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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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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我刚上完一节课,坐在办公桌前批改学生的作业,最近孩子们的单词听写正确率提高了很多,我喜欢给他们正确的地方画上鲜红的对号,错误的地方轻轻圈出来。办公室里只有我自己,没人跟我分享这一点小进步带来的喜悦。
我一边批作业一边盘算下一步加强他们的听力练习。学校的收音机太老旧,现在跟书的多是配套的光盘或扫码听,要不然我自己掏钱买一个可以连接手机的蓝牙音箱吧,这个要是对校长提出来,估计她又要犯难为。
手机连续震动着,我拿来过看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再看一眼归属地,是许舒学校的城市。我怕错过什么,接起。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嘶哑的声音低沉又空旷,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林夏,我试探性反问他有什么事时实际已经回答了他。
他说他是救援队队长武清,我的心重重一颤,开口打断他说话时已经找不到自己的音准。
“是许舒,出事了?”
漫长的几秒过后,那边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朵恢复了灵敏,我听见了那一声。我接着问一句:“是许舒出事了吗?”
“林夏,我是许舒所在救援队的队长,我叫武清,许舒在前天的一次救援行动中···”
我的耳朵听不见声音,我想让他再说一遍,可是我张不开嘴巴。电话里还有声音,接着就是短暂的沉默,再后来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我咬着牙拨许舒的电话,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不颤抖。无止境的“嘟”声,没有人接听,我反复拨,眼泪往下砸,在办公桌上开了花。那一刻我体会到许舒联系不上我的心情,我讨厌我自己,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他给我打电话,我都会接起,如果是在上课,那下了课立即回电话给他。
我做了人生前二十多年来最不负责任的事,学校当天的课程还没有结束,这个学期的课程也没结束,也没有老师可以和我交接,我丢下学生背着来时的那个包走了。
小莫送我走的路上只说了一句话,“夏夏,你要坚强,相信许舒。”我信,我一直信,他从十几岁就深得我信任。
在车上我做了人生前二十多年来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我告诉许恕,许舒出事了,我回来了,需要他去接我。
他说好。他说车次发来。
这真是一趟漫长的行程,我坐在车上看向窗外,为什么路两边的树一直在飞奔着后退而车还没有到站停下。
回忆真是奇怪,我回想着许舒的模样,回想着许舒的脸,可是我看不清许舒的眼睛,他躲避着我,直接回过头去不与我对视,甚至在我追向他时,他快速跑起来。
我的脸胀着有点麻,对啊,我一直追不上他,从第一次在操场上遇到他时我就知道。
这应该不是许舒,只要我们待在一处,我喊他从来没有不回。他喜欢看着我说话,墨黑的眼睛盯着我,里面满满盛着的都是我。
我不想点开手机,里面有他的照片,他对着镜头笑的照片,他现在怎么能笑,我的心难过到想死的时候,他不会笑的。
我从包里拿出电脑,里面存着我写给许舒的信,我打开看。
“许舒,今天这身装束我超级喜欢,你说我穿上整个人都明朗起来,我穿着它去结婚好吗?你应该会答应,那到时候我提前找人给我做。”
“许舒,别再管我爸妈,他们心里的理想女婿永远不会是你,他们爱的不是我。等你毕业,我们领证吧,不管去哪,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许舒,你到底买了什么样的戒指?你能确定是我手指的尺寸,如果大了我可以给它绕上红线,如果小了怎么办?”
“许舒,我走了,你不要着急,不要难过,安心学习是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我不是要和你分手,我想避一下,他们如果不找我,我会找你的,所有的证件我都带出来了,不影响以后。”
“许舒,我外婆没了。”
······
看完我认真地敲下一段字“许舒,你队长说你出事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论你是什么情况,你都是许舒,唯一的许舒,你不许逃,不许丢下我,你好起来就要跟我求婚,除非你承认你不再爱我。”
我的眼泪砸在电脑上,在隔壁座位的人没有注意到之前,我把脸转向窗外,飞驰列车的窗外站着许舒,他勾了勾嘴角,好像在说“一会见。”
我按了按脸,冲车窗点头,说好的一会见,我马上就到。
我关了文档,合上电脑,这些写给许舒的信,更像是我心情起伏时的小分享和小抱怨。我现在不想写文字了,我要见到他,很多话要当面说。
对了,我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他,是我托人订做的戒指,内围有我们姓名的拼音。他用拇指测我手指围时我也估摸了一下他的,我做了合口的圈戒,大小不合适的话用绳子穿上挂在脖子里。
许恕在出站口等我,见我没带行李,迟疑了几秒,将问没问。
我上了车,不等我开口,他居然说一句“夏夏,不要太难过。”我带着疑惑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没太难过,不管他成什么样,他都是许舒。”我看着车窗外,路两边的行人匆匆。
车窗里倒映着他绷着的脸,我回头盯他许久。
“夏夏,许舒,走了。”
许恕,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视我为妹妹的人。他告诉我,许舒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我含着泪盯着他。
“夏夏。”许恕不再接话,“我送你过去。”
我不信,许舒不会这样做,我等着他接我,他走去哪里?他给我准备了求婚戒指,还没跟我求婚,他走去哪里?我写的信,我准备的戒指都还没给他,他都跟我睡在一起,他走去哪里?
可我怎么流泪了呢?这眼泪像我和他一起见过的那眼泉,咕嘟嘟地往外冒不停。
我不想再跟许恕说话,他也没再打算跟我说什么,只是开车间隙里时不时看向我这边。
许恕把车开到殡仪馆的门口,我俩静静坐在车里,我不出声,他不说话。
“夏夏,我陪你进去,”许恕打破沉默,“阿姨让我接你回家,我想先送你来这里,下车进去吧。”
我看向他,他怎么能说出这般冰冷的话。他双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再发出一个音,见我不开口,半天冒了一句“节哀。”
我发了疯举着拳头捶他,节什么哀?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为什么要接我回家?谁让你去接我的?你把许舒还我!
我哭到吸不进空气,他把我揽进臂弯里,抚了抚我的后脑勺,“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一定是他的肩撞上了我的眉眼,把我的眼泪又撞出来,“哥,哥,许舒呢?”
“哥带你进去找他。”
我见到了许舒,安静躺在那的许舒,我牵他的手,他的手冰冷,他不回握我。我喊他,他不笑,也不回应我。我弯下腰去亲他,他的唇角柔软却不回吻我。
那个灿烂的、平和的许舒躺在这,他带着我世界里所有的光亮躺在这,一言不发。他不是睡着,他走了,许恕说的那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