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先生,救我 ...

  •   大齐覆灭,天下纷争几十载,旧帝新王层出不穷,武将文臣此起彼伏,宛若潮汐更迭,有的是能人才士前赴后继,迎风潮头勇立。

      时局动荡,却正是分一杯羹的好机会,于是枭雄奸雄都来做英雄,直到十年前,拓跋云一举扫平北方,杀到南郡,然而遇上了殷氏精兵,兵败苢州。

      自此,天下姓殷。

      姓虽改国却未变,仍称为齐,大有承袭齐之正统的意思。

      可惜做了英雄,岂可与人分治天下子民,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行。

      七个亲王更不行。

      七王乱政七八年,将整个天下祸乱地民不聊生。七路亲王,却如同七只巨大的白蚁,钻在这座仍旧名为齐国的堤坝底下,将整个国家蛀食一空。

      直到新皇殷陇登基,建号章兴,至此,旧的时代终于真正落幕。

      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权臣内斗?无关紧要。龙椅之上坐着谁,也无甚紧要。谁能让战事平息,谁能让他们恢复劳作,谁能让他们重新吃得起粗茶淡饭,谁就是怜悯众生的好皇帝。

      好皇帝殷陇得了天下,便自然有奴隶爬到跟前来,想尽办法讨好这位新的天下共主。

      各地奇珍异宝并着各类美色姬妾如潮如涌,随着各位大人的讨好一股脑地入宫入室,急不可耐的准备沐浴君威君恩。

      但殷陇心思全然不在这里,现下帝位不稳,还不是享乐的时候,祭坛遇刺这件事让他勃然大怒,却也让他稳下心来思考自己是不是斩草不除根。

      按照大齐历法,登基必先祭祀。祭坛设立在内河南岸,新君需屏退众人,独身前往祭坛中央,一敬天神,二敬地祇,三敬宗庙。三尺香雾并举头顶,一杯烈酒横洒河中,寓意风调雨顺。

      殷陇祭祀那天小心谨慎,但依然防不住在敬酒时遇刺,当时河下潜藏的刺客直接破水而出,犹如索命的水鬼。

      他不至于吓得惊慌失措,但这事实在让他有失颜面。

      登基之后,他的矛头便直直对准了这些刺客背后的主人——礼王,殷礼。

      礼王人如其名,是个高风亮节之人,不争权,不争宠,远离朝堂醉心山川,一心做个闲云野鹤逍遥王爷。

      所以无人相信刺客是他的人,他的拥趸尚未处理干净,还有一些仍能站在朝堂上为他与根基不稳的新帝面红耳赤地辩驳。就连百姓,也都相信他是无奈被卷入七王乱政,才成了新帝的阶下囚。

      杀不得,那就先留着这条命,但国库空虚已久,殷陇立刻下令抄家。

      皇城外侧,礼王府。

      礼王府大门正朝侧街,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敢伸头看向这里。大批的官军手持武器冲进了礼王府,这些都是殷陇的亲兵,带着殷陇的愤怒。

      府内姬妾一众惶恐地跪在院中,泪流满面却大气不敢出,亲兵首领不由地纳闷:这礼王传闻中如同谪仙一般,怎会有如此众多的女眷?

      “大人,金银珠宝文玩字画一并各色地契商铺都在这里,礼王府中女眷小厮都在院内轻点完毕,有几个前日自杀而亡的死要见尸正挪在偏院,名册在此,请大人过目。”到底是新帝的亲兵,做事雷厉风行。

      首领的目光掠过一众人等,沉默片刻,一抬手说道:“全部押走,听凭圣上发落。”

      殷陇近日政事繁多,庙堂之高,站不下那么多前朝遗老,但是他现在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除掉这几个喜欢危言耸听的老骨头,他揉着眉心,听着底下彭阳复命。

      “彭阳,你同朕出生入死多年,这朝堂争斗你亲眼所见,”殷陇眉心紧蹙,“礼王当真如传言所说吗?”

      彭阳正是亲兵首领,眼下由暗转明,他跪地行礼:“陛下,卑职抄家时,发现礼王姬妾众多,足有一百零三人,只从这一件事里就能看出这与平日百姓口中的礼王完全不符。”

      “一百零三人,”殷陇笑了,“我这皇兄,艳福不浅呐。还是说,他要做什么救风尘的大善人。”

      彭阳低头一抱拳:“回陛下,卑职已亲自查过,这一百零三人,皆是礼王亲眷,但妃位无人。”

      沉思的帝王闻言却一皱眉:“妃位无人?你把名册拿来。”

      彭阳恭敬呈上,殷陇翻过名册,又重新翻至前面,如此来回数次,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空气都沉寂下来,只有唰唰的翻页声越发急促,片刻,新帝突然愤怒地将名册摔至彭阳脚边:“抄个家把人抄漏了都不知道!这就是朕的亲兵吗!”

      彭阳伏地不敢抬头,他这么多年只对齐帝寸步不离,对于礼王知晓甚少,而抄家之前他将王府围地水泄不通,府内更是挖地三尺,就连礼王书房的密道都翻了三次,怎么会少了人!除非亲兵中有叛徒,但若是真出了叛徒,那他人头落地也是该罚。

      “卑职知错!”跪在地上的姿势让人看不见他的脸,下位者的卑微让他伏地不起,只有脊背对着帝王。

      殷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摆摆手,上位者的威压散去,空气又活泛起来,“退下罢。”

      彭阳告退,殷陇看着摔落在地的名册,突然想起了三年前。

      还有三年前无人之境里那支独属于他的舞。

      “陇先生不必伤怀,您定将夙愿得偿,”白衣女子走进月色下的水波中,将水中明月搅散成粼粼波光,她赤着脚,衣袂飘飘如同一只振翅白鹭,“无以答谢您这些年的照顾,请允许我为您献上这一舞。”

      而后,那只仙鹭便飞向远处,去帮他完成愿望。

      “云鹭……”殷陇喃喃出声,仰头看向御书房金碧辉煌的房顶,脱力一般细语,“你现在又身在何处?”

      云鹭此刻浑身湿透,周遭都是水声,她身上的温度已经感知不到丝毫,只有身旁男人的脸上颈上尚且存有一丝温暖。

      倒不是她摸到的,她此刻四肢已无知觉,是男人抱着她泡在水里,她失力趴在男人怀里,脑袋正埋在他脖颈之间,她现在没有沉入井底,全靠男人托着她。

      四周寂静无声,抄家的官兵应当是已经离开。她无力转头,濡湿的睫毛甚至让她难以睁眼,她并非一定要亲眼看见,只不过是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愿意救她。

      一天前,礼王因祭祀行刺新帝啷当入狱,府中一片慌乱。

      那些大夫人二夫人一众夫人也不再扯头花掌嘴夺首饰,都在慌忙求一条活路。

      是的,礼王府没有王妃,甚至百姓们也不知道王府里有这么多姬妾,只道礼王洁身自好,不沉溺女色。

      王妃之位无名无姓,府里便以夫人女婢区分女眷,自行划分了三六九等。

      云鹭,三年前入府做了这最小的九夫人,颇为得宠,得以陪伴礼王最多的便是她,但不知是否礼王授意,府中姬妾谁都能鄙夷她、轻视她、欺辱她。

      最后说来,反倒是这个看上去最得宠的云鹭地位最低,无权无势,甚至连贴身婢女都不曾有。

      除去九位夫人,其他九十四位女眷均为女婢,她们都属于礼王床榻。

      王府被重重包围,各路夫人女婢求路无门,慌不择路夺在各个隐蔽角落以躲避官兵搜捕,但都暴露被抓到了前院跪下。

      偏偏只有云鹭,平日无人伺候,逃跑也无人拖后腿。她地位最低,恰巧院落最深,官兵尚未搜到这里。

      云鹭并不想坐以待毙,她一头闯进了礼王暗卫的屋子中。

      礼王暗卫,准确来说,是礼王的一条疯狗,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

      这条狗,杀了不肯归顺礼王的武林第一。

      但云鹭对此全然不知,她只知礼王身边有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那些备受折磨的夜晚,就是这个男人守在她的门外,听着她剥落尊严。

      如今,最后的尊严也要在他面前全然褪去。

      官兵搜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鹭一推开门,就看见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正坐在逼仄的床榻上,身旁放着一把锐利的弯刀。

      他的屋里只有一个台子充当床榻,其它什么也没有。

      男人体格粗犷,盘腿坐在榻上如同一座小山,皮肤黝黑,肌肉虬起,剑眉深浓,斜飞入鬓,阳光从云鹭身后照进门内打在他脸上,留下发钗的阴影。

      见有人闯入,男人不惊不恼,一睁眼,杀气毕露,鹰一般锐利,云鹭心脏止不住地一颤。

      “屠荆先生。”云鹭看向那把无鞘弯刀,“您要杀出去吗?”

      屠荆并不搭话,只是毫无感情地打量着她,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最得宠的礼王姬妾会来找他。

      但无疑这是最聪明的一个姬妾。

      “这是最后一片,务必搜仔细了!”官兵已至院外,榻上的男人却丝毫未动。

      “您在求死?!”云鹭小声惊呼,这屠荆先生满脸死意,她一下子猜测到屠荆在想什么。她碎步上前,蹲下身来急忙说道:“屠荆先生,您还记得,泠山雨夜,您答应过我一个条件。”

      榻上的男人眼皮活络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看了她一眼,女子的鬓发被阳光照地亮堂,他听她说:“先生,求您救我。”

      官兵破门而入,几乎是一瞬间,角落的水井里水波暂定。

      刚刚屠荆猛的从床上一跃而下,瞬间将她拉起身来半抱半带进水井旁:“跳!”

      “啊?”云鹭不敢相信,她并非想投井自杀。下一刻男人一把抱住她跃入井中,奇怪的是,并无巨大的水声。

      几乎是同时,官兵的声音进入院内。

      云鹭水性不好,她紧紧搂住男人的腰身,怕这个男人一松手她就真的沉井而死。

      好在男人会一点水性,抱着她浮在井底的水面上。至始至终,男人除了一个跳字,一言不发。

      官兵的声音越发近了,男人缓缓挪动姿势,在官兵探头看向井底的一瞬间,拉着女主沉入水下。

      “你站水井这边看什么呢?”另一个官兵问。

      “我怕井底有人。”

      “嗨,没见识了吧。”另一位官兵不屑,“你知不知道王府里那些女人互相争斗,沉井是要人死的手段啊。”

      “算了,以防万一。”井边的小兵割断了水桶的拉绳,听到水桶咚的一声砸进水里,放心点点头,“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

      云鹭沉在水底,男人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她没法呼吸,憋的脸色通红。但是头顶的小兵还站在井边没有离开,再这么下去,她就算不被抄家抓走,也会淹死在这井底。

      井水清凉,这男人的小院子极其小,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个院子,应该只是隔开他和众女眷建造的围墙,这男人何时在院子里打了口井?他又打井做什么?

      但头脑逐渐昏沉的云鹭无暇再想,屠荆宽厚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口鼻,窒息感已经将她包围,她感觉马上就要死在井底了。

      昏暗的水波中,云鹭似乎看见男人凑向她,难道他要给她渡气?云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没事,总比死在这里要好。

      深邃的脸庞越凑越近,云鹭心一横,紧紧闭上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先生,救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