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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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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宁昨日回府后,没歇多久便见到红鸢上门寻人。
谢宁从小和温辞年玩得好,早就看眼熟了对方的下人。他对这个红鸢印象挺深的,知道温辞年很听她的话,在温府算半个主子。
红鸢在府上等到天黑,没等到人也没等到信,以为他是在谢府玩忘了时间。于是就带着他晚上的例药来找人,一问才知谢宁早和他分开了。
“不应该啊,”谢宁在书房里放下笔,也很是奇怪,喃喃自语,“他就是在万花楼用完晚膳,此时也该到府上了。”
红鸢蹙眉:“七公子带他去了万花楼?”
“咳,”谢宁啪一下展开折扇,欲盖弥彰地扇扇风,心虚地咳一声岔开话题:“应该是迷路了罢,我带人沿途找找去。”
谢宁在案前起身,转头便让小厮给他拿外袍准备出府,却听红鸢道:“不敢劳烦。更深露重,公子还是早些歇息,红鸢自会带人去找。”
红鸢低头行了一礼,拎上还温着的汤药准备离开。
让别人府上身娇肉贵的公子大半夜去寻人,毕竟不合适。
谢宁失笑,看一眼门外天色暗沉,月朗星疏,本想说自己与温辞年多年交情,不必太多顾虑。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姑娘从我院中带几个人先找着,找到了也同我说一声。”
大半夜地跑出府不好和他娘交代,要是让娘知道,自己带着温小少爷吃花酒还将人弄丢了,少不了又埋汰他一顿。
他倒是没想过温辞年会遇上什么歹徒,温府的名头一出,谁还敢得罪他。
是以谢宁第二天便忘了这事,在国子监打瞌睡睡得很是安稳。
然后便接到府上的信。温辞年失踪了一整晚,今天一早又忽然出现在谢府,命他立刻赶回去。
温辞年虽然在熟人面前爱使些小性子,但是很少会提什么出格的要求。谢宁纠结两秒,心想这小祖宗还真不让人省心,随即熟练地狂咳一阵,装成病恹恹的样子去同夫子告假,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府去了。
他到府上时,温辞年正很不见外地搬了张梨木矮榻放在他外厅,盖着他的丝绸小锦被缩在里面,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他的那几个小厮端着茶点候在一旁,一见到他便如蒙大赦。
感觉到温辞年兴致不高,谢宁也让人搬了张椅子坐他旁边。他随手将下人打发下去,喝了口茶水问温辞年,是抽了哪根筋才夜不归宿上他这来找茬。
温辞年侧身蜷在锦被中,只露出半张白皙漂亮的小脸和凌乱的头发,闷闷不乐地说,“我昨晚和太子睡觉了。”
“噗——”
谢宁喷出一口茶,然后怜爱地看着他,问他知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这孩子傻的,温家夫子的水平有待商榷呢。
温辞年简单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激动起来,带着哭腔软绵绵地骂,“渣男,呜呜,应晏廷他就是个渣男!”
这回轮到谢宁五雷轰顶。
谢宁抖着手想给自己倒杯茶压惊。
碰倒了茶杯。
谢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
躺着看不见谢宁的脸,交流起来费劲。温辞年忍着身后的痛楚慢慢地挪起来,面向谢宁坐着,泪汪汪地看着他,又委屈又生气。
瞪圆的眼睛眨巴眨巴,等着好友表态。
谢宁默默地低下头看他,少年的乌发凌乱地披在身后,眼尾嫣红、唇角破损,颈边还隐隐可见暧昧於痕,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是昨天那套并没换过。
谢宁神魂震撼,半晌才憋出一句,“是……殿下不好。”
温辞年不满地给了他一拳,没多少力气像挠痒痒。
“你好没诚意。”
谢宁回过神来,复杂地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你和殿下名也有了实也有了,等过段时间你及冠了,你们完婚便是。能嫁太子做正妻,你又不吃亏。”
温辞年还是很难过,眉眼都耷拉下来,蔫蔫哒哒:“你怎么这样想呀。太子都不知道我是谁他都能跟我、跟我睡觉,他真的是好随便的一个人。”
应晏廷昨晚愿意和他解毒,并不是因为他是温辞年。
他无论遇到的是谁,都会愿意。
谢宁也知道温辞年在想什么,但这毕竟不太现实。
他谢宁的尚书爹尚且娶了六房小妾,谁又能保证贵为太子的应晏廷不会三心二意。
谢宁看着眼前的失足少年,有几分怜惜地用袖角给他擦了擦眼泪,谁知被温辞年一爪子拍开。
温辞年一边难过一边嫌弃:“脏死啦你。”
谢宁:“……”这笨小孩就是活该!
谢宁无语地收回手,提起一件事:“你喝避子汤没有?”
温辞年茫然:“哈?”
谢宁滔滔不绝:“避子汤,傻子你忘了吗你是可以生宝宝的。昨晚□□的那个肯定是你不是太子是吧,他要是弄到你肚子里了你就有可能怀孕。但你现在才十八岁……”
“啊啊啊啊!”温辞年脸颊上一片红晕,作势要打谢宁,被人轻轻松松制住了。
谢宁抓紧机会逗他:“……我没记错吧小我一岁。无论你嫁不嫁,在及冠前怀孕都不太合适,所以我建议你喝个避子汤避一下孕。当然如果你现在就想要温小年了也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你确定你二叔婶不会把你清理门户……”
温辞年目露凶光,“你再说下去,我就说、说孩子是你的!让你爹今天就清理门户!”
谢宁一个激灵瞬间放手,大惊失色。
“我靠你可别恶心我!”
温辞年脸颊气鼓鼓,“那、那你礼貌一点嘛!”
谢宁算是被他拿捏住了,“好好好小祖宗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说,您这话一传出去我爹不清理我,我也得被你的太子殿下清理掉。”
温辞年闷闷不乐,“什么叫我的太子殿下呀。说不定要退婚呢。”
谢宁倒是不太赞同,“你想退?”
这种联姻不是他温辞年一个人的事,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温辞年犹犹豫豫拿不准,只好岔开话题。
“你去给我弄避子汤来。”
他伸手戳了戳谢宁,别别扭扭。
昨晚确实是弄到肚子里了,呜呜。
谢宁挑眉,“本少爷年轻貌美未婚未娶,怎么给你要避子汤?”
随即故作为难地一摊手,“无能为力,你回温府让你红鸢姐姐给你弄。”
温辞年选择先来谢府就是没想好怎么面对红鸢。红鸢很聪明,肯定能猜到他出了事。红鸢数落他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作为温府的下人,自己主子出了事肯定会往上报。
那他的二叔二婶必然会知道。
被长辈知道自己乌龙跟太子睡觉,也太太太太尴尬了!
温辞年欲哭无泪。
谢宁看出他在逃避,不满意他的侥幸心理:“你不说他们也会知道的。太子殿下难道会就这样让你跑了?你多担心担心他查到你之后要怎样处理吧。”
温辞年小苦瓜脸。
他顿了一下,无奈道:“算了,本少今天就为你背这个锅。”
谢宁糊弄自己的小厮去弄了一碗避子汤来,给温辞年喝。温小少爷娇气嫌药苦,谢宁没办法,只得学着温家那些丫鬟拿个糕点,捏着鼻子哄了他好一阵。
思及自己这位倒霉的好友可能身上还有些伤,他琢磨着想叫个郎中来看看。
温辞年死活不肯,说他身强体壮一点问题没有。谢宁将信将疑地打量一番他这弱柳扶风的小身板,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回去自己补补。
温辞年大言不惭,说只有他谢宁这种体虚肾亏的花心大萝卜才需要食补。谢宁懒得揭穿他,敷衍地嗯嗯嗯。
温辞年本来想在谢府继续赖几天。毕竟他和谢宁时常互相串门玩,只需同府上知会一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谢宁也无所谓他呆在哪,总归不过是让下人多收拾一间上房。
但是这天偏就是不赶巧了,温辞年方才缠着谢宁好说歹说,让他把新买的古董字画拿出来给他看,温府便火急火燎地来人要接他回去。
甚至来的不是红鸢,是温府的管家张叔。
温辞年吓了一跳,还以为昨晚的事这么快就传到温府了,顿时也顾不上谢宁,紧张兮兮地起身,跟在管家后头装鹌鹑。
谢宁客客气气地送走张管家和小祖宗,倒是松了口气,新买的字画逃过一劫。
张叔年近半百但依然精神矍铄,侍奉温家两代家主,功不可没。
他是看着温辞年长大的,对这个小少爷很是怜爱,知晓他昨日跑出去玩失踪一晚上,让半个温府上上下下地找闯了祸,如今必然紧张。主动安慰他只要平安回来便好,长辈们不会责怪他,此时寻他是温二夫人有急事。
温辞年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温府和谢府离得不算远,同在上京城中心地段,只隔了三条街。
回到温府,温辞年推托说自己浑身脏兮兮的,直接去见二婶有失礼数,于是赶忙回了自己院里让红鸢备水沐浴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消除罪证。
但不可避免地,红鸢眼尖地瞧见他脖子上那一大块牙印,皱了皱眉给他换了件带领的外袍。
温辞年没照过镜子,哪里想得到自己脖子上也有罪证,只是不情愿地嘟囔着这个天气穿这件太热。
红鸢眉头紧锁,三两下给他缠好了腰封,语气生硬地解释说:“小少爷脖子上让狗啃了,还是遮一遮为好。”
温辞年偏头不解:“哪来的狗呀?”
昨晚遇见了哪条狗,不是要问您才对吗。
质问即将脱口而出,红鸢眸中杀意一闪而逝。她的手指颤抖地拂过少年颈上触目惊心的齿痕,努力平息燃烧的怒火。
再抬头时,她已收敛起阴沉的神色。
她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温柔,单纯,漂亮,很容易受人哄骗。
他一直撒谎,说昨晚只是迷路。
没关系,她会自己去查。
红鸢没有解释,平静道:“是红鸢自己猜的,没什么。我带少爷去见二夫人吧,她已等候多时了。”
……
温二夫人是个特别开朗的女人。
她膝下两儿一女,其中传说中的那位万花楼老板便是她小女儿。
温辞年母亲辞世后,作为他为数不多的亲戚,温二夫人其实有意将这个小侄子抱到膝下教养。只是温辞年那时年岁不大,气性不小,一提这事就哭闹,最后只能便不了了之。
虽然好意被驳,但她并未因此芥蒂,一直待温辞年十分亲厚。以致温辞年每每想起,总觉得羞愧。
顺着游廊过了穿堂,红鸢将他带到了二夫人院中。温辞年暗暗做了一会心理准备,才推门进去。
房中香炉内熏着沉香,正厅对门摆着一扇琉璃青玉屏。绕至屏后,珠光宝气的端方美妇人正坐在小榻上,和身边一名年轻闺秀吃茶聊天。二人见了他,都热情地唤他过来。
正是温二夫人和她的小女儿温韫玉。
温辞年乖巧地见了礼,挨着三堂姐坐下。
二夫人的先是关切地问他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温辞年强作镇定地翻炒一遍在红鸢那讲过的话术,无非是迷路了,见天色已晚便随处歇了云云。
二夫人没什么心眼,怜爱地捏了捏侄儿软乎乎的小脸,心疼地说我们年年在外面受苦了,以后出门还是要有下人跟着,可不能再受委屈。
明明是温辞年自己乱跑,二夫人却偏心偏的没边,怪起几个丫鬟小厮来。
温辞年很是受用,当即安下心,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谢过二夫人。
倒是一旁文静端坐的温韫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寒暄过后便说起正题。
二夫人道:“昨日皇后娘娘召我进宫一趟,说起太子招伴读的事。娘娘听闻你身体大好了,想让你这两天就过去。”
温辞年:“……”
二夫人语重心长:“之前你年纪小,身子骨又弱,我和你二叔就没怎么提这事。如今皇后娘娘能主动来提,是再好不过了。”
二夫人满心感激,“我和你二叔这些年总是拿不定皇上他们的意思,怕到时候委屈了你。没想到,娘娘还是记挂你的。还问我你的身子要怎么照顾,有什么喜欢的,让东宫先准备上。”
一直默默听着的温韫玉也感慨,“娘娘确实对弟弟很上心呢。”
温辞年:“……”
二夫人继续,“我只说了你的药得按时辰吃,今日一早便将药方和几味药材送过去了。其他的你去了直接提便是了,若是觉得东宫饭菜不合口,从咱们府上带个厨子去也是可以的。”
温韫玉观察到自己小弟皱起一张小苦瓜脸,温声问他怎么了。
温辞年有苦不能说。自己前脚跟太子结下梁子,后脚便要上人家家里上学。
哪有这样倒霉的事啊!
温辞年闷闷不乐,吸了吸鼻子,“没有啦,只是、只是有点突然。”
想要连夜逃离这座城市。
二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别怕,年年,虽然是去侍读,但娘娘说了决计不会让你受委屈。再说,你背靠的可是咱们温家呢,要是受了委屈跟我们说,家里给你出头,好吗。”
温韫玉补充道,“要是你不喜欢太子,我们也可以退婚。这次过去就是熟悉熟悉,不用有什么负担。”
虽然大家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但温辞年还是心头一暖,点点头真诚道:“谢谢二婶、三姐。”
二夫人欣慰地补下最后一刀,“那你今天好好准备准备,什么笔墨纸砚啊,还有书,明日一早便启程去东宫吧。”
“……”
温辞年那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