽厚仁和,小辈们都颇喜欢这个二叔。“二叔要给你道喜呢!”崔掩打着揖手满脸堆笑的说。“二叔,您是说定亲的事?”崔掩笑了笑说:“哎,伯翰,你明年就要行冠礼了,早晚也是要成亲的,只不过?恩”见崔掩有点支支吾吾,“只不过什么?二叔?”崔伯翰着急的问道,崔掩看了看四周,仿佛下定了决心,说到:“伯翰,本来我不该说,可谁叫你是我最疼爱的侄子呢!这个王家姑娘我听说小时候因为得过天花落下了满脸麻点,因为这事,脾气也特别古怪,你也知道你二婶是下嫁给我的,我想拦也拦不住啊,你可别说是二叔说的!”崔伯翰听到此处,回想起刚才的甄美丽,打了个寒颤,跺脚道:“我断不要这门亲事!”随即又拍了拍崔掩的肩膀道:“二叔,放心,不出卖你。”崔掩看着跑远的崔伯翰,鄙夷的掸了掸被拍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崔伯翰进入绛娘房中,见阿娘双眼红肿,习惯性的搓弄的脖子上带着的半圆形的黑色石头,坐在桌边沉思,连自己进门都没发觉。伯翰断定阿娘是因自己未去祭祖受到祖母的责怪而难过,心下愧疚,忙上前向绛娘道歉。当他再次从绛娘口中确认了订亲的事,又想到刚才二叔透露给自己的“实情”,一时间耍起性子,当下便要去找崔老夫人闹去。绛娘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随人摆布的性格,很是任性,但对自己却非常孝顺,耐着性子告诉伯翰如果他一味去闹,崔家上下肯定还是要迁怒于她,唯有上京参加春闱才能拖延亲事。原本山叔说用伯翰赶考这个办法上京,但伯翰是个贪玩不爱读书的性子,说服他赶考还真是个难题,现在冒出了这门亲事倒是歪打正着解决了这个难题。绛娘虽担心儿子的安危心下不舍,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且伯翰在家也不知道因为定亲的事闹成什么样,放他出去反而是个权宜之计,而且山叔也应予了一定护着伯翰周全,定不会食言,于是也只能按照与山叔的说辞告知伯翰。
      崔伯翰心下盘算,自己虽未被严加约束,可整日在阿耶阿娘的眼皮子底下到底还是不能恣意撒欢,考不考上的且玩他半年再说,不由得转怒为喜,便连连点头称是,高兴之余连下午树林的女声也忘了个一个二净,又恐迟则生变,急急的去书房找父亲崔护说自己醒悟了应该好好读书,想去赶考,又央着父亲一起去崔老夫人房中添油加醋的说自己一定要光大门楣,这崔老夫人被崔伯翰哄的是喜笑颜开直说祖宗开眼了,降福崔家,随即议定了中秋节后择吉日进京,崔伯翰这才放心的回自己的卧房休息。
      次日一早,崔伯翰还未起床,门就被紫草撞开,他刚想开口骂紫草怎么也被大虫带的不懂规矩了,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大虫被官差拘走了,原因是—他杀了昨日差点挨揍的那个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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