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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   华歆手里端着炸蒜瓣和新鲜小葱段从厨房出来,看到了三张糅合了复杂情绪的脸几乎同时换上了笑容。

      她停顿脚步,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嘴上说着要开饭啦。她扭头回厨房的时候,又问起跟她一起吃过晚饭的外公,还要不要再吃点面。

      “一筷面就成,我尝尝阿南的手艺。”外公说。

      煮面的虞时南见华歆端着碗碟返回厨房,问道,“怎么又端回来了?”

      华歆小声说,“你家人刚刚笑得有些瘆人。”

      “没事,他们不是老虎,瘆人,不吃人。”虞时南说。

      华歆忍不住问他,“所以外公的那番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嗯,说给我听的。准备开饭了。你用大碗还是小碗?”

      三个大碗,两个小碗,五人在不大的饭厅吃了一顿简单到质朴的晚饭。

      当然,葱油里没有添加苹果片,纯粹的家庭版做法。华歆和虞时南吃得很快,很快空碗。对面的三人还在捧着面碗细嚼慢咽,谁也不说话。

      “你们慢慢吃。我去洗澡冲冲身上的葱油味。”虞时南无奈地看了对面三人一眼,起身的时候不忘一并拉起华歆,“我上次来留了一套衣服在这儿。你帮找出来,我顺手把身上的衣服也洗了。”

      回到房间,华歆已经反应过来,他家人跟他关系的症结,就是他十岁那年的顶楼事件。关上房门,她问道,“你爬到楼顶,后来怎么收场的?”

      “外公写了保证书。我爸揍了我一顿。我向我妈道了歉。”虞时南其实有所隐瞒。那之后大约有半年的时间,他在家里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牙牙学语的虞时安跟在他屁股后面穷追不舍地喊哥,他才不得不开口应答。

      那些并不算遥远的岁岁年年,承载着他成长中的倔强、血肉和魂魄。他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想在弥散着葱油的气味中讲这些。

      华歆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他没决绝地跳,虽然莫名地相信那时候的他一定有足够的勇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大劫余生似的说,“还好还好。”

      虞时南与她的视线交会,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我爸妈和外公他们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试图证明我性格的成因,试图来证明我成长过程中的伤痛给我留下了印记。其实像破茧成蝶和沙砾成珠,都是旁观者赋予的意义。再说按照他们的那套逻辑,我心里有伤疤的话,他们仨心里也都有大小不一的疤。如果非要说印记,吃药困难点,算一个。你心思敏感,别跟着他们一起胡思乱想。”

      虞时南去洗澡之后,华歆在房间呆坐了一会儿。她没胡思乱想,只是心想不管这家人外显的性格特质是什么,他们的底色都是良善的。爸爸看人的眼光真好。

      她重回饭厅,餐桌上已经收拾干净。厨房里,水流哗哗,虞锋在洗碗,时月在清垃圾。外公在他自己房间听佛经。她插不上手做家务,又不好打扰外公禅修,只好再次回房间。

      虞时南推门进屋,听到了一段别致的旋律,便问道,“这首歌叫什么?”

      “歌名是《Porque Te Vas》,电影《Cría cuervos》(中文译名:饲养乌鸦)的主题曲。我找肖老师复刻的西语歌曲。”华歆说。

      虞时南看了一眼书桌上借阅的书籍,几乎全是西语语言相关的,金融和财会相关的书籍完全没有。他拿起西语辞典,一边翻阅一边问,“决定要念西语语言文学硕士了?”

      华歆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望着他,“你都听到啦?”

      虞时南含笑,“没有,我猜到的。我刚才走近,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你说我冷脸寡言。”

      “这是你自己说过的,你说那是你的毛病。”华歆别过头,不再看他。

      “没不让你复述。华歆,有时候太早跳出来反驳是心虚的表现。”虞时南提醒她。

      华歆几乎是在这一秒做出的决定。苏岩石和林天想把她领到经营企业的道路上,可是她即便再在公司呆上三五载也成不了财务、金融或者管理的专家。在学校,她不是没去旁听跟经济相关的课程,完全不感兴趣。重回校园系统学习西语和西语文学,便是她在别人为她安排的道路上自己寻找的一个方向。

      她说:“我才没心虚呢。言归正传,你既然猜到了,我便通知你,我要读肖老师的研究生。”

      虞时南问,“几年制?”

      华歆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三年。”

      虞时南没有继续问问题,也没有对她要念研究生这个决定发表任何看法。他靠着桌子,从桌面上拿起一盘看不出名字的磁带,翻来覆去地看,试图想从空白的贴纸上看出花来。

      在静默的三分钟里,他确信这只是一盘盗录的磁带。他将磁带孔插到自己的小拇指上,一边转动,一边问道,“除了西语歌,最近有听其他新歌吗?”

      华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盯着他,“你没有一丁点意见?”

      虞时南脸色不显表情地说,“我被通知到了,没意见默认,有意见保留。”

      “所以你是表面支持,心里是不满?”华歆的不可思议再次升级。

      虞时南仍然一脸平静,“华歆,我支持一切积极的上进心。”

      华歆心里窝火,“虞时南,咱们的关系还是后天继续发育不良着吧。”

      她将头扭向另一边,留下后脑勺给他。他这人一旦接触起来,就会发现毛病挺多的,寡言高冷算一个,动辄自以为是算一个。不怪他的家人们一直认为他有心理创伤呢。

      两人一言不发的背后其实有愉悦的一面,至少在虞时南看来。他盯着她圆润乌黑的后脑勺,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生活化,很像自己妈妈跟爸爸相处的某些细节。这不是他的恶趣味,刚才的场景更像是他性格的惯性。

      他眼角含笑,长臂一伸,将华歆拉入怀中。“你想要我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反对吗?我开始表演了。你喜欢的歌手发新歌,不准你去他的签售会,不然……”

      虞时南停顿下来,眉头一挑,嘴角耷拉,眼神犀利冷峻起来。

      华歆心想这人转移话题真有一手。她猜测他前阵子出差给自己带礼物了,所以这是递台阶?她不带情绪地问道,“我喜欢的歌手,谁发新专辑了?张雨生,张学友还是张国荣?”

      虞时南眼皮一抬,惊讶不似伪装,“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流行音乐了?”

      华歆瞥他一眼,“我们年轻人谁不喜欢流行音乐。谁发新专了?你从港岛给我带磁带和CD回来了?”

      虞时南淡淡地说,“那个弹吉他的,温泽。”

      他念温泽名字的时候,咬字很轻,但举轻若重,掷地有声。

      华歆完全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温泽。太出人意料。语调也不由地生动起来,她挺为温泽高兴的。“啊,温泽?他的新专居然这么快出来了?他要来学校做签售?”

      华歆略显疑惑地抬眼看他,“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往家里打电话了?”

      “没打。可惜新专辑反响平平,他只在海城举办了一场签售会,后面城市的行程都取消了。”虞时南松开她,迈开步子,去找他自己的行李袋。

      他是昨天下班路上司机开着广播,意外得知温泽前天在海城大学做了一场签售会。广播里说歌手接下来还会在江城和首都的四所高校做签售。于是,他临时决定绕道江城。谁知今天飞机起飞前才得知签售会全部取消了。虽然有点可惜,又未尝不是惊喜。

      华歆跟在他身后,戳穿他的伪装。“你的语气才不是可惜,是幸灾乐祸。”

      “真正幸灾乐祸的人是不会花钱的。”虞时南将自己买的正版磁带递给华歆。

      华歆用余光扫了一眼磁带,外层塑料包装还在,不过她没接。“你是为了知己知彼。”

      虞时南将磁带收回,问她,“他是我的敌人吗?”

      华歆觉得好笑,反问道,“是敌是友,不应该你自己判断吗?”

      虞时南自己拆掉包装纸,将磁带塞进录音机里,摁下播放。“标准的尺在你心里,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

      华歆颇有兴致地挑眉追问,“嗯?展开讲讲。”

      “两个雄性生物如果需要先打上一架,赢者才能获得雌性青睐的话,那不是智人,而是非洲大草原的动物。作为智人的两性关系,从开始到相处,哪怕是结束,一方也应该只关心处于关系中的另一方。简言之,我只在乎你的想法。”虞时南说。

      华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发顶到喉结,从眉毛到脸颊,似乎要将他看透。直至她确认他的话不是拈来哄她的。她才说,“我和他只是朋友。当然,如果他的音乐做得好,他还会是我喜欢的歌手。”

      语音落下,房间里响起了温泽的歌声。华歆皱着眉头听了半首歌,果断摁下暂停键,“不过,这张专辑,做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音乐!”

      虞时南扑哧笑出声,“华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她话音还没落地,人便被虞时南凌空抱起,脚上的拖鞋也垂直落地。

      她被动地居高临下看着他扬起的脸,不自觉慌张起来。“哥,放我下来。你刚才跑题了,我们继续一开始的话题。”

      虞时南听从了她后一半的意见,继续刚才的话题,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华歆,婚姻不等同于生育。同样的,婚姻不等同于禁锢。你在婚姻里是自由。我在乎但也尊重你的学业。”

      华歆说,“我当然是自由的。我不满的是你的态度。你赞同我的决定,应该表达出来。”

      虞时南那犹如牡蛎壳般封闭的心绪主动开了一条缝,缝里流露的软体带着一丝幽怨。“可是我也有一点窝火。华歆,你之前使用的字眼是通知。”

      “抱歉。”华歆看了他一眼,第二眼的时候脸上带着愧疚。

      牡蛎壳又敞开了一点,“不客气。刚才的胡闹,可还让你满意。”

      华歆想到刚才他吃醋的寥寥数语,脸上泛起红晕,嘴上却说着马马虎虎吧。

      虞时南将人放下,其实也并未完全放下,她的脚丫踩着他的脚面。

      他低头含笑。她仰头看着他,此时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往日的人。

      往日的那个人,总是不显山不露水,接人待物恰到好处,却似乎在无形之中拥有无坚不摧把控所有的能力。

      眼前的这个人,有血有泪有伤口也有软肋。

      “哥,你恨那些人吗?”那些将外婆拖下病床的人,那些押着外婆接受改造的人,那些给外婆灌药的人,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她终于问了憋了一晚上的问题。

      “恨。”他说完,屋里又是短暂的沉默。

      她在静默中用指尖指着他心脏的地方,仰头问道,“这里究竟有没有疤?”

      虞时南坚决摇头否认,“没有。良心在,良知也一直都在。这些没有伤疤。”

      “哥,你真的是很厉害的好人。”

      虞时南没立刻回答,低头看着灯光在她的眼睛里闪烁成星星。“华歆,我不想要好人卡。我只想亲你。”

      想亲你,不是意愿,而是行动;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这人的毛病果然是宽于待己。

      虞时南也将自己对她要读书决定的回应,一片一片地呈现在她面前。他支持她的决定,甚至是心甘情愿。但有个前提,那便是先天不足的感情基础必须通过后天加倍努力弥补回来。

      主动霸道、绵密深刻且铺天盖地的气息一寸一寸的侵入,从华歆的双唇直入魂魄。

      他抱着她从书桌旁移到床上,尽管他趁着间歇伸手关掉了房间内的灯。屋里并未全然一片漆黑,书桌的台灯还散着暖光。

      很快,她便被他整个包裹住了,在幽静隐蔽又充满爱**欲的封闭房间里。

      “别。”华歆在他的双手停在她的内衣扣上时,带着颤栗声音说。她没有拒绝得彻底,只是嫌这是在江城,“在你家呢。”

      虞时南又俯身贴在她的耳畔说,“别怕。我考虑周全。”

      他从行李包里掏出一个未拆封的盒子。这是上次她说不想生孩子之后,他出差从香港带回来的,今天出门前犹豫过还是带上了。还有,原本为了出差携带的床单,也被提前派上用场。他知道她脸皮薄。

      此时,华歆也想要知道极端遮蔽又极端敞开的性真正走进婚姻之后会改变什么。

      她安静地躺着。浅蓝色床单上的女孩宛如一条平静又活泼的冰川。

      平静是表象,波澜不惊的冰面和她佯装平静的烟波一样。然而,水面之下是百转千回,是暗流涌动,是灵动巧思,是撩动他神经末梢的颤动。

      颤抖是华歆传递出来的,她从来不知自己的身子被他的一双大手抚摸的时候,反应是这样的。像是雪山冰川的融水,沿着手指的方向流淌,遇到山石则跳跃起来,遇到高地则绕道而走,遇到山崖则倾泻而下。

      若有似无的声音从遥远的幽谷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溪水成了河。

      这时候,引导冰川融水的双手没入河里,连带着他的整个身子也一起浸入。河水淹没了他的膝盖、喉结、嘴唇。

      他与河一起欢腾,一起窒息,一起颤栗。靠她越近,他越喜欢她。越喜欢她,他越兴奋。兴奋可以感染到身边的人,犹如疯癫又真实的舞步的魔力。

      他随着加大了幅度,河也愈发波涛荡漾。

      一波起,一波平。一浪兴,一浪落。波浪连着波浪,波浪打着波浪,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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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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