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飞留）》刃剑

1、一

　　一
　　在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的第多少个年头，顾留芳于山采药的时候捡到一个重伤昏迷的男子。

　　男子身形虽然瘦削却分量不轻，顾留芳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很是费了些力气。

　　远远地看到草舍外站着一个捧着瓦罐的汉子，那汉子见状赶紧放下手上的物事过来帮忙，“先生这么多年终是这般菩萨心肠，”那汉子扛着男子乐呵呵地赞道，那笑容里是山里人独有的淳朴和真挚。

　　顾留芳淡淡回了一个笑，直把汉子看直了眼，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边在心底暗自责备自己，“神仙也是我等俗物能亵渎的？老天爷莫怪莫怪！”一边帮忙将受伤男子安顿好以后一边赶紧出去拾掇起那瓦罐，宝贝似的献到顾留芳面前，“这是俺娘亲炖的鲜鱼汤，那鱼可是村里游商从城里捎回来的最嫩的深海黄鱼，我们全家都感激先生救了俺爹的命，山里人没啥好东西，但俺娘手艺真的不错。要是没有先生，那俺家，俺家就。。。”汉子想到这里，禁不住红了眼眶。

　　虽经山地行走，那瓦罐却还阵阵飘着烟气，显是汉子一路上用衣服包裹着捂在胸口捎过来的。
　　顾留芳心底感激，但他本就是一个不多话的人，想了想，笑道，“阿红夫妻本来就心好，福缘深厚，我只是做了一个大夫应做的，算不得什么的。”

　　若那伤者神智清醒，便一定会惊诧，毕竟这顾留芳看起来年岁只有双十左右，比这汉子还要年轻不少，可他直唤汉子母亲的名字，那汉子却不觉得冒犯，反而很是感激道，“城里大夫都说没救了，偏先生巧手。村里人都道有先生居在咱们村子的山上是我们上辈子修的福气呢。”

　　他在这山地长大，自是知道这先生一贯不喜人多做烦扰，何况还有病人在侧等着治疗，寒暄了几句便自觉离去了。

　　外人离去，顾留芳便走到床边，去把那男子的脉。他之所以不着急料理病人，一则见面的时候已经大致切了病情，男子虽然看着伤势颇重但却没有性命之虞，二来则是男子脉象颇为特殊，顾留芳需要仔细切问一下有无隐症，外人在场恐会影响查问结果。

　　男子虽沉睡不醒，但神情甚是安详，顾留芳认真号了脉，脉象沉稳有力却走势精奇，纵使他行医多年，却仍百思不得其解。

　　顾留芳目光有些迷惑地掠过男子的脸颊，竟失声“啊”了一字。

　　倒不是男子长得有多俊帅出众，事实上，男人长得确实不错，剑眉挺鼻，瘦削的脸，温薄的唇，本是刀削过的严谨五官，组合在一起竟显着一致的和煦，让人不禁好奇那人睁开眼睛是怎样一双星目。但是，顾留芳本身便是难能一见得美男子，而且对容貌这方面感知也较弱，因而倒没有怎样。

　　他惊讶的却另有其事。
　　顾留芳有些呆滞地盯着男子的脸颊，他清楚地记得，背男子的时候因为自己体力不支，不小心绊了一下，男子的右颊因而被树梢刮了一道血痕，可是现在看那伤处，竟是光洁如玉，一点伤过的痕迹都没有。

　　须知顾留芳很少惊奇，毕竟自己从有意识开始似乎就是这个年龄住在这山上行医，差不多快有了四十载却一点年龄的刮磨痕迹也无，而且从未生病，似一个不老不死之人。而问村里人自己的情况，他们也是不知，只道自己很久以前就是山上类似神仙的存在。奇怪的是，他虽对往事没有一点记忆，但诗书医典，却有印象，而自己对医术药理又很感兴趣，便照着山里人所述的以前自己的行医救人行为度日。而眼前人的情形，便是他也未曾看到过这等病例，顾留芳怎会不奇。

　　犹豫了半晌，顾留芳慢慢解开了男子的衣襟。男子外面衣物上血渍甚多，看着很惨重，亵衣却是没什么血迹，似乎那血是从外界而来并非男子自己的。但是那人唇色泛白，显是失血之召。顾留芳咬了咬牙，又拉开了亵衣。

　　他多年行医救人，多是一把脉便知病理疴疾，何曾这么主动地解人衣裳，诗书礼仪摆在心底，虽说身下是个男子，但他仍是不自主地红了脸。

　　那人胸膛光洁一片，一丝伤痕也无，顾留芳不信邪地摸了摸。却不小心碰到一点红豆，差点惊跳起来。心情激荡下，因而没看到那伤者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

　　飞蓬神将最近经历很是曲折。

　　先是遇到了生平仅见的对手魔界重楼，这本是好事。但是一战过后自己一直当做亲妹妹看的夕瑶仙子突然取出两个月老头子那里的玉佩告白了，幸好自己情急之下睡遁隐瞒了过去，才避免了一场自己不知如何应对的尴尬。

　　爱情，那是什么玩意？能比我的神剑更动人么?偷溜下凡间躲避情债顺便去找重楼喝酒的景天撇嘴。

　　可是谁知道重楼那厮住哪儿啊？他来找自己倒简单，反正南天门外最帅的那个看门的就是自己，下凡以后才知道，重楼就是一个到处打架巡游的混世魔王，要找他难了去了，基本没有定点的，飞蓬几番打听下，总算找到了他的部下火鬼王，可谁知自己桃花最近长势太盛了，竟被那妖惦记上了，一时不察中了她的暗手，幸而自己实力本身强大，一路硬拼着逃到这里才敢歇了下来。

　　神仙下凡，仙体受伤的话，也是会像凡人一样昏睡过去等待自愈完毕的，但是神仙与凡人不同的是有神识，因而自己“昏睡”途中发生的事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碰到这么一个多事的大夫。飞蓬咬牙。

　　神仙虽伤能自愈，但痛觉总是有的，这小大夫救人便救了，一路磕磕绊绊不知道让自己摔了多少次了，脸颊上那道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要是没有自愈能力，估计自己这张俊脸算是彻底毁了，虽说他没兴趣靠这个泡仙子，但是和重楼比试的时候也算是多了个胜利的筹码呀。

　　痛觉火辣辣仍未消去，飞蓬狠狠地想，总有一天，我也要背着你好好摔上这么一摔。

　　可是接下来这大夫的作为倒是让飞蓬神将大开眼界了，虽说自愈能力惊人，也不该如此。。。孟浪吧。。。奈何身体一旦沉睡便不由己控，飞蓬张口结舌欲哭无泪，我宁可要夕瑶也不要被这么一个男人给强了啊！

　　事已至此，飞蓬只能赶紧祈祷愈合速度快一点，事实上，若不是顾留芳救飞蓬的时候跌碰了许多道小口子，这飞蓬应该早就醒了的。

　　不过顾留芳审视“伤口”的时候，飞蓬身体已经接近恢复了些知觉，因而，被顾留芳那样对待的时候，飞蓬心底只觉怪异不已。

　　接下来，顾留芳的举止倒是让飞蓬哑然了。。

　　只见他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刀，犹豫了下，轻轻在飞蓬的胸口比划着，然后。

　　划了一道轻浅的口子。

　　伤口果然飞速愈合了，只是飞蓬身体又从清醒的边缘被拉入昏睡，不过这点顾留芳自是不知。

　　不知道为什么，飞蓬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身体，想到了那只被自己下凡的时候无聊用神剑剃掉毛发将耳朵打成蝴蝶结一句话不敢说只用战战兢兢的红眼睛抖着看着自己的小兔子精，难道这便是人间说的“现世报”？

　　欲哭无泪。

　　原本以为自己想多的念头已经完全从顾留芳脑海中消失了。

　　果然如自己所猜，顾留芳暗咐，当即在床边慢慢踱了起来。

　　若世上人有这半丝治愈力在体内，哪需忍受那么多病痛？待这人苏醒后，需得好好劝说他道出这神奇能力的秘密，那世人便真的有福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顾留芳多年来从未出山，却天生似地，对苍生有着很深厚的使命感。村里人把他当神仙看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一想，顾留芳倒是停了下来静等男子苏醒，想到伤者需要补身体，便将鱼汤取至厨房温热了去。

　　飞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里群山环伺，钟灵毓秀，仙气倒是很足，心下大安下，恢复迅速
　　，总算是真正意义上苏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飞蓬眼帘的是门口盛放的桃花，也是自己神识初见到便讶然的物事。
　　想不到这大夫倒是挺有雅兴的，飞蓬暗道，六瓣桃即使是仙界，也就王母园子里有几棵，不知这棵是他从哪里移植过来的。

　　相传凡人拥有六瓣桃的都和神仙有宿世姻缘，重楼还曾经当着他的面嗤笑过王母的六瓣桃都是从她的凡人女婿们那偷挖过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小大夫是招了那路神仙的青眼了。飞蓬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仙凡恋，傻仙都知道没好结果。

　　当然，飞蓬这时候压根没想过，自己也是个神仙。

　　正想着，顾留芳端着鱼汤进屋来了，猛一和自己对视，竟倒抽一口气。顾留芳自是因为没有料到飞蓬这麽快就醒转，另是自己将男子衣服解开之后内心慌乱之下竟忘了收拾残局，眼见那男子衣裳不整坦着胸膛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顾留芳想到刚才自己的作为，脸上立开始烧了起来。

　　飞蓬也吃了一惊，虽然神识已经将顾留芳粗粗打量了一番，得出是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美男子的结论，可是第一次和他的眼睛对视，仍是狠狠惊艳了一把。

　　就是在天上，飞蓬也没有见过这么一双清澈纯粹，却又好像蒙着一层迷惘的眸子，好像看着这么双眼睛就能进到这个人的心底似地，煞是迷人。飞蓬心中一动，有这么一双眼，莫怪天上仙子思凡了。

　　飞蓬本来就是一个随性的人，原本想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所谓的大夫的想法这时候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凡间一个月天上才一个时辰，我就待在这里好好玩一番也不错，飞蓬撑着脸颊肆意地打量顾留芳在心底打算盘。

　　虽说这大夫害的自己忐忑又狼狈，但心总是好的，也算自己救命恩人，不若自己顺手帮他一帮，看能不能祝他度过这个情劫，也算功德一件。

　　飞蓬这么一想，微吊眼角稍出一韵笑来，他原本就有一双容易引人错觉的桃花眼，只是天上的时候神将形象严肃惯了很少有仙发觉，这么一笑却是让被看着的人内心慌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