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遗落方舟》葱花姜丝

51、第 51 章

　　公元2512年、末日纪元第十年的初春，万众期待的方舟漂流舰正式启航，地面上的人们只能看到这架庞然大物以突破音速的超高速度升上高空，一阵尖锐的音啸过后，尘土飞扬的地球上只剩下一张张绝望而又隐含希望的脸。

　　方舟带着人类最后的希望离开了，在加速脱离地球的引力吸引后没入寂静黑暗的宇宙深处。

　　七天后，方舟漂流舰——

　　在经过刚开始激动过后人们渐渐停下了游览方舟的脚步，陆陆续续回到各自隶属的舱室，有的人尝试与地球上的亲人们通讯，但通讯器显示已经超出链接范围。

　　“是时候与那里的一切说再见了，娜塔莎。”

　　一位年轻的亚洲军官走上前来温声说道，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俄罗斯白人女孩。

　　余光从【亚当】登记的资料库中看到她是一个人登上漂流舰的，因此特地过来看看。

　　事实上，在这艘远离故土的航船上像娜塔莎这样独自一人登船的孩子还有很多，为了方便管理和照顾，研发团队在设计时特地单独隔出了一片儿童生活区域，居住娱乐应有尽有，尽可能地让这些孩子不那么孤单。

　　即便这些孩子们也将在不久之后进入休眠仓。

　　余光就是来干这件事的，这本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余先生你好，请问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在见到亲人吗？”

　　娜塔莎看到是他乖巧一笑，抿起的嘴唇边脸颊两侧是深深的酒窝，看起来非常可爱。

　　谁能忍心在这样青春灿烂得像花朵一样的小生命面前说出残酷的真相呢？

　　恐怕只有余光可以做到——

　　“抱歉娜塔莎，我想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们了。我们应该向前看，对吗？”

　　“倘若有一天我们能够找到像曾经的地球一样美丽宜居的星球，生物芯片会将他们带到你的身边的。”

　　说罢他按了按女孩白金色毛茸茸的发顶，没收走了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通讯器。

　　是一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Hello Kitty小猫造型的儿童款通讯器。

　　从娜塔莎这里离开后，余光又将儿童生活区域的其他地方也挨个巡视了一圈，收缴了其他所有孩子身上的通讯设备。

　　说辞也是同样的——应该舍弃过去，生物芯片会将你的亲人带回你身边。

　　“长官，目前为止方舟漂流舰上总计九千七百三十二名漂流者的通讯设备已经清缴完毕，绝无遗漏。”

　　余光摘掉蹭上灰尘的白手套后掸了掸指尖，瞥着立在身后待命的副官语调傲慢：

　　“绝无遗漏？让【亚当】将那群人在的船舱仔仔细细扫描一遍。”

　　“是。”副官微低着头应声道。

　　余光还有要事要忙不再跟进后续的搜查，临走前用手中的白手套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记住，在这艘漂流舰上只有【亚当】有资格说‘绝无遗漏’。”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副官微微抬起头向上看，正对上走廊一侧头顶上方的监视器，它硕大的摄像镜头像是一只野兽冰冷的巨眼，深处暗红色的光常亮着。

　　此刻，位于漂流舰舰首的秘书长办公室中，巨大的全景舷窗前拜厄正面对着窗外浩瀚的星海品尝一杯红酒。

　　产自勃艮第辖区的红酒，在万物稀缺的当下这样一滴菁质醇厚的红酒甚至比黄金的价格都要昂贵。

　　而拜厄在登船前特地派遣了二十名护卫队士兵帮他搬运储藏在自己私人酒庄里的红酒，对比那些连衣服都带不了几件的平民来说做派可谓奢靡。

　　拜厄才不管这些，就像他能够轻易使唤“救世主”【亚当】一样，那些低贱的没有一丝榨取价值的平民根本不值得他施以关注。

　　“秘书长阁下，余光指挥官请求约见你，似乎是为了后舱室中安置的漂流者们。”

　　拜厄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在登上方舟后【亚当】彻底与方舟漂流舰搭载成为一体，随之而来他的管辖范围也进一步扩张，像这样的事余光作为指挥官也需要直接向他汇报。

　　“让他进来吧。”

　　拜厄放下酒杯拿起办公桌上的丝帕擦了擦手说道。

　　在他的身后办公室的舱门应声开启。

　　“秘书长阁下日安。”

　　余光循例向拜厄问好，军装挺括神色庄严。

　　拜厄听到却笑着指向窗外静寂的宇宙，“我们正在背离太阳系行驶在漫长的永夜中，哪里来的‘日安’？”

　　拜厄自认为这是个十分好笑的笑话，指着笔直站立在下首的余光调侃道：

　　“要不总是说军人的脑子向来一根筋呢，年轻人，要长进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他转身品尝杯中的红酒，因为室内的温度被【亚当】调节得十分适宜因此它的口感仍然像方才倒出时一般甘醇。

　　拜厄眯起了眼享受酒液滚过咽喉落入胃囊中那股熨帖温热的感觉，享受着这一口红酒中包含的巨大的价值，品尝的每一口都像将权力掌握在手中。

　　他没看到身后余光贴着裤缝的手捏攥成拳，手背青筋凸显。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要汇报？”

　　拜厄理了理西装的领口，将目光转移到久等在一旁的余光。

　　这个年轻人是自叛逃联合政府的傅行深之后第二个指挥官，依旧是个亚洲人，基于对古老中国军人的印象拜厄对他的服从性是相当肯定的。

　　不过有了傅行深的前车之鉴，再加上余光是由政府内部一位老将提拔上来的，拜厄对他仍不十分信任，还需对他再考察几番。

　　“回阁下，目前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将漂流舰内所有平民遣回安置舱，今夜、三个小时后将安排他们全部进入休眠仓。”

　　拜厄点了点头，“做的很好。除了我们之外不能漏掉任何一个人，当然，在方舟秩序井然一切就绪之后我们也会分批次进入休眠，毕竟为了我们人类能够更加长久地在宇宙中生存，节约能源只是第一步，却也至关重要。”

　　余光听着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这老东西还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啊。

　　“明白，一切遵从秘书长阁下的安排。”

　　拜厄甚是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打了一个响指——

　　“【亚当】，零点钟过后安置舱的人将全部进入休眠仓开始休眠，这一部分就交给你来完成。”

　　伴随着拜厄的指令全景舷窗上投影出此刻安置舱内的情形，可以看到大部分人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准备进入休眠仓。

　　今夜零点过后他们将进入漫长的睡眠，届时他们就会像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一具具标本一样失去自由，大脑进入休眠状态，甚至连心跳和呼吸的频率都降低到每分钟只进行六次……

　　【亚当】得到指令后开始对安置舱内的所有休眠仓设定休眠程序，这将确保它们在仓体密封后及时将内部注满营养液，以便于维持休眠者的基本营养所需。

　　一旦营养液填注失败或是不慎流失，密封在其中的人就会在短时间内因为缺氧窒息而死。

　　即便侥幸存活，营养液的流失也会使其丧失生机，彻底在睡梦中沦为一具死尸……

　　“已按照指令对休眠仓程序设定完毕，秘书长阁下，根据方舟计划中的相关文件显示安置舱中的公民应该在半月后分批次进入休眠……这其中是否存在计划之外的指令变更？”

　　【亚当】作为一套超高智能机械体在搭载进入方舟的那一刻便与方舟融为了一体。

　　不具备实体的它能够通过控制整艘方舟的大小机械和系统完成指挥席下达给它的一切指令。

　　在这里它就是最具权能的超高智能AI系统，舰体的每一处监视器都是它的眼，每一台播音器都是它的口舌。

　　此刻，它就是通过拜厄办公室的音响与他们二人进行对话的。

　　拜厄的指令将安置舱中本该半个月后陆续休眠的公民一次性提前，这与当初【方舟计划】中的相关条目存在不符。

　　拜厄似乎没有料到【亚当】会有此一问。

　　在他的认知中，即便是再高级的人工智能也不应当对它的所有者下达的指令提出质疑。

　　哦，也有可能因为自己并非【亚当】的所有者。

　　想到这个拜厄不免又要在心里将也许已经死在某处犄角旮旯的诺克斯拎起来鞭｜尸——

　　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创建【亚当】时究竟进行了什么样的操作，即便是艾伦博士也没能破解它的防火墙将【亚当】真正占为己有。

　　不过直到目前为止这点小小的瑕疵也并没有影响到【亚当】的日常使用，但拜厄仍是对它这次“不听话”的发问感到恼火。

　　于是他决定驯化一下这件不属于他却格外趁手的“工具”。

　　“【亚当】，比起文件中的条款现实的情况要更为复杂多变，因此计划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变动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说的对吗？”

　　“是的阁下，『为了应对一些突发状况必要的时候允许对计划进行细微的改动』，这是【方舟计划】中第三十七条附加条目所提及的内容。”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依据漂流舰控制中心监测的数据来看我们并未遇到突发状况，方舟运行一切平稳。”

　　拜厄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现在觉得有时候AI系统的令行禁止也是一种麻烦，因为它们不懂得变通，也不懂得看他的脸色。

　　它们只会揪住一切不符合规定的问题提问，反复提问！

　　“那是因为我们要节省能源，维持这么庞大的宇宙舰体航行所消耗的能量是巨大的，我们必须节省每一分来之不易的资源，这是为人类的未来考虑。”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拜厄深蓝色的瞳孔中怒火升腾，不知道迟钝如【亚当】能否分辨出他咬牙切齿背后的缘由。

　　只见它沉默了片刻，音响中传出它平和却始终没有温度的回答：

　　“十分满意，感谢秘书长阁下的回答，那么按照您的指令，零点钟将正式启动安置舱公民休眠程序。”

　　音响上的指示灯熄灭，喻示着【亚当】已经脱离了对它的控制，拜厄沉下一口气，头一次意识到他们的计划中或许应当增加一套针对【亚当】的说辞。

　　这个人工智能只会照本宣科跟着【方舟计划】行事，实在麻烦！

　　拜厄挥挥手示意余光离开，随后坐在办公桌前头疼地唉声叹气。

　　而正对着他摆放在桌面的电子光屏上，摄像头清透的玻璃外壳下一点红光就像只栖息在洞穴深处的褐蚁，不动声色地伸缩着探知外界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