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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023年1月10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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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她摆平徐连锁,”李原指了指梅笑颜,“指的什么?把他赶走,还是杀了他?”
“我只是说帮她解决这件事。”吕瑞根本没有随着李原的指尖转头,“只要解决了就行了,至于是赶走,还是杀了,就看哪个办法性价比更高了。”
“现在知道哪个办法性价比更高了吗?”
“还没。”吕瑞摇摇头,“事情还没结束呢,没法算。”
“但是你的承诺兑现了。”
“只能说,我们想达成的结果达成了。”吕瑞抱起两只胳膊,“您不用套我的话。我不会承认人是我杀的,当然我也不会否认。我是不是凶手,应该由警方来判断。”
“是啊,我已经退了。”李原喝了口水,“你们走吧,我没事儿了。”
吕瑞和梅笑颜站起身,两人直到出门都没再说一句话。李原抱着水杯坐在原处,静静地侧耳细听外面的声音。不大会儿的工夫,便听到楼道里传来一声门响。李原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坐了十分钟,才放下茶杯,站起来,下了楼。
曾宪锋和蔡金帆、杨文利还在等他,程波也在,李原倒也不意外。他进屋坐下,看看程波:“还没回去?”
“你刚才说了,说不定下午还得来。我想了想,还是留下来吧,免得真让你说着了。”程波有点儿没好气儿。
“你是不是心里也没底?”李原笑起来,洋洋得意的。
“是啊。”程波倒是一点儿没掩饰,“你说你都退了,怎么还是这么让人不踏实呢?”
“你呀,老程,这都正常,毕竟现在脑子糊涂点儿没什么关系。”
“得了吧,别说怪话了。你说吧,我是不是漏了哪儿?”
“不是漏了哪儿,是你们的活儿干得有点儿糙。”
“现出就那样,里里外外的,翻了好几遍了,还糙?”程波很不满意李原的话。
“不是现场,是另外一个地方。徐连锁原来住的房间,315。”
“那个房间?”程波有些面露难色,“有没有什么具体方向?”
“具体方向。”李原想了想,“淋浴间的地面和洗脸池,那些啤酒,包括空啤酒罐,哦,对了,有个包里有绳子、抹刀之类的工具,也查查。哦,对了,徐连锁被梅笑颜划伤时穿的那件衣服,你们是不是带回去了?再好好查查。”
“你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曾宪锋看他神神秘秘的,心里也有些不满。
“说不上新发现,看着这些东西不顺眼。”李原含含糊糊的。
“反正你说了,我就照做。”程波站了起来,“亏得我没走,真要给我半路上再叫回来我可受不了。”
“你刚才找吕瑞,说得怎么样?”曾宪锋等程波出去,才开口。
“挺好,他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没说。”
“什么是该说的?”
“他和梅笑颜算是同党,是不是同伙,不好说。至少,在这件事情里,他是想给梅笑颜帮忙的。”
“动机呢?”
“这就是不该说的,我也没问。”
“没问?”曾宪锋直皱眉。
“不用问,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还有一个不该说的事。”
“什么?”
“凶手是不是他或者梅笑颜,或者华俊骢和关志威。”
“他不承认这几个人是凶手?”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
“迷魂阵。”李原笑笑,又转向了蔡金帆和杨文利,“你们二位可以暂时先休息休息,应该很快就有突破,而且就是在这儿。”李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往下指了指。
“什么突破?”曾宪锋有些疑惑。
“刚才,你们出去抽烟之后,梅笑颜不就来了吗?她一进来就打听你们的情况。”
“打听我们的事儿?”蔡金帆和杨文利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紧张。
“别担心,没大事儿。你们说过,你们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是在前台那儿说了两句话吧,是用贵州的方言聊的?”
“对啊。”两人点点头。
“当时梅笑颜就在前台那儿躲着,你们没发现她,她可听见你们说话了。你们的口音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谁?”
“她母亲,徐连锁死了的老婆。梅笑颜说过,她母亲的口音很难听懂。你们两位说这几句的口音被她听见,让她想起了她母亲也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你们两位的来路,忍不住要冒着风险来打听一下。就这么回事。”
“那接下来这块儿怎么办?”曾宪锋摸着下巴。
“这对你们两位来说是个好事儿。这么看来,梅笑颜对她母亲的感情很深,我觉得你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有道理,有道理。”两个人稍加思索,便连连点头。
“当然了,这得等我们的案子办完之后再说,你们得理解。”
“那大概什么时候,你们这案子能完?”蔡金帆心里不太踏实。
“应该快了吧。老曾,”李原看看曾宪锋,“你说是不是?”
“啊?嗯,啊。”正在沉思的曾宪锋被李原叫回,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两位今天先别露面了。”李原看看蔡金帆和杨文利。
“要不先跟我去所里休息休息吧。”聂勇的反应倒是挺快。
“行,你们二位觉得呢?”曾宪锋先同意再征求两人的意见。
“不用我们等太久吧。”
“不用,最多,”李原想了想,“明天差不多。”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蔡金帆看看杨文利,“就这样吧。”杨文利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站了起来。李原也站了起来:“送送你们吧。”蔡金帆和杨文利连忙客气,曾宪锋也站起来:“别客气,送送。”
于是一行人走到楼外,聂勇把车开过来。蔡金帆、杨文利和曾宪锋、李原依次握手告别。曾宪锋和李原目送车子离去之后,回身进门。曾宪锋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李原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李原已经站在门口,正看着站岗的小武。
“怎么?”曾宪锋又回来了。
“想起个事儿来。”李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武,“那是你的休息室吧?”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屋。
“是。”小武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合适了。
“能看看吗?”
“可……可以……”小武的声音变得像蚊子叫。
“谢谢。”李原绕过他,推开了房门。
这是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门旁的大推拉玻璃窗前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靠墙角有一把落地风扇,桌子下面放着个垃圾桶,所有陈设只有这么多。桌子上有一部电话座机和一个数显电子钟。李原拿起电话的听筒听了听,里面传来“嗡”的声音,看来功能正常。桌子的三个抽屉都没锁,李原依次打开,结果只在第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安保值班记录和一支笔。
“出事儿那天你也记了吧?”李原在桌前坐下,一边慢慢翻着那本值班记录一边问小武。
“记了,记了。”
“嗯,每条都是‘正常’,你们晚上不用巡逻吗?”
“不用。”
“这个值班记录每次写完都得拍照发到你们的工作群里,是吧?”
“是。”
“我能看看你在工作群里发的照片吗?”
“可,可以……”小武惴惴地拿出手机,划了两下,递到了李原面前。
“还真是。”李原接过手机,只是看,没点,也没翻,“时间够准的,都是53到55分左右,跟钟的时间也对得上。也就是说,你的休息时间是每个整点之前的十分钟。”
“对。”
“那段时间,你就坐在这个桌子后面,对吧。”李原坐在桌后,抬头看了看外面吗,“这样有人如果从大门进出,你是能看见的,但如果大堂有什么人,你就不知道了。”
“对。”
“不过,”李原忽然站起来,一把拉开玻璃窗,把脑袋探出去看看,又缩回来,关好窗户,“如果你站起来,把脑袋伸出去,还是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对。”
李原转过身来,抱起胳膊,靠在椅背上:“你是丰子修的侄子?”
“对。”
“所以丰子修遇上事儿了,先想到的是你,对吧?”
“什么事?”小武终于不是只说一个“对”字了。
“徐连锁父子在小旅馆闹事,被警察抓到派出所之后,丰子修是找的你吧?”
“对。”虽然答案又是一个“对”,这回却说得十分迟疑了。
“他没找梅经理?好歹也是梅经理的父亲和大哥,丰子修应该先找她才对啊。”
“他说联系不上她。”
“那他找你,是让你帮忙解决这个事,还是让你帮忙找梅经理?”
“他,他,”小武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他让我帮忙找梅姐。”
“梅经理不肯帮忙,所以最终是你去了派出所?”
“对。”
“那八千块钱赔偿款是谁的?”
“那,那是我借的。”
“你借的?”
“我借给他们的。”
“你借钱给他们赔给小旅馆老板?”
“对。”
“谁让你借的?”
“村长让借的。”
“为什么是借你的钱?”
“村长说,他身上的钱不够,让我垫上,说回村里就还给我。”
“打借条没?”
“没,我给他拿微信转的账,上面写了借给他赔人。”
“你倒是挺精。”李原冷笑了一声。
“嗯……”
“一月五号那天,他们跑到这儿来了吧?”
“对。”
“他们是来找你,还是找梅经理。”
“找梅姐。”
“那你怎么也出去了?”
“他们怕大门口不让进,先说的找我,见到我之后才说的找梅经理。”
“当时梅经理什么态度?”
“不让他们进来,让他们走,在门口吵了半天。”
“后来呢?”
“后来是吕先生过来了,给劝住了,然后,吕先生说外面太冷,进楼里谈,进来又说我不用跟着,让我忙我自己的去。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从小旅馆出来之后住在哪儿?”
“住我宿舍,有几个人已经回家了,有空床,就让他们住了。”
“他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是……”小武又有些吞吞吐吐的。
“是你告诉他们的,对不对?”
“是……然后他们就找来了……”小武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卖你的梅姐了吧?”李原冷冷地看着他。
“出卖?”小武看上去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出卖吗?”
小武低下头,不再开口了,冷眼旁观了半天的曾宪锋出来打圆场,“我看这小伙子也是有苦衷,别的不说,丰子修还从他手里拿了八千块钱,这也不是个小数。”
“刚出事的时候,就应该有警察来问过你的话了,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来找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我?”小武的额头开始冒汗,显然不是热出来的。
“是啊,你呀,好好想想,想想自己以前干过的事,再想想往后该怎么做。”李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曾宪锋也跟了出去,只留下小武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你吓唬他干什么?”曾宪锋小声地埋怨李原。
“觉得有趣。”李原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你这什么恶趣味。”曾宪锋越发不满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李原言不由衷地应付着,“走吧,上楼。”
“去哪儿?”
“看看老程他们干活,反正也没别的事儿干。”李原说完,按下了电梯的向上键。
程波带着他的手下正在315忙着,李原和曾宪锋在门口背着手站了一会儿,并没打算进去。程波一抬头,看见了他们,便招呼了一声:“你们进来吗?”
“我们?算了,不影响你们工作了。”李原笑着摆摆手。
“行吧,不进来就在那儿站着吧。”程波没什么好气儿。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曾宪锋客套一句,想缓和一下气氛。
“这咋说,你看这屋里。”程波回头看了看满屋乱七八糟的物品和垃圾,叹了口气,“我要是能知道要找什么也好啊。”
“辛苦了,辛苦了。”李原的语气神态充满了敷衍,他的注意力少一半放在程波他们的工作上,多一半却放在了身后。
316的房门缓缓打开了,李原回头笑了笑:“丰村长。”
丰子修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问:“李先生,这是干啥哩。”
“你们这屋,要好好检查一下。”李原似笑非笑的。
“检查啥哩。”丰子修充满了好奇。
“有些新的情况,需要找点儿证据。”
“是嘛,有啥发现?”
“这恐怕不能说。”
“哦。”丰子修只说了一个字,便闭了嘴。谈话虽然结束,他却并没有急于退回屋里,而是站在门口往315房间里张望,似乎很是好奇。
“你们这两天没进这屋吧。”李原见他站在那儿张望,便随便问了个问题。
“没有,没有。”丰子修把脖子缩了回去,“那哪能,我们懂哩。再说,这门口有警察同志看着,我们也进不去。”
“哦,那就好,你们千万别进去。”
“李先生,你们这是咋,又发现啥了,又来一遍。”
“没啥。”李原含糊着往他身后望了望,“小徐现在还好?”
“还好,没啥精神呢,躺着哩。”
“我看看。”李原话还没说完,已经到了丰子修的面前。
丰子修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那娃娃有啥看的嘛,”
“看看,看看。”李原不容分说,推开了丰子修,和曾宪锋一前一后进了屋。
“警官,警官。”丰子修连忙跟了进来,“屋里乱哩,乡下人,不会收拾。”
“小徐在里面躺着?”李原指了指卧室的房门。
“在哩,在哩。”
“看看去。”李原说完便推开了那扇门。
徐嘉成躺在被窝里,背朝着他们,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拖鞋在脚边的地上横七歪八地躺着,一只鞋的鞋跟压在另一只鞋的鞋面上。
“睡着呢?”李原看看被窝里的徐嘉成,没再说什么,转身出来,看了看丰子修,“聊会儿?”
“聊?”丰子修楞了一下,“行,你们不是在忙吗?”
“我们不忙。”曾宪锋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他也没等丰子修招呼,自己先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了。
李原也跟着曾宪锋坐了下来,丰子修只好去给他们倒水,一边忙,一边叨咕:“那个娃,最近没啥精神哩,天天就是睡睡睡的,我都担心哩。”
“这两天你们没喝酒吧?”李原看了看垃圾桶里塞的几个空饭盒,却没看到屋里有跟酒有关的东西。
“喝啥酒哩,酒都在对面哩。”丰子修把水放在两人面前,“再说,出了这事,谁有心思喝酒来。”
“他这两天就躺在床上?”
“是哩,昨天要不是你叫他,他都不肯出来哩。”
“你再让他出来坐会儿吧,聊聊,别紧张。”李原看看屋里,“老这么躺着也不是事儿。”
“这样……”丰子修也看了看屋里,忽然叹了口气,“算咧,娃娃遇上这个事,让他自己躺着去吧,叫出来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