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星》机智伟大的牙齿

24、异地恋约会指南

　　庭院太过窒息，夏瑶光无法继续停留下去。她绕过常明彦扔在地上的那些啤酒瓶，推开厚重的木门。
　　漫无目的地走在南浔巷陌里，夏瑶光觉着一股孤寂感绕在她身边怎么也挥之不去。想到上次在这里时，师姐还在，她和陈颂牵着手漫步，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巷口。可今天，她绕过三四条巷子，最终停在了那座戏台下。
　　戏台已无人声，暮色不肯拢在上头，于是空荡的台子上更添一丝清冷。夏瑶光端详了几眼便转头离开，临要走上桥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看向那家邮局。
　　记得那天，她曾写过一封信，计划着一年后收到。
　　想了想，夏瑶光走进了邮局。
　　老板似乎对她有些印象，看到夏瑶光进去，他笑着迎了上去：“欢迎光临南浔邮局。”
　　夏瑶光看着墙上琳琅的明信片，开口问道：“老板，寄给未来自己的信可以提前取走吗？”
　　老板点点头：“当然，但你需要提供写信日期和寄信人的姓名。”
　　夏瑶光报出这些后，老板转身去了后院。不大一会儿，他便拿着一张明信片走向夏瑶光：“这是您的信。”
　　夏瑶光翻看着明信片的背面，当时她絮絮叨叨写下的愿望，如今十有八九落了空。料想古人定然深有同感，不然怎会隔着千年月色，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夏瑶光看着看着，泪水忽然模糊了眼眶。自从师姐走后，她哭过不知多少回，可今日这回，比过往都要痛苦。
　　看着旧物旧景，想着旧人旧事，再发觉佳人逝去，这种落差最让人难以接受。一切都没有变，南浔仍然是南浔。可一切又瞬息万变，人们来来去去，不知今日谁又是告别者。
　　老板不知缘由，只是看着夏瑶光握着那张明信片，慢慢走出了邮局。她嘴里喃喃自语着，声音很小，似乎在道：“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然而，“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夏瑶光回到民宿门口时，听到了酒瓶落地的声音。她推门的手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进去。
　　买了最近一班高铁回家，到家门口时，刚巧闻到饭菜的香气。
　　夏瑶光打开门进去，夏爸先是一愣，随后便去接她的包。
　　“洗手吃饭了！”
　　夏瑶光默默地走进洗手间。
　　吃完饭后，她又躲回了房间里，拿起手机，恰好陈颂的电话打了过来。
　　“咦，你回家了？”
　　“刚到。”夏瑶光将手机支在桌上。
　　陈颂在那边刚做好午饭：“你明天有空吗？”
　　“有啊。”
　　“那我们约半天会吧？”陈颂兴冲冲地说道。
　　“约会？”
　　次日午后，夏瑶光摆出自己许久不用的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一个全妆。
　　下午3：00，夏瑶光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陈颂的电话。
　　“下午好啊，瑶瑶。”陈颂刚刚起床，一边刷牙一边和夏瑶光打招呼道。
　　“早上好啊，小颂同学。”夏瑶光撑着下巴，看着陈颂洗漱。
　　待他收拾完毕后，夏瑶光穿上外套，拎起一只腋下包出了家门。
　　陈颂走在河边，晨光慷慨地照在他身上：“约会第一项，一起喝一个上午（下午）茶！”
　　陈颂推开一家咖啡店的玻璃门，夏瑶光也找了一个带院子的咖啡厅坐下。
　　“要一杯榛子拿铁，一份提拉米苏。”二人同时点餐，说罢相视一笑，夏瑶光将平板支撑在桌上，页面是和陈颂的视频通话。
　　“今天上海是晴天，室外温度21度。”
　　“今天柏林也是晴天，室外温度17度。”陈颂的咖啡先上，他喝了一口，回答道。
　　“我还有一篇论文没看，一会儿我要先学习一小下。”夏瑶光吃了两口提拉米苏后，对陈颂说道。
　　“正好，我也带了书。”陈颂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他的书。
　　夏瑶光看这书的封面有些熟悉，便问道：“你暑假不就在看这本书了吗？”
　　陈颂笑笑：“这是我看的第三遍了。”
　　夏瑶光惊讶：“这本书那么好看吗？”
　　陈颂笑着从里面抽出自己的笔记：“这是我的翻译，目前只翻译了第一小节。”
　　夏瑶光有些内疚：“我对你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这段时间都没有问你的翻译进度。”
　　陈颂撅嘴：“是啊，女朋友！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怀疑，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夏瑶光理亏，忙哄道：“是我不好，下次注意！”
　　陈颂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得到夏瑶光的保证后，他立刻殷勤地问道：“一会儿我们吃什么？”
　　夏瑶光调出软件，认真地选择了一家淮扬菜：“我吃这个！”
　　陈颂看了看：“淮扬菜，好！”
　　夏瑶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这个“好”字代表了什么。
　　然而，两个小时后，当她的视频界面被摆上陈颂家的餐桌时，夏瑶光才意识到事情已经向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了。
　　宋知华笑着盛了一碗汤，端到“夏瑶光”的面前：“来，先喝点鱼汤。”
　　夏瑶光一脸懵地看向陈颂，后者耸耸肩，解释道：“我想了想，柏林做淮扬菜最好吃的，恐怕只有我妈了。”
　　宋知华骄傲地对夏瑶光说道：“阿姨就是扬州人，最会做淮扬菜了。来，让阿姨看看你点了什么。”
　　夏瑶光立刻举起平板，扫过自己的餐桌。
　　“这家看起来不正宗，等下次见面阿姨给你做！”宋知华笑着说道。
　　“谢谢阿姨。”夏瑶光在视频那头回道。
　　此时，人声鼎沸的餐厅里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小姑娘对着屏幕频频颔首，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谢谢阿姨。”
　　“阿姨您吃！”
　　“阿姨不用给我夹了！”
　　从路人视角看去，这怕不是个恐怖片？
　　吃完饭后，夏瑶光走出了餐厅。陈颂在那头洗完了碗，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对夏瑶光道：“一会儿有什么安排？”
　　“回家写论文喽。”夏瑶光招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好，那我们一起。”陈颂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打开电脑，顺便给自己泡了一杯黑枸杞茶。
　　“这约会的主意到底是谁给你出的？”夏瑶光回家后，换上家居服坐在屏幕前问道。
　　陈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见过的，是书店老板。”
　　事情还要追溯到陈颂与夏瑶光吵架的那个午后。
　　那天夏瑶光挂断电话后，陈颂立刻去到书店。老板见他风尘仆仆地进来，忙端了一杯水过来道：“怎么了？”
　　陈颂看了他一眼：“你和你女朋友异国恋谈了几年？”
　　老板算了一下：“今年是第三年。”
　　“那你们要是吵架了怎么办？”
　　老板立刻明白陈颂这是来向自己取经了。
　　他正襟危坐，一脸坏笑地看向陈颂：“咨询费200。”
　　陈颂咬牙道：“你别趁火打劫啊！”
　　“不给钱也行，”老板退而求其次，“我记得你有一张《蓝色多瑙河》的黑胶唱片？”
　　“200就200！”陈颂打断了他。
　　“成交！”
　　于是就有了陈颂这个半日约会计划。
　　夏瑶光听完来龙去脉，笑得在床上直打滚：“你一个学经济的，竟然会被人骗钱？”
　　陈颂无奈地笑笑：“没办法，恋爱中的男人也会降智。”
　　“你干嘛用这个也字？你在说谁傻呢？”夏瑶光最擅长咬文嚼字。
　　“好好好，没有也，就我一人不聪明。”陈颂喝了一口水，忽然趴在屏幕前直直地看着里面的夏瑶光。
　　“好想见面啊！”
　　然而二人再度相见，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
　　这日上海下了雨夹雪，刺骨的冷意透过湿润的空气钻进皮肤里。
　　今日是夏瑶光放寒假的日子，她推着行李箱走出校门，陈颂的车恰好停在她的面前。
　　“路上堵车，来晚了！”陈颂匆忙跑下车接过了夏瑶光的行李箱。
　　夏瑶光将伞撑到了陈颂头顶，看着他放好行李箱后，二人立刻上了车。
　　夏瑶光将伞放在脚边，整理了一下被雨打湿的碎发，这才观察起车内的陈设：“不是说年后才能提车吗？”
　　陈颂系上安全带：“前天4S店打电话，说提前到了一批，正巧我刚下飞机，就先去提了车才回的家。”
　　“正好我也没抢到回家的票。”夏瑶光听着雨敲门窗的声音，有些担忧他们的归途。
　　“帮我开下导航吧！”陈颂启动了车子，驶入夏瑶光校门口的路上。
　　然而，待二人上高速后，雨夹雪已转变为冻雨。前方几辆轿车相继追尾，陈颂急忙打方向盘，才堪堪从事故现场离开。
　　地面的冰让车辆有些不受控制，眼看前方就是服务区，陈颂二话不说就将车开了进去。
　　“路上太滑了。”陈颂才下车，就听旁边几个司机聚在一起聊着路况。
　　“我刚听广播说，前面的路都封了。”
　　“这冻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陈颂凑过去问道。
　　“嗨，天气预报说要下到明天晚上。”其中一位穿着灰色羽绒服的轿车司机回道。
　　“那这路就一直封着？”
　　“至少也得封到明天。你们就看吧，这冻雨不停，路是解封不了的！”
　　陈颂打听了一圈后，跑回自己的车上。夏瑶光正在喝水，见他上来，忙将保温杯递给他道：“喝点水吧！”
　　陈颂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将路上的情况同夏瑶光说了说：“今晚估计是走不了了。我看那边有个酒店，我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夏瑶光点点头，然而待二人进到前台询问时，才发现酒店已经满房。
　　“冻雨封了路，大家都走不了了。”前台解释道。
　　二人灰溜溜地出去，只见服务区的两边都被拉起了警戒线。
　　“各位旅客请注意，因天气原因，高速公路需暂时封闭，解封时间另行通知，请各位合理安排食宿。”
　　听到广播后，夏瑶光才彻底死心。
　　她和陈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先去吃点东西吧？”
　　然而抵达餐厅后，二人再一次被人群震慑住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暂时没有位置了。”
　　连续问了几家，都是这样的情况。夏瑶光无奈，将眼神对向角落的便利店。
　　晚上8：03，陈颂和夏瑶光并肩坐在便利店窗前，面前是两份泡面。
　　“好奇妙，”夏瑶光显出不属于当下的兴奋感，“有种荒野求生的感觉。”
　　正在嗦泡面的陈颂闻言一笑，被面呛得咳嗽了好久。
　　夏瑶光赶忙递给他一瓶水，他仰头蒙灌几口，才止住咳嗽。
　　“这个世界终究是疯了。”陈颂对夏瑶光的乐观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看过末日电影吗？风雨交加的夜晚，男女主被困在一间便利店，远处黑压压的山随时都会爆炸……”夏瑶光越说越兴奋，“这个开头也太经典了，我一会儿要把它写下来！”
　　陈颂宠溺地看着她亮亮的眼睛：“好！文思泉涌的作者大大。”
　　夏瑶光满意地打开了她的泡面：“嗯！服务区的泡面就是比家里的香！”
　　二人并头吃完了两份面。
　　回到车上后，夏瑶光学着陈颂的样子把座椅放倒，两人躺着看向车窗外的风景。碎冰有节奏地敲击着玻璃，视线时而模糊，又短暂的恢复清晰。
　　“今晚只能在车里睡了。”陈颂从后座拿出一个毯子，盖在夏瑶光身上。
　　“你也盖上些。”夏瑶光扯出一半，盖到陈颂身上。
　　南方的冬是带着潮湿的冷，空气里藏着数不尽的水汽，不一会儿便模糊了车窗。
　　夏瑶光擦去自己窗子上的水雾，看着外面的灯火，汽笛与人群的交谈声仍然时时传入耳中。
　　“下一步，男女主就该一起逃亡了！”夏瑶光若有所思地构想着，一侧头，发现陈颂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闭了起来。
　　空气安静了下来，夏瑶光盯着陈颂的侧颜看了许久，最终伸出手来，推了陈颂一下：“我还没睡你就睡！”
　　她不满地叫醒了陈颂。
　　（作者画外音：写到这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陈颂：你多冒昧啊！）
　　“嗯？怎么了？”被推醒的陈颂左顾右盼着环视了一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致使夏瑶光如此费力地叫醒自己。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睡不着，看你睡觉心里不平衡。”
　　陈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你给我念书听吧！你念书最催眠了。”夏瑶光想起在南浔时陈颂给她念书的场景，兴冲冲地对陈颂说道。
　　陈颂无奈地抽出那本书，清清嗓子，从书页中抽出几张纸，翻开第一页念道：“拥挤的站台上，一位穿着猩红大衣的女士正匆匆跑来。”
　　“这是，你翻译的？”夏瑶光惊喜地对他道。
　　陈颂点点头：“这半年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只翻译了第一章。”
　　“那我是你的第一位读者喽？”夏瑶光侧身躺着，一只手垫在头下，满是期待地看向陈颂。
　　“当然。”他答道。
　　夏瑶光瞬间来了精神：“你快念，我要听下文！”
　　她催促着，陈颂就着雨声念完了一整章。
　　“你觉得怎么样？”陈颂一脸期待地看向夏瑶光，却发现后者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陈颂嘀咕一句：“还说我呢！你不也睡着了？”
　　说罢，他伸出手捏了捏夏瑶光的脸。
　　“嗯？念完了？”夏瑶光努力睁开眼睛，假装自己没睡着。
　　（作者画外音：好好好，我终于颠成我想要的样子了！）
　　“你觉得怎么样？”陈颂问。
　　“我没睡着。”夏瑶光在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瑶光从毯子里伸出手来：“我看看你的原稿，看书不容易困，但听书不行。”
　　陈颂递过去，就见夏瑶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笔。
　　“你还有随身带笔的习惯？”
　　夏瑶光得意地仰起头，胡说八道着：“怕路上遇见粉丝找我要签名。”
　　陈颂有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她跳脱的思维：“好好，那夏大大先给我签个名？”
　　夏瑶光便拉过他的手，在手心画了一颗星星：“只此一份，概不外传。”
　　说着，她一边转着笔一边看完了陈颂的第一章。
　　半小时后，夏瑶光把原稿递给陈颂，后者扫视一眼，看到稿子上增增改改了一些字句。
　　“改了几个语病和错别字，还有些用词方面的问题，我把可以替换的词汇写在原句底下了。”
　　“果然用词方面还得看我们夏老师。”陈颂看完后，伸手揉了揉夏瑶光的头。
　　窗外雨势渐渐小了。陈颂好奇地打开门，就见一旁的树上挂满冰凌，地面上的冰不规则地散在各处，夜有些深了，各种声音都变得微弱不闻。
　　夏瑶光见他久久不回来，也跟着打开车门，发觉雨停，便收了伞，拢了下身上的羽绒服，伸手拉住了陈颂的手。
　　“外面冷，你怎么也下来了？”陈颂感受到她冰凉的手，忙用自己的手包裹住，顺势塞进口袋里。
　　“看你一直站着发呆，就跟着出来了。”她靠在陈颂肩头，看向树上的冰凌。
　　周遭静谧无声，陈颂侧头靠着夏瑶光的头顶，闻到她发间腊梅花的幽香。
　　“按照末日电影，现在应该是男女主对诉衷肠的环节了。”陈颂接过夏瑶光之前的话题说道。
　　夏瑶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有什么衷肠要诉？”
　　“这步可以省略，那接下来的步骤……”陈颂说着，凑近了夏瑶光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