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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023年1月10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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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你们没去抽烟吧。”李原看看曾宪锋,“没闻着你身上有烟味儿。”
“确实没去,你是光闻着烟味儿了?”
“也不是光靠闻味儿,你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烟盒。一般来说,准备抽烟的有可能会提前把烟拿在手里预备着。等抽完之后,他的烟盒早就放回兜里了。你这拿着烟盒回来,倒像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没抽成就赶回来了。”
“你这眼睛还是那么毒。”曾宪锋点点头。
“怎么回事,说说吧?”
“我们刚出门,我这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她从前台后面站起来了。我这上午从前台过了两三趟,也没发现她在。我觉得不太对头,就跟过来了。”
“哦。”李原想了想,转向蔡金帆和杨文利,“你们二位来的时候,注意到前台有没有人了吗?”
“真没发现。”蔡金帆摇了摇头,“我们还在大堂站了会儿,说了两句话,也没注意到有人。”
“曾队,我们回来了。”聂勇和程波推门进来。
“看见徐小燕了吗?”
“看见了,她在前台,我们一下电梯,她就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我们就把她的DNA采了。”
“她是主动站起来的?”李原插进话来,他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
“是啊。”聂勇看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李原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要确认一下,“你们刚才出去的时候,看见她了吗?”
“没太注意,去她房间她也没人,我还想着回来报告一声呢,没想到在前台碰上了。怎么?”聂勇忽然觉得李原有点儿奇怪。
“哦,没什么,没什么。”李原摆摆手。
“老李,你想到什么就赶紧说出来,不藏着掖着的。”曾宪锋对他有些不满,怀疑他老毛病又犯了。
“没什么,没什么。”李原忽然叹了口气,“我也没想明白。”
曾宪锋看看他,心里半信不信的,也没深究,转向了蔡金帆和杨文利:“要不咱们把刚才没办完的事儿办完,再开始?”
“行。”蔡金帆说着,已经把手伸进衣兜去摸烟盒了。
“我也不多待了,我带来那几个小同志在车里估计该冻坏了。”程波站起来,聂勇连忙也站起来,“我送送您。”
“你们走了?”李原看看程波,“说不定下午又得来。”
“我谢谢你说这么吉利的话,这大冷的天,这么远,一趟两趟还不够。”程波叹口气,“不过该来也得来。”
屋里又只剩下了李原一个人,他自己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次再没有谁不请自来了。
聂勇送完老程便回来了,曾宪锋他们也回来了,这次身上带着烟味儿,烟盒也早已放回了兜里。李原已经有点儿困了,见他们进来,先打了个哈欠才说话:“回来了?”一边说还一边伸了个懒腰。
“怎么样?”曾宪锋看看另外几个人。
“你们真想去把他们都骚扰一遍?”李原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不是你想的办法吗?”曾宪锋有点儿莫名其妙。
“是,是我想的办法,不过我现在想法变了。”
“你又有什么想法?”曾宪锋看着李原,满脸写着对他善变的无奈。
“没什么想法,许莺到了没?”
“许莺?昨天半夜到的,现在应该已经在当地开始走访了。”
“你跟她说一声,让她重点注意一个当地叫董寡妇的人。”
“董寡妇?”曾宪锋有些不可思议。
“桑二妞,她男人姓董。”蔡金帆慢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偷听来的。”李原笑了笑,“你们应该也注意到这个人了吧?”
“还算不上注意,只是知道有这个,徐连锁似乎和她不太清白。”
“也算是跟他们家关系比较密切的人。”李原笑笑。
“那咱们,等许莺的回话?”曾宪锋看上去倒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咱们也找人问话啊,上次咱们不是打算还没找过吕瑞吗?这次咱们一起,倒是可以跟他聊透一点儿。”
“聊透?”曾宪锋有点儿糊涂了,“什么意思?”
“聂勇,你去叫他一下,带到这儿来。”李原并没有解释,直接把聂勇派了出去。
聂勇不一会儿就把吕瑞领进来了,他倒是一脸轻松,似乎那起谋杀案和满屋子的警察对他没什么影响似的。
“几位警官,找我什么事儿?”吕瑞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坐在了程波刚才坐过的位子。
“吕先生。”曾宪锋觉得应该自己问第一句,犹豫着开了口。
“这么个事儿,”李原直接打断了曾宪锋,“你还记得你带我看电影的事吧?”
“记得啊,快一周之前的事儿了吧?”
“五天前,第二天,丰子修、徐连锁和徐嘉成就住进来了。”
“哦,您记得还真清楚。”吕瑞的语气中满是赞许,“我都记不清是哪天了。”
“那天您特别热情,帮了我的大忙,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李原说这句话的时候虚伪已经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那您太客气了。”吕瑞的回应也只是虚与委蛇地客套一下。
“我就想问问,您为什么要带我看电影呢?”李原忽然收起了假客套,整个人切换到了审讯模式。
“为什么……”吕瑞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看太无聊了。”
“那电影一个半小时,关上门外面的事情什么也听不到。”李原摸着下巴,“嗯,大概就是为了把我和外面隔开吧。”
“您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了。”吕瑞虽然是在抗议,语气倒是很平和。
“是吗?我就是这么想的,您要觉得没道理我也没办法。”李原耸了耸肩,“您带着我看电影之前,保安小武和梅经理已经离开了这栋大楼,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哪儿知道。”吕瑞一摊手。
“聂所长,徐连锁和徐嘉成被你处理过,是吧?”
“对。”聂勇想了想,“一月三号后半夜,他们跟旅店老板打架,被我处理的。到一月四号上午,他们赔了人家钱,才放出来。”
“这几个人人生地不熟,手里又没多少钱。小旅馆住不成了,他们得找住的地方,就在一月五号跑到这儿来了。小武和梅经理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才出去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外面抽烟啊。他们在大门口起了争执,都被你看见了。当然了,您也知道,这么冷的天气,别人都不会出去,能在外面晃的只有你和我。你怕我知道这件事,硬拉着我在电影放映室耗了将近两个小时,拖到事情勉强解决,他们离开。”
“您可够能编的。”
“那天你们谈判的结果是什么?让他们第二天再来,所以他们第二天就来吃早饭了。不过这几个人贪得无厌,还要住进来,所以他们吃完早饭之后就回去拿行李去了。当然,大门口的保安因为已经放他们进来过一次了,第二次也就没拦着,也把他们放进来了。结果这次,他们的要求变了。不只是要吃饭,还要住进来,所以吵了起来,对吧?”
吕瑞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我在电影放映室的时候,华俊骢和关志威是不是在代替梅笑颜和丰子修他们谈判?小武估计是不能指望他说什么,不向着丰子修他们就不错了。梅笑颜更是不可能跟他们谈判,要是只有这两个人,这事儿基本上不可能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大概谈判的地方就在这楼里?是咖啡厅吧?”
李原说完,屋里的警察都看着吕瑞,想听听他说什么。吕瑞脸上倒是很平静,过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开了口:“说起来,今天你们来采集DNA了。”
“是啊。”李原看着他,心里不太确定他想说什么。
“你们犯了个错误。”吕瑞拿出一支雪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关志威进去得太早了,放出来也早,情况单说。我和华俊骢都是大概十年前进去的,我们的DNA那时候已经被你们采集过了,现在应该已经入了你们的数据库了,你们没必要采我们俩的DNA样本。”
“所以呢?”
“所以,凶手应该是我和华俊骢之外的人,你们是为了迷惑这些人,才把所有人的DNA都采了,对吧?”
他说完这句话,屋里的人都沉默了。李原正在努力地思索着应该怎么回答他,吕瑞却忽然欢快地叫了一声:“啊,这两位警官从来没见过。”他拿雪茄指着蔡金帆和杨文利,一脸洋洋得意。
“这两位应该是今天第一次来,看来,两位应该是为别的案子来的。如果是这样,DNA采集应该也不是为了眼前这个案子做的吧,那就把关志威也排除在外了。综合上述情况,你们采DNA应该不是冲着我们三个来的。”他又把雪茄放回了鼻子下面,闻了片刻,忽然站了起来,“好了,几位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想出去抽一根。”
“你刚才这些话可没什么根据,都是你猜的吧。”李原冷冷地说道。
“彼此彼此,您说那些话不也差不多吗?”吕瑞笑了笑,“以后没根据的话,咱都少说,今天哪儿说哪儿了,就到此为止。”
吕瑞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屋里的警察们面面相觑。过了好大一会儿,聂勇才小心地开了口:“这,怎么说?”
“油盐不进,反将一军。”曾宪锋叹了一口,“这家伙好厉害,连这都猜到了。相比之下,我们这两下子像是闹着玩儿。”
李原窘迫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蔡金帆倒是很坦然:“他最后那两句倒也说得明白,到此为止。他应该不会跟别人说这些话,他说的那句什么‘哪儿说哪儿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聂勇连忙点点头。
“我去找他一趟。”李原叹口气,站了起来。
“找他干什么?”曾宪锋看看他,似乎有些不解。
“聊聊,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李原强打精神,“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是敌是友,总得说清楚。”
“万一是敌呢?”
“知道是敌,也比不知道是敌是友强。”李原又叹了口气,“谁让我自以为是,出这种主意呢?我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忘了自己都退了。”
吕瑞还在那个垃圾桶旁边抽雪茄,看见李原过来,朝他笑了笑,把刚抽了两口的雪茄在垃圾桶上按灭了。“李警官,”他笑得倒是十分真诚,“你也出来了?”
“出来了。”李原被冻得有些哆嗦,他怀疑今天是不是降温了。
“怎么样,还是不抽?”
“不抽。”李原摇了摇头。
“那你出来干什么?”吕瑞没李原穿得多,却像是一点儿都不冷。
“想出来过过风,让脑子清醒清醒。”李原缩了缩脖子。
“清醒了?”
“清醒了,刚走到这儿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吕瑞似乎来了兴致。
“这个案子里一共牵涉了九个人,我、梅经理、保安丰桂武、你、华俊骢、关志威、丰子修、徐连锁、徐嘉成。”
“对啊。”
“我是个旁观者,案发的时候又被他们弄去做什么睡眠监测了,所以严格来说,我跟这案子的关系不算大。丰桂武是个引子,事情因他而起,但他不是根子。梅经理才是这个案子的中心,所有事情围绕她发生。”
“这么说可有点儿不太公平,又不是她挑起的。”
“是不太公平,不过你这么敏感,说明在梅经理和徐连锁他们几个人的冲突中,你心里其实是站在她那边的。”
“你不是吗?毕竟……”
“对,我心里也是向着她的,不过我没你那么支持她。你不要打岔,让我说完。”
“您说。”
“剩下的六个人,分成两拨。一拨是丰子修、徐连锁、徐嘉成,这三个人看上去领头的应该是徐连锁,其实是以丰子修为首,他是村长。为什么徐连锁和徐嘉成来找梅经理,他要跟着来,我看绝不只是来帮忙那么简单,他是来指挥那两父子的。”
“另外一拨就是我们三个了?”
“对,你、华俊骢、关志威是另一拨人,你是带头人。”
“您太看得起我了。”
“不存在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后面两次跟丰子修他们三人的谈判,你都是主导者。华俊骢和关志威不过是按照事先的安排帮腔而已。最后也是你拍板让他们留下来的,更证明了你是有最终决定权的,这一点别人装不来。”
“说下去?”
“当然,你跟丰子修他们谈判,其实不只代表了你们三个人,更主要的是代表了梅经理,或者说是你们三个人代表了梅经理。梅经理基本没怎么说话,她对你们说的所有话都是默许的。也就是说,她也认可你们来代表她和丰子修他们谈判。”
“这是你的判断?”
“对,你刚才没让我说完。”
“你到底想干什么?”吕瑞看着他觉得有点儿,心理明显有些动摇了。
“里面说去吧,太冷了。”李原实在是有点儿熬不住了。
于是两人又回了楼里,一进门,李原就走到前台伸着脖子看了看,梅笑颜果然在里面坐着。他笑笑:“梅经理,一起聊聊?”
梅笑颜站起来,有些局促,完全没有了李原初识她时的那股子干脆和冷漠。她望向李原身后的吕瑞,李原没回头,不过他估计吕瑞应该会点头。果不其然,梅笑颜很快说了个“好”,随即又不安地问道:“聊什么?”
“来了就知道了,你想跟我那几位同事一起聊聊吗?”
“不用。”吕瑞在李原身后代为回答。
“怎么呢?”李原回头看看他。
“您能代表他们吗?我希望您可以。”吕瑞咬文嚼字地说道。
“那你们觉得去哪儿合适,到我的房间?”
“可以。”
李原也没再多说什么,带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边让两人坐下,一边开始烧开水。他并没急着开口,直到水烧开,他泡好了三杯茶,把两杯放在梅笑颜和吕瑞面前,自己则端着一杯坐下。他看着茶杯口氤氲的热气,轻轻用嘴吹着水面,吹了一会儿,慢慢抿了一口,虽然有点儿烫,却给他冻得几乎呆滞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梅经理,我得问您个事儿。”李原端着杯子,感受着热水散发出的温度,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您说。”
“我知道您跟吕瑞他们应该是有过某种协议,或者说,默契,”李原轻轻咳了一声,“请原谅,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不过我觉得您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嗯,明白。”
“当初他们应该是不是承诺过能帮您摆平徐连锁?”李原抱着茶杯轻轻咳嗽了两声,他有点儿后悔刚才不该在楼外挨冻了。
“他们……”梅笑颜看了看吕瑞,没往下说,只是喉头分明动了一下。
“不然您也不可能让他们代表你去跟徐连锁谈判。”李原又吹了吹杯中的水面,看了看梅笑颜,又看了看吕瑞。
“李警官,”吕瑞费劲地开了口,“您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