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飞留）》刃剑

2、二

　　二
　　山下村口有个茶寮，发黄的桌椅，伞状的暮天盖子，立在微冷的风里倒是显出几分初春的凉意。

　　茶寮里歇脚的多是农耕累了的村民，里头也没备啥好茶，往往一碗热糖水一碟子大饼就能让村民乐呵半天。

　　但今天茶寮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外地女人。

　　村里住着的都是不知道哪族遗留下来的原住民，村子是真的偏远，山越过了还是山，要翻过不知多少座山才能看到热热闹闹的人声沸腾的集市景象，这也是为什么因着一碗海鱼汤就让村民如此珍惜。但是偏远也有他的好处，因为外界通往这里路途跋涉难行，就连多数城里官差也不知道这里，自然官管之类事宜也没人愿意过来。也因着这偏远，没有苛捐杂税的压迫，村里人便安心待在这里偏安一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所以村里几乎是从来没有外人出没的。

　　可是奇怪的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竟似乎没有人惊疑甚至觉察到似地，仍旧吃饼的吃饼，喝茶的喝茶。

　　妇人面容倒不是多美丽摄魂，但却很端庄，素色衣服甚是严整，从上至下，无一不透着大方和疏远，她似乎熟稔了这里似地，施施然找了个位子坐下，拿起眼前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山泉水。

　　村里人没啥娱乐活动，只是饭后茶余，总会唠些嗑，从阿三家的狗死了到阿大的媳妇怀的仔是男是女再到老李家的羊和山上的猴子私奔了，不免的，也就有人会提到山上那位神仙。

　　说到兴头上，一个老汉灌了口水咂咂嘴道，“顾先生最近似乎心情甚好的样子，上一次来为我儿施诊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那神色比山间流竹还生动，旧日何曾见先生这般。”

　　说道“顾先生”几个字的时候，妇人举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滞。

　　说罢另一人笑呵呵应道，“这下子不知道又要迷翻多少家小媳妇哦。”这话便是说笑的，顾留芳在山民心里本就是与人相异的地位，因而这话语里八分羡慕两分向往，却是没有丝毫的嫉妒或者不满。

　　旁边一个男子捻着桌子上的饼屑附和道，“对头对头，先生那长相原就神仙中人，前几日先生给我爹看诊，听说就是对着我那半子笑了一笑，这下可不得了，我那媳妇因着这笑已经好几天把饭都煮糊了。”说罢很是无奈的摇头，“你看我现在饿的人都黄了。”

　　引得周边人哄堂大笑，那妇人也是嘴角微扬，只是那神态却仍旧是冷冷的。

　　众人正哄闹着，却有一个声音笑嘻嘻反对道，“你那媳妇这般可不是为了先生，王三你那日务田未曾在家，这件事我可是清楚地紧。”

　　见众人音量似有减小，这人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你们却是不知，这王家媳妇着迷的可不是先生，是最近到先生这里远修的同门师兄。那日先生看诊，这师兄也是陪着来的。”

　　王三满是疑惑，“你说笑呢，先生都在此不知多少年了，怎从不曾听说他有个师兄。”村民们随即应和。

　　那人一听便有些急了，面红道，“那日我可是听先生亲口说的，那日王老爹病情缺少一味药草，顾先生便待得久一些，原本是应王家媳妇送先生回去的，但是毕竟有些于理不合，我便陪着，谁知道到了山脚那师兄便过来接他了。”说罢一口灌了大半碗水又继续道，“我原也是惊讶的，但后来一想这修仙一道原本就该有师傅指引，有个师兄倒也不足为奇，再说仙人的事情我们凡人哪里拎得清。”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王三也是有了几分相信，“这几日爹爹卧病，媳妇又魂不守舍，我倒也没问原因就想当然了，看来倒是有一番曲折啊。”

　　那人一听可是得意了，“这便是了，说起那师兄，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和先生却是不同韵道，先生若中秋的月亮，那师兄便是比起天上的太阳也是不差的，那日你那媳妇只是被那师兄笑着谢了一番就整个人失了魂。”

　　然后意犹未尽地加了句总结词，“我看你们要回去有的好饭吃，下次看诊早早送先生回去才是。”说罢自觉好笑地乐呵呵笑了起来，山村里人倒没什么心眼，都随即笑着说下次怎般怎般云云便抛到脑后了。

　　那妇人却皱了皱眉头，眼波微微闪了闪，整个人便悄然消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拾级而上，山风拂面，越往上走，花香逾美，而后豁然开朗，隐隐有笑语传来，山下微有冷意，山上倒是桃花片片绿竹湛然，好一派春意景象。

　　青衣男子卓然而立，斜倚桃树，嘴噙笑意，素衣男子衣袂如风，落英拂袖，面有苦色。

　　“飞蓬兄弟，这武学之事，鄙人实在毫无天赋，我看这课程便算了吧。”顾留芳看着眼前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两只大水缸，表情尴尬。

　　要是不拒绝，自己便必须要站在两缸上面一炷香，如果自己猜测不错，估计站一会这飞蓬会让他手上再提俩重物，想到这里，顾留芳表情就有些僵硬起来。

　　飞蓬顺手扯了个桃枝嫩芽衔在嘴里，不怀好意笑道，“怎的？这点困难就吓到了，以后你可是要娶我族女子为妻的，必要经历千难万苦，不会点防身功夫可怎么行。”

　　顾留芳心里嘀咕，“你怎知我要娶什么女子为妻。”面色自然有些不岔。

　　这些日子这飞蓬倒是把他折腾得有些苦用，先是莫名其妙对着他说自己会做他族中女婿，这便罢了，顾留芳只是一笑置之，可是随后他便用这个理由对他进行多种莫名的训练，说什么要如何如何才能配得上他的族人，偏生这些训练多是强人所难，顾留芳就觉得自己是被逗弄一样，颇有些苦不堪言。

　　飞蓬抬了抬眼帘，漫不经心笑道，“要做我族中女子心上人，这点苦都不受了？你不是心心念念我的自愈能力么？这可是族中秘法，我不能告诉你，你日后成了我族中人便自会明白了。”

　　心里确是暗爽，他往日即使在凡间逗弄过很多人事物，却远没有这些日子在山上和顾留芳在一起有趣，每次看到那双为难的眼还有微皱的眉毛，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得意和高兴，原因却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原本是真心相帮，结果却慢慢演变为逗弄了，若说要报初见被“非礼”的旧怨，其实现在早就够本了。

　　顾留芳微微苦笑，这“自愈能力”便是飞蓬给他抛出来的饵了，有时明明知道飞蓬存心戏耍与他，却不由得他不上钩。如果不是这些个训练虽恼人却着实对己有好处，恐怕即使淡泊如他也要恼死这人了。

　　算了，他咬牙，往日那些千奇百怪的训练他不都经历了，为了苍生之福，这俩水缸又算个什么。他有些坚定地朝着目标走去，只是双腿不免有些发软，他素来有畏水之症，过膝浅水倒还好，平日采药路过稍微深些的溪水都是有些心颤的。眼下这水缸却是有一人高，足以没顶了。

　　不过这飞蓬可是不知道，他忍着笑意看着顾留芳一脸犹豫却又似乎豁出去地拖着颤巍巍的身体向水缸走去，只想好好大笑出声顺便揉揉肚子，他暗想，这顾留芳怎会这般好玩，就为了自己胡诌的族中秘法，还真是什么都能忍了。

　　待他日回到天界，必找月老老儿好好查下他的情劫何如，等到时候在玉帝面前顺手帮他一帮，也算报答了这些日子顾留芳带给他的难为的好心情。

　　正想着，顾留芳已经攀到一只水缸边缘，两只白玉般的手微微撑着缸沿，双腿慢慢摸索着想找个落脚的地方能够站起来，奈何缸口甚滑，半天也是没有结果。一番无望下，顾留芳神情有些无助起来。

　　这边飞蓬原本看得兴致勃勃，却突地有一丝外人气息涌入神识，天生甚是警觉的他神情一变，目光如锋，大声喝问道：“谁？！”便跃起上树冲着气息方向想追将过去。

　　却听耳边“扑通”一声，那原本站起成功的顾留芳被这么一吓，腿脚一个不稳，便着实硬生生掉进水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