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遗落方舟》葱花姜丝

48、第 48 章

　　傅行深听到脚步声回头时正撞上时意满是笑意的眼睛，一瞬间就占满了他纷乱的心神，什么苦痛、什么哀屈都在时意此刻晶莹清润的眸光下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可是我觊觎了很久的威士忌，没想到今晚一口也没有喝到……”

　　时意走近拿过傅行深手里的小酒桶，颠了颠遗憾道。

　　傅行深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闻言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看向时意，开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一直以为你的枪法很差，在塔林你射杀那两个匪徒时也没有多想……所以你的枪法就是在当初拦截押送我的囚车时练出来的？”

　　“唔算是吧，有【亚当】在一旁协助我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之后我的确有意练习自己的枪法，我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天赋型选手。”

　　时意觉察到傅行深的情绪格外低沉，于是挨着他坐在树桩上，温热的体温在亲密的距离间互相传递温暖着彼此，在冰天雪地里也不觉得寒冷。

　　"也因此联合政府质疑你拥有控制【亚当】的特殊手段，包括先前你绕开他们布置的眼线帮助我躲避追缉，是不是都成了他们控告你的理由之一？"

　　安东尼奥关于这部分内容没有细说，不过聪明如傅行深怎么可能联想不到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所以由此来看，时意被那群人抓住私刑拷问、患上失语症以及那险些毁掉他的兴奋剂成瘾……追根溯源都能归结到傅行深的身上。

　　“这些事实的确在他们指控我私自藏匿【亚当】密钥时提供了一定的证据支撑——”

　　时意注意到傅行深的手在他自己都没察觉时微微攥紧，他摇了摇头接着道：

　　“不过这罪证早在我下定决心创造【夏娃】时便以成为既定的事实，区别只在于暴露时间的早晚而已。”

　　“况且，他们从没有真正停止过针对我的审查。”

　　“他们窥伺【亚当】的权能太久了，而我是当时唯一有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傅行深，这并不是你的问题。”

　　“你不该将魔鬼犯下的的罪业归咎给自己，我很清楚这些伤痕是谁加诸给我的，所以别为此歉疚难过，这是对你自己的亵渎，也是对我的不信任。”

　　“你觉得我会恨你吗傅行深？”

　　时意的手覆上傅行深冰凉的手背，仰起头在他同样沁凉的唇角印上一个个清浅却格外炽热的吻。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份恨意甘愿献上我自己吗？”

　　他一边啄吻着傅行深的唇畔一边大胆地跨上他的腿，他私认为傅行深左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能够轻松承受他的重量，事实也的确如此。

　　傅行深没想到时意会在这种时候显现出如此大胆又直白的主动，无措甚至有些可笑得慌乱揽住时意纤瘦的腰背，担心他乱动会跌下去。

　　时意不满他这副顾虑重重的模样，于是低下头照着傅行深凸起的喉头就是一口——

　　“嘶……”

　　被时意犬齿刺激到的喉结上下滚动，傅行深的眸色不可抑制地暗沉下去。

　　“你还没回答我，你觉得我现在对你做的这些，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傅行深垂眸与时意对视，林中一片悄寂，幽深的林子深处有什么动物踩雪的悉索声，可能是一只觅食的野鹿。

　　周遭的一切细微响动都无法惊扰到此刻的傅行深和时意，他们彼此拥抱着，连呼吸都交织缠绵。

　　这道问题几乎不需要回答，答案早在他们目光相触的那一刻了然于心。

　　这样深刻而又绵延柔软的情感，会是恨吗？

　　傅行深笑了，神色间最后一抹忧虑也随之彻底消散，他看着时意那双近在咫尺的清亮眼眸，发出闷笑作弄时意道：

　　“那应当是恨吧，毕竟这一口咬得确实有点狠……”

　　话还没说完便被迫戛然而止，阻断它的并不是从太平洋横扫而来的灭世飓风，而是贴在他喉结上的、来自时意的一个如同蝴蝶一般轻盈飘渺的吻。

　　如果不是它长久的停留，大抵会被诠释为梦的隐踪。

　　可时意的目的并非在此，他搭在傅行深肩背上的手向上抚摸，掠过他坚实的脊背和柔韧的后颈，然后一把攥住傅行深的头发……

　　傅行深不得不沿着时意的力道微微抬起头颅，在他的视野中，此刻时意微垂的眼里带着一丝冷酷和强硬，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犬训导员——

　　“吻我，用力。”

　　“……”

　　傅行深如他所愿，即便脖颈上并没有套上项圈。

　　这片雪坡委实不能算作是一处很好的接吻地点，当傅行深抱起时意将他抵在树上准备再度深入时，马尾松上摇摇欲坠的积雪一股脑灌进来两人的衣领……

　　满头是雪的傅行深手忙脚乱收拾钻进时意衣领里的雪，方才旖旎的氛围登时被这一遭冲击得干干净净。

　　“也是时候洗漱更衣了，随它去吧。”

　　时意不甚在意地拍掉兜帽里的雪，顺手清理了傅行深领口的积雪，比起他傅行深可算是格外狼狈。

　　当二人从雪坡上下来绕到木屋前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木屋上下的灯熄灭着，安东尼奥一家三口已经进入了梦乡，这时候扰人清梦显然是不合适的。

　　“我们去那边吧，希望安东尼奥没有任由它落满灰尘……”

　　时意将傅行深带到了与木屋相邻的另一座小房子前，一边在口袋中翻找钥匙一边喃喃自语道。

　　傅行深打量这座小屋，与旁边安东尼奥的两层小楼不同这座屋子只有一层，但看得出它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十分宽敞，主人家甚至在门上挂了一只圣诞节冬青花环，但已经一层灰。

　　这看起来不像是空置无主的房屋。

　　可偏偏时意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

　　出乎意料，壁炉里甚至燃着木柴，烘烤得室内温暖宜人，卧室中宽大的双人床上铺着厚重保暖的棉花被，透着洗涤过后的馨香。

　　炉子上甚至还“咕嘟咕嘟”热着一壶姜汤……

　　看到这些时意笑着扶额，没想到安东尼奥竟然还将这里简单地布置了一番。

　　终于痛快地洗了一次热水澡，傅行深和时意并肩靠在卧室的床头。

　　也许是他们作息的问题，又或者今夜的事还没能完全平静下来，傅行深和时意此刻都没有丝毫的睡意。

　　“这间屋子是去年我离开这里前从屋主人手中买过来的，那时我知晓方舟已经启航，料到你多半没有登船离开，便打算碰碰运气，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

　　时意的唇还透着较往日更加饱满的红，被驱寒的姜汤熨烫得脸颊也染上一层柔润的光泽。

　　傅行深意识到这大抵就是他与时意真正在漠河基地相遇前的那段时间，那时他其实是有一张能够登上方舟的船票的。

　　“我当时有一个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但我放弃了。”

　　傅行深回想起当时的情境，彼时他已经得知了方舟票选的结果，知道他们当时的计划成功了，然而无论是诺克斯还是安东尼他始终无法联络到他们。

　　失去了同伴的讯息，自认为没什么余生计划的傅行深甚至开始物色自己未来某一天的埋骨地，文绉绉地在随身带着的那本琴谱的扉页写下了自己最钟意的墓志铭——

　　『忘记我的过去，倘若还有将来。这里沉眠着一位始终未能闻名世界的音乐大师』

　　他无法向世人昭告自己曾经作为方舟防卫队总指挥官是如何的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因为知道现在联合政府的通缉榜单上他还位列前三……

　　好在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即便作为音乐家的傅行深创业未半无人问津，但好过墓碑上刻下『生平履历不详』这样的字眼。

　　死后长眠他也是要面子的，只是万没想到墓志铭上他也在撒谎。

　　音乐大师算不上，倒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就在他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出发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时，他的终端却接收到这样一条堪称匪夷所思的信息——

　　『亲爱的漂流者你好，恭喜你被选中成为本次方舟漂流计划的一员，你的编码号为AGD00013，请于48小时内前往你所在地的中转基站，验证身份后搭乘接驳机抵达方舟，预祝你旅途愉快，新世界再见！』

　　“……”

　　起初傅行深将其看作是有人通过公共频道发送来的垃圾短信，没有理会并且重设了终端的信息权限。

　　没想到傍晚时分在他所在的行政辖区，一辆接驳机轰然起飞，卷着几近突破音速的疾风向远方驶离。

　　难道那条信息是真的？

　　可傅行深清楚记得自己被通缉上榜的那一刻本该属于他的那张“船票”也一齐被吊销了才对。

　　这张船票应当不是他的那张。

　　傅行深紧蹙眉头，低头在终端上确认了距离后决定去中转基站查验一番。

　　『滴—核验完成，欢迎登船，AGD00013号漂流者』

　　竟然真的有一张新的船票绑定了他的生物信息！

　　可这个编码分明相当靠前，应该是隶属于联合政府内部的核心成员……

　　傅行深不记得这群人当中有谁这么好心会将船票转移给他，总不能是那个被他泼了一杯热茶水的秃头议员吧？

　　“核验通过后请尽快登船。”

　　一旁负责检查身份信息的机器人提醒道。

　　傅行深捏着船票想了想，眼下就有一个活命的机会摆在面前，身份信息已经确认无误，只要他抬脚登上眼前这架接驳机，它就会像先前那架一样风驰电掣送自己抵达方舟，等到了那他往休眠仓里一躺，睡一个饱足的觉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就会是一片和谐美好的新家园……

　　他要这么做吗？

　　或者说，他想要这样的旅程吗？

　　拜托，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放在一般人眼里就算是鸿门宴，就算一百个项庄举着剑在自己面前舞得虎虎生风，只要能活得更久谁还在乎这个？

　　可这真的有意义吗？

　　傅行深竟然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刻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挣扎之中。

　　“核验通过后请尽快登船……”

　　机器人还在一边用它那平缓无机质的语调重复着这句话，一声声逼促着傅行深尽快做出决定，即便这片辖区内实际上可能只剩下他一个人尚未登船，并不需要这般急迫。

　　他只需要做出一个决定，选择开启漫长安稳的星际旅行抵达新世界，亦或是留在地球上等待末日降临的那一天到来。

　　“核验通过后——”

　　机器人的话音突然卡住，因为傅行深将绑定自己生物信息的那张船票掰碎了！

　　“——核验失败请尽快离开！警告！核验失败……”

　　当船票失效的那一刻，机器人的系统在短暂的卡顿后恢复处理能力，它检测到面前的年轻人并未持有与他生物信息相匹配的船票，根据系统判定它需要对他进行驱逐。

　　“……请尽快离开！警告……”

　　回应它的只是一个高大孤寂的背影。

　　扔下手中化为残渣的船票后他走出中转基站，空旷的广场上一轮巨大火红的落日正缓慢坠入地平线，而那道背影，就像要走进太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