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沉淀》白羽叶

28、此生空负

　　几天以后，市里召开了紧急会议。就鹰山镇的垦荒工作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和部署;就前期的人力机械物资给养后勤保障等等一系列突出问题提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作为这个新产业的领航者，方玉青却最后一个到会。会场全体起立，以热烈的掌声迎接这位风尘仆仆的归来者。主席台上的李市长更是上前迎候，握着他的手向上一抬，面向会场，声音洪亮的说：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一双共产党员的手，为了人民磨破了十指。我们在坐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我在内，有谁肯迈开你那宝贵的双足，到山里面去转一转，打开新思路，并且以迅雷之势投入战斗的呢?
　　下面的掌声经久不息。方玉青讪讪的微笑致意。就近位坐下来，听取来自各个岗位的与会人员的意见。把紧要的记下来。其中就有机械工程方面关于拓宽进山道路的提议，这些在具体的实施中存在着的种种问题等。
　　散会的时候，市长又单独的找他谈了一会儿话，了解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他说没有，唯一的困难就是，这年的冬季太长，有两个十一月。要是下雪了，大地封冻，机械开挖难度大。而且，那条水渠，由于人工少，淤泥还有几十里长。李墨兰叹息道：玉青哥，都是我不好，把你下派到那里去，原指望你去了，做一些指导性的工作，过渡一下。你咋就这么拼命呢？唉，我本该预料到这一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玉青哥，你老实告诉我。早知道如此 ，我怎么忍心让你……只要你肯点个头，我马上——因为不断有人走过，她把挂在脸上的担忧淡去了，简短的说：你去吧，回头我把开山的进程提高一倍。
　　回来的路上，他联系了一下原专项组的几个人，他们从各个岗位上赶过来，一看到他，就激动不已。把最近的新情况如实汇报了一下。原来，尽管专项组已经解散了，但他们对那件未结的案子一直在跟踪调查。说来奇怪，二合一竟然已经停产了。而李天然的钙镁磷磷肥厂正面向社会公开拍卖。洞尔山的几千吨磷肥已经全部销毁，并且主动交上来一笔罚金。
　　王强说：这一切，都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在背后操控。不用说，他是我们的支持者，并且掌握了大量的内幕。抓住了违法者的软肋，用他自己特有的方式，战胜了我们所不能战胜的强大势力。
　　说起来，真是可悲啊，我们自己手握法律的重器却执不了法，还要仰仗人民的支援。或者说，违法者内部阵营的溃败才能换回现在所看到的结果。
　　小波和小禾并没有表现出喜悦。因为他们再也不能和方局在一起了。看到他从一场博弈投入到另一场博弈——（前者是和人后者是和天）不知疲倦来回奔走的样子，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道声珍重了。他是那么匆忙，任凭他们如何挽留，在中午短暂的聚餐之后，他都不肯再多待一个小时。
　　他要把这宝贵的半天时间，留给自己的心上人。自从十里岗分别之后，他们倍受思念的煎熬。这期间，他们互通信息绵绵情话，才思敏捷的写诗作赋，思念如泉喷涌。他为了她夜夜奋笔疾书，每完成一幅字，每写好一首诗，都情意绵绵，富有爱的深意。他也就从这里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一切都因为她而美好。
　　如果不是为了马上能够见到她，他回家取东西时，完全可以和文馨彻底了断，告诉她，他们手里的那张白纸可以变成本本了。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他已经不打算再受道德上的羁绊了。因为事实告诉他，自己的心，已经受不了它的任何管束。所谓笃定的道德观，只坚守在爱情的留白处，只要等来了前世今生的那个人，还有什么不能在霎时间土崩瓦解的呢？
　　之所以，他们在午后的两点钟见面时，就显得那么的契合而自然。这样美好的光景早在几十年前都似曾出现过，也天经地义的应该拥有它，可是它居然延迟了几十年。他们不恨别的，就恨造化弄人，把两小无猜的小儿女硬生生的拉扯开了，中间那么长的寂寞清冷该怎么热烈的相爱才能够弥补一二呢？
　　玉红把店面关掉了，挂上了今不营业的牌子，她的学徒们沉浸在带薪休假等待通知的喜悦之中。她把自己的居室收拾得清洁雅致，芳韵飘香。在茶香袅袅的氤氲氛围里，深色天鹅绒幕幔垂直曳地，留一丝发线的缝隙隐隐看清心上人的脸。等到那心动的扣门声轻轻响起，她就迫不及待的依偎过去，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相拥退到里面的卧室里，深深相爱。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下午都还不够，一直到黄昏时分，周围的亮色一点点消褪，他们都以为是在梦里。
　　妹妹，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就害怕一觉醒来，你从我梦里消失了：我每每梦见你一次，就哭醒一次，哭醒就睡不着了。等待下一个梦境出现。
　　我也是的哥哥，梦里的情景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总是哭着到处找你。
　　妹妹，只有像现在这样把你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你才不能从我眼前走脱，我也就踏实安稳了。把你含在嘴里又怕化了，捧在手心里又怕摔碎了，心里还是不能安稳。除非我死了，我的魂化作一团烟气，缭绕在你呼吸的空气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才能永远在一起。
　　我死了，我要化作一团雾气，漂浮在你的茶杯里，你早晨喝一杯，晚上喝一杯，日日夜夜，我都陪伴着你。
　　哥哥，这个话题还远着哩，尽管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时光哩。
　　也有可能，妹妹，你还这么年轻，也没有受过磨难。你的眼睛那么清澈，你的皮肤那么柔滑细腻，你完美的曲线是一尊维纳斯的玉雕，你的心还和孩子一样纯净明朗欢快。可我……可我……妹妹，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我一拥有你，就这么怕失去。你看，我把你抱在怀里，还是不放心，要看着你，你看着我，从眼睛直达心灵，我才能感受到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要是你还在工商局就好了，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你也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障碍，比如，你和她……和她?
　　没有妹妹，我和文馨已经签协议了，只差最后一步，这一步也很简单。至于说，她呢？她是我的领导，妹妹，仅此而已。我只在工作上才服从她那顽强意志力的支配。除此之外，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之间秋毫无犯。
　　我在舅母的坟上见过她，藏在树林里听她说过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真遗憾妹妹，那一天，我明明看见你了，又被别的事耽搁了，没能下车去与你重逢。
　　我是因为年轻时的幼稚想法才逃避见人，选在晚上去哭舅母的。可她也是晚上去的，不知道为什么。
　　她很复杂，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即热情似火又寒冷如冰;即清澈又浑浊;即向往美好又一脚踏进泥淖。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救赎她。所以，妹妹，我希望你从来都不曾认识她。
　　要不是因为她，我们的爱情还进展不到这么快。一想到有别的女人爱你，我的心就跟针扎一样。所以，就奋不顾身的去了十里岗。那里可真险恶，我还差一点掉到深沟里了，及时抓住了一颗松树枝才免于危险。那是值得的，哥哥，因为我们……终于等到头了。
　　所以妹妹，我要尽快改变那里的落后面貌。我们在一起，共度美好的下午时光，亲密相伴如时许，任翻江倒海任愚公移山，我所受的一切苦累都不算苦，而是和爱的蜜汁揉和在一起的。
　　我不想让你开垦荒山，我只想你做我甜蜜的亲爱人。要是你还在工商局，我甚至不希望你当局长。你提前做个引退。到那时，我把店面再扩大些，增添两条生产线，挣多多的钱，让你好好休息。
　　快了妹妹，只要千亩桃园遍地开花，到那时我就引退，专心专意做你的亲爱人。还有妹妹，我不想你扩大生产线，那样很伤眼睛。你舅母就是因为给乡亲们缝缝补补而落下了眼疾。你应该缩短时间与规模。我也有绝活啊，妹妹，我的书法就可以养活你，只要我肯出售的话。但是，为了你，我已经打算出卖我的作品了。可怜的是，妹妹，我连一分钱的积蓄都没有，也从来不会花钱。现在，有了你，我也要攒钱了。从此以后，我的钱和我的情都为你积攒着，到我拥有你时，已经堆积如山，让你一辈子消受不完。
　　那……什么时候?十里岗村才能遍地开花呢？我的心，就要等老了。
　　快了，妹妹，明年……最多后年，到那时——他深深的看着她，情不自禁的背诵起诗经中的国风周南桃夭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起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到那时，哥哥——她羞怯的低下头去，我就像诗经里说的那样，好好治理家庭，还给你生好多孩子，老大像你老二也像你，老三还是像你。
　　怎么都像我啊，妹妹，他们都应该像你，你美丽贤惠多才多艺，又会持家又会挣钱。不像我，没有家庭概念，钱都不知去哪儿了。现在有了你，妹妹，我才知道，我手里至少应该有点钱的。
　　哥哥 ，你是因为看不得别人受苦，才把千金散尽：我是因为看不得你受苦，才要努力挣钱，我们之后，在这方面可以互补了……
　　绵绵情话实难叙尽，不觉天色已晚，他们在一起共度烛光晚餐，举杯相敬，浅斟慢饮，消磨到子夜时分，才忍痛道别。
　　一想到明天他那苦役一般的劳作;一想到他要赶在天寒地冻之前完成既定的前期任务;一想到政府安排的机械人工不日就岗;他做为指挥和调度日夜奋战在一线。一想到下次见面遥遥无期，此时此刻，眼看着分别在即，她怎么忍痛离别?那双抱紧他腰的双手，任他怎么板都扳不开。
　　妹妹，你说过的 ，让我今晚好好休息。你这样，反让我难过起来。
　　哥哥，只要你晚走十分钟，时间一到，我就松开手。
　　她抬起泪眼，他低头吻上去，久久的吻着，十分钟转眼就到了。
　　妹妹，你等着我，我们不久就会相聚的。
　　说完，他狠心扳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踏入茫茫的夜色中。不敢回头，怕看那一双泪眼。因为自己的脸，也被泪水模糊了。
　　我等你，哥哥——
　　她站在风口里目送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城市的灯火里。转身反锁房门，沉浸在他的气息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走的第一天，给她发过来一首诗：
　　如此钟情世所稀
　　这般心事有谁知
　　丁香到死香犹在
　　竹节经霜节不移
　　有意有心常怅望
　　无言无语但呆痴
　　碧桐翠竹无由见
　　一天思君十二时
　　她回应了一首诗：
　　君是清流我是草
　　清流漫身根不老
　　君是碧海我是礁
　　礁石屹立迎浪淘
　　君是镜湖我是鹭
　　影立黄昏相望瘦
　　君是坚竹我是露
　　珠泪萦身浇消透
　　以后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思念如潮水浸没。她顺从他在临走之前交代过的，不到工地上去找他。因为大批的人力物力都迅速归位，整个鹰山镇都投入全部的劳力垦荒，她去了反而碍手碍脚，也给他带来麻烦。
　　幸好，每天都能收到信息，他会告诉她前方的进程。那条最著名的老鼠尾巴沟两边的山道挖宽了一两米就能通车了。市里组织的人力中，有一部分是从单位抽调的。他的前任司机和通讯员为了能和他在一起都踊跃参加了。这让她感到十分宽慰:有他们两人在身边，她就放心多了。
　　转眼就到冬至，天气变冷了，她又赶制了两套棉衣，托人带过去。渐渐的，他的信息少了，她想，他一定是太忙了，分秒必争。如此分秒必争，想必明年春天十里岗就能种上大片的果苗了，到那时……一想到此，她就激动得不能入眠，心里被幸福的憧憬给占满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他音讯全无。她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想去看他。然而，有一天，她却收到了一条信息，这条消息简单有力，却一下子让她陷入了痛苦之中。
　　妹妹，对不起你，我恐怕要辜负你了。
　　她不敢往深处想，一直在心里隐藏着的想法随着这一条信息的提示而离事实更近了一点——那就是，她……嫂子她……反悔了，撕毁了离婚协议书，让他处于两难的境地；再就是……那个她，那个有权有势的女人，又在政治上拿捏他了，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以爱情的名义绑架了他。她是这个地盘上的头号人物，有什么事做不到啊。她的一句话，就把他发配边疆。她早从她的气势上看出她的真实用意了，她是不会容忍他们好好相爱的。如果她知道他们如此相爱，一定会出来作难。天哪！自己还在异想天开的盼着桃花开，这两块天然的巨石还矗立在面前，她怎么敢如此妄想。难怪哥哥要辜负她了，他一定遇到了苦恼的事，所以才突然断了音讯，难道就这样，一天思君十二时吗？
　　她颤抖着双手拨打他的电话，却不敢放在耳朵上听，拨完了就走远一点。她害怕听到那句:对不起你，妹妹 ，我恐怕要辜负你了。他说这句话时一定比她还要痛苦百倍。她出于心疼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然而 ，等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听电话时，发现电话根本就打不通，只是一片嘟嘟的盲音。的确是这样，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就在她苦闷仿徨时，有一天，店里来了个顾客。这个顾客很奇怪，来了又不做衣服，只顾打量她，摇摇头，不住的叹息：唉，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女人，不知道以后花落谁家。她一听就冒了火，忍住了没有发作。像这种人总是有的，来了看看又走了，说几句闲话。她一向是经得起调侃的，大不了礼貌的请人走，也不必跟人闹翻，这也不是她的性格。
　　这位大哥，我这儿是开服装店的，不是供人游玩观赏的。如果你此来不是为了做衣服，那就请回吧，我这正忙着哩，没功夫听大哥闲聊。
　　如果我们俩儿坐下来聊一聊方玉青，聊一聊李墨兰，聊一聊方伯伯一家人，你这会儿有功夫吗？
　　大哥，你——请问你是——
　　她这才认真的打量着来人:高大魁梧的身材，一张坚毅的棱廓分明的脸;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酷的表情。大冷天只穿着皮夹克和白衬衣，领口大开，任冷风直往里灌，他却坚强得跟铁塔一样。任外面多么恶劣的气候都不能左右他的意志。仿佛天气环境人文地理都在他的藐视之中。却又被他合理的运用得恰到好处。
　　她在心里想，这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看样子很有本事。
　　她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你不用怕我，说实话，你只要听到玉青的名字，就不应该怕我的。
　　大……大哥，请问你是——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不光是朋友，还是发小，不光是发小，还是战友。可以这么说，你哥哥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这其中也包括你。其实，我老早就认识你，可能因为历史太悠久，你大概也不可能记得我。也难怪，你那时一丁点儿，行走拉着你哥的手，生怕走丟了。不过，你现在长大了，都成老姑娘了，放下他的手，应该做得到，不需要我这个旁观者在一边旁敲侧击吧。
　　我听出来了，你是充当了权威者的说客来的，无非是想让我放弃……放弃对他的爱。只要是他想让我做的，我都能够做得到。只要他能幸福，只要他能走出目下的困境，我都情愿为他去做。
　　那好吧，有你这句话就行，只要是他想让你去做的，你都能够做得到。他现在唯一想让你去做的，就是你不要再联系他了，也不要去看他。你们的来往，仅限于一个阶段；阶段以后，再恢复到以前那种不来不往的状态。
　　这……是我哥的意思还是你替别的什么人来传达这个意思？
　　这你不用管，只要照做就好，因为你哥哥目前的处境，需要你这么做。
　　既然是我哥的意思，他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还要从你这儿拐个弯儿?
　　他看不得别人受苦，这你是知道的。他对你一说，你就哭的不成样子，把他的心都揉碎了，你让他怎么说嘛。你看你，被我说中了吧，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都忍不住。
　　大哥，你可以走了，麻烦帮我照顾好他。
　　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照顾他。这还要看他本人的造化，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挺过这一关。
　　听他这么说，玉红更担心了，默默在心里祈祷着，寄托于掌控一切的命运之主即让哥哥能够走出困境，也让自己的爱情转危为安。
　　邹五湖已经被她的表情感动了。他还是第一次因为别人受挫的爱情而感动，忍不住加快了自己行进的步伐。他曾经拼尽全力要为方玉青做些什么，但是，在眼前的这种情势下，他还能做什么呢？是时候从海底浮出水面上了，他马上就要去面对她了——那个他一直以来即爱又恨即想挽救又想毁灭的人，如果真的见到了，他能把她怎么样呢？诚如生活所展现在他面前的千姿百态一样，他在爱情面前的千姿百态都是因为她而引起的。是的，一个人的初恋胜过无数次恋爱，但是唯有初恋是最有杀伤力的。邹五湖的心早就被它弄得支离破碎了。
　　当他们在约定的地方见面时，他一眼看到的还是她的背影。那个背影曾经让他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但是，一旦她转过脸来，梦中之人就变得真实了。这个她是他不愿意面对的，一面对她，他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商业社会的劲敌。
　　五湖大哥，你其实早该露面的，完全不用等到这时候。你等的太久，把你的心给等老了，也把我推向了绝望的边缘。如果你早点出现，完全是正大光明的，而不是躲躲闪闪，在背后充当了一只命运的推手，我们当初的四剑客何必要走到如此地步。你都把我逼到绝路上来了。
　　李墨兰神情淡然的面对着邹五湖，这个一直爱她的人，爱她的方式是以恨来表达的。他神出鬼没的搜集证据了解实情，把她的一切尽收眼底。此时此刻，她面对着他，尽管被他掌控着一切，她的表情却是如此淡定。
　　五湖大哥，都到这时候了，难道你还想用你的方式逼我就范吗？老实说，我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她的心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比失去方玉青更让我心灰意冷的呢？你所掌握的那些材料，你绑架我身边的人所得到的那些材料对你对我都毫无意义。我即不想像你希望的那样，向政府坦白;也不怕你因为恨我而把它们交给政府。有什么用呢，都到这时候了……你没看到，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是一个会说话的死人了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想变得清澈一点吗？难道你不想以清澈的灵魂面对他吗？难道你都不想好好再活一次吗？兰蕙，听我一次劝，把你做过的一切不好的事情向政府交代，完了我们一起去见他，他会喜欢你以这样的姿态见他的。
　　晚了，说什么都晚了，都是因为我，玉青哥……玉青哥才……都是我害了他……
　　兰蕙，我今天约见你，不是来看你哭的。我希望曾经的四剑客，能够振作起来，共同面对命运的不幸。除了那个败类肖志国，因为他已经被双规了。
　　你跟我提起肖志国，意思是我兔死狐悲吧。多谢提醒，我还压根不悲哩。那是他活该。不过话说回来，我是这样的结局，也是我活该。我还巴不得这样的结局早一点到来哩。
　　兰蕙，你怎么变得这样，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悲观，你生活的激情都到哪里去了?
　　邹五湖一腔热血都变成冰了。他没想到李墨兰是用命来爱方玉青的。他还以为权欲是占了主位了。到了这时候，他才深信她是爱他的，自己对她的那些爱恨情仇，反而显得渺小了。于是，他怀着感慨说：看来，我是低估爱情的力量了，这样的人，世界上竟然不止我一个。
　　他眼里闪现出沈玉红那默默祈祷的表情，那寂寞的深情，曾经触动他的心灵为之一颤。
　　再看看李墨兰，她飞得正高的劲头突然就垂下翅膀来了。这是他在来见她之前未曾料到的，也给了他新的打击。他还以为，她会跟他好好较量一番，跟他争个鱼死网破。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的对手却在战斗之前偃旗息鼓了，悄悄收起了旗帜，任你打杀都自愿赴死。这种状态一下子让他失去了方寸，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五湖大哥，一切都出乎你的预料。如果有一天，玉青哥再也不愿意看到我，我就要到家乡的冷水湖里好好净一净身。
　　你说过的，我要以清澈的灵魂去见他，如果我不够清澈，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