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遗落方舟》葱花姜丝

23、第 23 章

　　诺克斯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昏沉，昨夜返回住所时他被毫无防备地射击了。

　　感受到后颈处传来的酸痛还有身体尚未完全苏醒的麻木，诺克斯庆幸那只是一枚麻醉弹。

　　这是什么地方？

　　他环顾四周，空旷的大厅四面是坚实的花岗岩石壁，其上镶嵌着大理石板，石板上雕刻着繁复神圣的天使圣母像。

　　圣母神色温婉悲怜，俯瞰众生。

　　诺克斯抬头向上看去，高耸的穹顶仿佛要直刺到天上，穹顶上绘着欧洲中世纪的宗教画像，画中裸身的天使呼扇着翅膀手持弓箭，那箭头仿佛是锋利的铸铁，向下直指殿中朝圣者的颅顶。

　　而在他正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座巨大的“耶稣受难像”，窗外的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投射在温润如玉的石像身上，看上去就像是有淡金色的细流在其上缓慢流淌。

　　这是一处废弃的天主教堂，之所以能判断出它已经废弃是来源于殿内倒塌的座椅，座椅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教堂的窗紧锁着，厚重的窗帘将内外隔绝开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诺克斯的头还一阵阵地发昏。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涌动的气流将一股新鲜的空气带入殿中，又随着关门的动作沉寂下去。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诺克斯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

　　三张严肃刻板的面孔中没有一个是他见过的，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徐徐开口道：“诺克斯-霍夫曼，德国籍华裔，亲缘登记表显示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你一直被奥兹维坦-霍夫曼扶养，五年前进入【亚当】项目组担任研发组长，这五年里智械AI【亚当】的搭建完全处在你的掌控之中，现在，联合政府质疑你在这期间对【亚当】的系统程序进行了某些不符合规定的违规操作，并掌握了相关证据……诺克斯-霍夫曼，对于以上陈述你是否有异议？”

　　诺克斯麻木的大脑在听到这一连串信息后开始缓慢运转起来，这三个人西装笔挺衣冠楚楚，胸前带着“联合政府审判专员”字样的身份牌，方才说话的是一位叫安德鲁-尼克森的男人，诺克斯看到他是这三位“专员”中的老大，官方称谓叫“专员组长”。

　　“请回答诺克斯-霍夫曼，以上陈述是否属实？”
　　那人冷冰冰地对被绑缚在椅子上的诺克斯质问道。

　　伴随着他的质问，身后那两名专员上前一左一右挟住了诺克斯的肩膀，力气大得甚至令诺克斯的脑袋一阵阵抽痛起来。

　　他的反应看上去很迟滞，其中一位专员凑上来掰开他的上下眼睑查看了他的瞳孔状态，转身对安德鲁低声道：“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现在问他什么都没反应，即便问出点东西来也是不具备真实性的，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这就有些棘手了。

　　他们也没料到这个人对麻醉的抗药性这么差劲，联合政府那边还在催促要求尽快审问出个结果来……

　　安德鲁拧住眉头，“给他上苯｜丙胺。”

　　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迟疑：“苯｜丙胺会成瘾并且副作用也很大，只怕对那边也不好交代。”

　　安德鲁对这两个人唯唯诺诺的态度很是不耐，作为专员组长他也无需征求这两个人的意见，于是自己动手打开了他们携带过来的皮箱，从里面取出注射器和一小支封装在透明玻璃瓶中的乳白色悬浊液。

　　诺克斯听到他们提到“苯｜丙胺”，再看到安德鲁手中那支已经抽取完液体的静脉注射器浑身冰凉。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然而因为麻醉剂的残留他的挣扎很快就被随行的两位专员按压下去。

　　冰凉的乳白色液体随着针头刺入慢慢流进淡青色的血管中，诺克斯感到头晕目眩，但他清楚药效不会这么快就发作，是他的心理在作祟。

　　强效兴奋剂没过多久便起了效用，三人带来的仪器检测到诺克斯心跳开始加速，血压上升，伴随而来的是诺克斯肉眼可见地发出轻微的震颤。

　　这些都是不正常的药物反应，但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最终呈递给联合政府的供辞上显示诺克斯-霍夫曼承认了他所犯下的一切罪行。

　　“诺克斯-霍夫曼，现在请回复我，方才关于你的陈述是否属实？”

　　“……属实。”诺克斯眼前阵阵发黑，他猜想这可能是麻醉剂同兴奋剂混合使用带来的副作用。

　　然而他没有奋起反抗的力气，也自知他们胆敢这样做必定是受到了联合政府那群人的授权，他们给自己安了什么罪名？

　　诺克斯自己也想知道。

　　听到回应的安德鲁满意地瞥了一眼冷汗连连的诺克斯，那张惨白的脸上漆黑的瞳仁宛如深不见底的漩涡，透着有些瘆人的光亮。

　　他定了定神，接着说道：“下面是关于你罪名的宣读——”

　　“首先是在保密期间，你曾多次违规使用通讯设备并暗中向叛逃出联合政府的前亚洲总指挥官傅行深传递信息，帮助并引导他躲避政府的追捕。”

　　“目前针对这一罪责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安德鲁眼神示意其中一位专员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诺克斯。

　　诺克斯看着他们手中掌握的所谓的“证据”，是一些他保密期间个人终端的登录历史，还有一些图片。

　　“你手中这份材料可以清晰地看出保密期间你曾多次未经允许登录终端账号，并向一个名叫‘Zero’的账号发送坐标信号……

　　有意思的是，我们发现在你发送坐标后往往不久的时间，逃窜在外的傅行深便会‘巧合’地出现在那里，这样的巧合仅我们能够查到的就有不下三次。诺克斯先生，对于这一罪责你是否选择申辩？”

　　诺克斯翻着材料，图片中傅行深身姿挺拔即便穿着普通包裹严实也依旧在人群中是个显眼的存在。

　　真是悲剧啊，诺克斯想，原来一个人太过耀眼有时真的是一个大麻烦。

　　可他还是随意地扣上文件夹，对其中内容表现出不屑一顾，开口道：“我当然要申辩，我承认自己曾经在保密期间违规登录终端账号发送无关【亚当】机密的垃圾信息，可这并没有危害到联合政府乃至【亚当】的信息安全，我没有泄露任何机密。

　　至于你后面提到的那些更是无稽之谈，我和那个指挥官傅行深没有什么交集，他逃窜去什么地方也并非我能够控制的，何况我当时还处在自由受限的看管时期，自身难保哪里有闲心去管别人？

　　你们口中的‘事实’缺乏完整的证据链，控诉我的这一条根本构不成罪责。”

　　诺克斯即便身体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脑子也依旧清醒，他了解这些人的秉性，倘若他稀里糊涂就认下了第一条罪行，那后面的那些罪行多半也就甩不脱了。

　　“……”
　　安德鲁没料到面前这个被药物折磨得唇色柑紫的瘦弱年轻人嘴居然这么硬，冻着一张脸不说话。

　　另一名专员觑着他的脸色开口道：“那么下面是关于你的第二条罪责——”

　　“……就在今天清晨原本要被押送往军事审判庭的傅行深逃跑了，负责押送他的两名士兵被射杀，这次我们证据确凿，天眼清晰地记录下了你埋伏在那里并开枪射击的全过程。”

　　“射杀联合政府士兵、劫走死囚犯，诺克斯先生，关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冷空气透过窗缝吹进来，诺克斯皱了眉头，那里竟然还有一处天眼不被【亚当】管辖，被他忽略掉了。

　　他低头看着手边被拍摄下的清晰影像，清清楚楚昭示着他的确射杀了政府士兵，放走了傅行深的事实……

　　诺克斯放弃为自己辩解，闭口不言。

　　安德鲁见状哼笑一声，“看来是承认了？既然这一点属实那联合政府这边有一些疑问，还希望你如实解答。”

　　诺克斯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就要显露出来了。

　　果然，这些人开始问起了【亚当】的事——

　　“你是如何在百米之外将那两名士兵一枪击杀的？是否有人从旁辅助？为什么除却不归【亚当】管辖的天眼外其余天眼均为未拍摄到你劫杀押送车的全过程？”

　　“你对亚当下达了什么指令吗？”

　　“已经被注销权限的你是如何下达的指令？”

　　“发送给‘Zero’的坐标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躲开政府的监测的？你又是如何销毁【亚当】关于这些信息的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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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否违反规定在【亚当】系统上设定了优先级别高于联合政府的隐藏密钥？”

　　“呼——”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仅仅穿着一件衬衫的诺克斯在寒风中打着冷颤，直到教堂的门重新阖上他才恢复过来。

　　其中一位专员出门取了样东西进来，是一台精密测谎仪。

　　诺克斯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人生的前二十六年中从未经受过任何军事化的训练，包括如何躲过测谎仪的监测。

　　他的心终于沉向了谷底。

　　难道一切就这样瞒不住了？联合政府已经全权掌握了【亚当】，可贪婪是永远喂不饱的，他们不会允许未知的密钥控制【亚当】，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可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如果失去密钥，联合政府滥用【亚当】权能他们又将如何阻止？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本就一团糟的世界成为他们这群恶狼施展权力、填塞恶欲的游乐园吗？

　　等到他们毁灭掉一切，驾驶着方舟离开地球，将深陷于苦难之中无力挣脱的人们埋葬在这里吗？

　　诺克斯沉默不语，内心渐渐坚定起来。

　　如果他交出了密钥【夏娃】，他就成为了这一场屠杀的帮凶，成为整个人类文明陷落的罪人！

　　“没有什么最高级权限，也没有你们说的密钥，我的行为是合法合规的，针对【亚当】的设计始终符合人类对它的诉求。”

　　诺克斯像是在回答他们的质询，又像是在催眠自己，他的对的，错的人是他们这样满腔私欲的恶鬼。

　　两名专员听到这样的回答面面相觑，询问安德鲁的意见：“要给他上测谎仪吗？这是工程部送过来的最新研究成果，保准将他的满口谎言一一识破！”

　　安德鲁看向那台平平无奇的机器，仪器已经打开了，电子屏幕淡蓝色的光将这片昏暗的区域照出一丝光亮。

　　安德鲁脸色暗沉，忍不住开口骂道：“蠢货！这种没有防火墙的电子设备被【亚当】控制就是一瞬间的事，拿它来测谎有什么用！”

　　说着，他目光冷锐地看向油盐不进的诺克斯，语气森然——

　　“对付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