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度，海水蓝》花曳

29、开学前最后的日子

　　开学前的一个礼拜，是忙碌的。
　　原来加油站的工作不能继续了，要做好顺利的交接，虽然那工作真的没什么可称得上交接的。倒是小昭，非常的不舍，一再的拉着柯微要她有时间一定要多联系。多奇妙啊，不过几个月的相处，原本她那样一个不多话甚至称得上是沉默寡言的人，居然跟小昭有了不错的友谊。看来人和人之间的缘份，真的是很奇妙的啊。
　　学费的筹备——柯微把家里的存款和这个假期赚来的钱都仔细的算了一下，开学就要缴纳一年的学费是够的，剩下的生活费够支撑两个月。那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她的新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月乐观的估计，会有她这整个假期打工赚的那么多。那么她跟妈妈以后的生活绝对不会因为她上大学而变的拮据的。
　　其实一开始，她不是没有想过。宋月容的邀请，是龙天提出的要求，是龙天为了帮助她却又顾及她倔强的自尊而假借他朋友之手的金钱帮助。但是那次试镜，真的让她有了信任的想法。宋月容是发掘了她柯微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面。工作的邀请，真的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攸关怜悯帮助之类的感情因素。
　　这真好，这让她还有着独立的人格，可以站在平等的地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感情。不是那天妈妈的提醒，她真的不会想到，只是单纯的想去爱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最起码有金钱的因素掺杂在里面，很多东西都会变了味道。不是居心叵测也难以洗清嫌疑了。
　　开学前三天，程明明和黄泽一起离开去外地上学。柯微和方岚、简可达他们一起，还有不少同学，一起去车站送别。送别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好几个女孩子都抱着程明明哭到眼睛红肿。虽然并不是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可是几年高中生涯的朝夕相处，甚至是少年多愁善感的心，在这样依依惜别的时刻，又怎么能够不变的那么脆弱易伤呢？
　　方岚哭的最厉害，眼泪从见到程明明就基本没停过。柯微多多少少是知道，方岚心里不舒服，感情的受挫也在这样的离别里被放大，借机哭个痛快。
　　柯微不是爱哭的人，可是也被这场景弄得眼睛热热的，临上车前那最后的拥抱还是让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站台上到处都是去外地上学送别的青春面孔，到处都是抱头痛哭依依惜别的场面。连哀伤都是那么的清澈透明，不懂得掩饰。不知道是哪里，很煽情的响起了吴奇隆的那首歌曲：“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很多细小的压抑不开心烦闷统统加在一起，就是一座大山。柯微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想要呐喊的冲动。虽然并不是没有开心的一面——比如和龙天渐渐稳定的感情。
　　但总体来说，柯微总觉得想做点什么比较疯狂一点的、脱离目前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生活的事情，就比如一个总是口味清淡的人，突然狠狠的吃上一顿辣椒，呛到眼泪鼻涕一把的才叫痛快。嗯，上次和夏侯宸的搏斗很畅快淋漓，可是她不能有事没事总是找人打架吧，那也太可笑了。

　　“开心的、刺激的、疯狂的、完全脱轨的？”龙天充满怀疑眼神的看着眼前的柯微，疑问的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用过的词语。
　　柯微现在很多想法都会忍不住要告诉龙天，跟原来那个总是沉默的自己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是啊，最近会比较烦闷。比如送别、比如妈妈的消沉、再比如——其他的一些事情。”她是想说顾小云的，后来怎么想都不妥，生生的在嘴边咽了下去后半段话。怎么说还是有点难为情，好像那样完全陌生的一个自己，不是柯微了一般。
　　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的。过去一直是什么都不说，好的坏的都烂在肚子里，而且她也没有那种跟别人分享心情的习惯。时间久了，觉得自己都死气沉沉的，一点不像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朝气蓬勃，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怕是到了三四十岁的年龄。有一次跟龙天无意中说起，被龙天好一顿取笑，结果把她彻底笑的不好意思了，陌生的羞怯和懊恼，那么强烈的情绪。
　　“你妈妈，”龙天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应该出来工作。”
　　辩解是立即的，柯微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像是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那样，是本能：“用不着，你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我能够担起家里的费用，而且可以顺利的完成我的学业，不用妈妈非工作不可，只要她开心就好。”
　　“问题就在这里，”龙天解释：“你这样去兼职工作赚钱，说实话我是觉得心疼。”
　　柯微脸红了，瞧，他们现在即使是情侣关系了，她还是不习惯接受这样亲密的话语。她现在变的多么的容易脸红呵～
　　“可是你觉得让她闲着打牌发呆就是对她好吗？”龙天试图让柯微跳出来看待她过度的保护：“你妈妈的年纪，不应该这样闲着，这样的无所事事只会让她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一些负面的情绪会时时的跳出来强迫她。你瞧，她的生活圈子那么狭窄，所有认识的人，那些面孔都会在情绪上暗示给她过往，那些停留在过去的阴影。所以我觉得，你妈妈应该扩大她的圈子，工作赚钱是次要的，多认识不同的陌生人，赶走她心里那些陈腐的记忆。当然你的家庭需要更多的家用贴补，这样你可以稍微轻松一点，更集中精力去学习。”
　　不可否认，龙天说的是对的，柯微知道他是客观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如果妈妈自己不肯走出来，她是不会强迫妈妈工作的，她做不到。
　　“你妈妈原来是做什么的？”龙天漫不经心的问。
　　“肉联厂的质检员。”柯微不假思索的说：“记得妈妈很能干，好像当时要提拔她去做质检部的科长的，后来妈妈因为要照顾家庭而拒绝了。其实她原本会有很好的工作前途的。”
　　龙天的眼睛眯起来，一丝亮光一闪而过。或许，真的有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可以操作。只是，柯微面对她妈妈，实在是太心软了。
　　让他考虑一下，该怎么来促成这件事。
　　“怎么了？”柯微看着龙天陷入沉思不解的问。她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喜欢盯着龙天看，像是着了迷似的小花痴。那宛如神话中王子一般的优雅气质，那脸上每一丝完美无缺的线条～这很幼稚，却无法控制。
　　龙天伸手揉揉她的短发。他现在已经可以以平常的心态面对柯微的短发了，确切的说是可以面对他心底的那个梦魇了：“让我想想，怎么才能达到你疯狂的需求呢？”这个小丫头又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他会不自在，而且会越来越有控制不住想要亲近她的想法。
　　他不想吓到她。如果可以，他想慢慢陪着柯微，正常的经历她十八岁应该享受到的所有爱情的美好过程，而不是拖着她，迅速的进入三十岁老男人的那种直奔主题的感情。
　　怕她后悔。怕她在像自己这样成熟的年龄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享受到花一般年华应该经历的浪漫、幻想、哪怕是不切实际。即使是莽撞冲动，青春也是最美好的啊。
　　现在能够比较正常的回头去看，龙天才发现，他真的应该对顾小云永存美好的感谢。如果不是她，他那时候的日子会是全然的黑暗。而顾小云教会了他爱情、责任、成熟，让他苍白的青春留下永远抹不掉的绚丽色彩。想开了，这种恐惧和自我折磨该结束了。换一个角度，他不会忘记顾小云，但是那种即使还有痛却能够承受的感情，应该叫做怀念。
　　柯微是他的药，解救了他，也解救了顾小云。他那么强烈的，想要把这个丫头贴上自己所有的烙印，再也不放开。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说过，如果柯微后悔，他放她离开。
　　这承诺，正变的越来越艰难。让他时刻有想要背信弃义做个卑鄙小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